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潜入深水中,把可能的往昔窥探
长久彷徨之后,他终于来到了电车总站
投币孔投入一圆五十仙,坐在尾排:
蒙蒙细雨像摇篮曲飘到他的心中
受过洗的景色,在他的视野里渐次展现
8
一些词幻想有一个完美的文本,像上述的波斯地毯
好如太阳一般照耀着曼陀罗胡须,和双峰驼水罐
一些词则采取了亚里士多德《动物志》的低调,让自己
跋涉在山重水复的回廊里,直到得上了老年性癫痫
一些词永远走在信仰与怀疑的途中
不断地,埃及、红海、沙漠、迦南地实施蒙太奇变换
它们学会了站在一个句子中批判另一个句子中的自己
穿插、交织,像DNA双头蛇纠缠出的长辫
每当它们来到电车总站,实现一次新的逃亡
“电车总站”也从深海中浮出,长吸一口气:
它从这双眼中看到那双眼中的自己
凸透镜和铜镜互映,比从鸟巢中掏出了蛇还要惊异
9
到得年长方能看出修辞术的无益
层层剥去洋葱的外衣,最后是一声低沉的“O”
这就是我们值得怜悯的一生?——
乐趣全在脱衣过程,到末了是一缕心形的空气
值得称颂的是墓庐里点灯长读的人,他
从生命最低处发出的目光,照亮了黑暗中
疯狂旋转的木马,并用皮格马利翁的爱的叹息
使它的眼里有了泪水、天堂和柔情
你也必须来到生命中的零点
像水之于漩涡,汇入这一个环形总站
当眼睛一道道减去了栅栏,当长墙陡然消失
海!低度的海水无边月色下,涌现。
10
“你说的电车总站我从没见过
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电车总站
电车总站就是电车总站,不是别的
怎么说呢?电车总站就是电车总站,就是它自己
“我上班的地方离住地远,每天
我都要到电车总站转车
回家时路过Safeway,总忘不了
买上几捆新鲜蔬菜,有时还得拎上一袋米
“我话说不好,脑中也没有那么多观念
曾经也写过诗,偷偷摸摸地,像地下党
恐怕文字打生活耳光。当然了,也许我
缺乏想象,但是为什么不把电车总站看成电车总站……”
1996年 12月温哥华
杜马档案
(“杜马教授和亨亨博士”之一)
青春的闷雷翻滚,隐隐可闻
三十年前旧风云
在发黄的报纸上吹卷
旧时代的脉象延伸
我怎么就敢肯定:当你回忆我
不象一个病人回忆另外一个病人?
我有悲哀之过去,我觉得今是昨非
而当我回到青年时刻
我也同样觉得:是此时此刻做得对
我虚度过了大好年华,陷于茫茫然困境
好和坏,我已分不清
我的心因困倦而睡入宁静
色色相转,我保持了一个不变的眼睛:
但其实不可能。当我发现自己在变
就由惊诧转入了莫名镇定
何物不是一飞尘?将来还未有
过去已渺不可寻。我们所能把握的现在
不过是趋于虚无的无限小一瞬
种种新鲜和艳丽,已在记忆里发霉
朋友象冬天的麻雀在减少
敌人变情人
唯有心中念头变现,偶尔能让我喜乐
当话语不起,我打开窗
看夜空萦回的天使,宛如飞去来器
它们由我发出:我很清楚
上面有我铭刻的名字:
一个一个伤害者和被害者
如今已能平静地飞。
呵,我的倦意深,我的瞌睡沉
思想已不能令我欢乐
肉体已如棉花糖离我远去。
更可怕的:我见即我梦
找不到时空的差距:一切人和事
已混在一起。也许,这
就是“晚年的智慧”?唯有上帝能够泯灭
差异:我们难得提起。
去,悔悟;去,利害心
即使卑微的蚂蚁也能说:
我完成了我伟大的一生,和真实的存在有份。
来,恶人,我已能接受镜中的你
我抚摸你的脸和灰白头发
我尚能感到镜面的体温。
回去罢,耳边响起的声音哀缓
我脚步蹒跚,象一个大头音符
跌跌撞撞踱入内室,灯还没有打燃。
(2000/4/19)
朱文诗选
朱文(1967… ),诗作收入《他们》(1998)。
1970年的一家 爱情故事 机械 入冬 在纸上画画 父母在,不远游 蓝色的保温筒 夏天已经过去 市民生活 让我们袭击城市 晚饭前的桔子 晨歌 宿命的蝴蝶 阅读中的月亮 出了门你就在黑暗中 永冬 她们不是我的孩子 当那个人终于转身 十二只小兽的父亲 我热爱这样的早晨 茶杯上的姐妹 火车、火车 父亲 丁当把星期天一块一块地敲碎 咏冬
1970年的一家
父亲是多么有力。肩上驮着弟弟
背上背着我,双手抱着生病的姐姐
十里长的灌溉河堤,只有父亲
在走。灰色的天空被撕开一条口子
远在闽南的母亲,像光线落下
照在父亲的前额
逆着河流的方向。我感到
父亲走得越快,水流得越急
爱情故事
我的婚礼在草丛中举行。新娘是扎着
花头巾的兔子。她勤劳善良而又弱小
新房用最柔软的青草构筑,里面充满
最贞节的空气。所有的人,所有的动
物都收到了我的请柬:请到草丛来,
参加文明毁灭前的最后一次婚礼。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可以表现出你
们的善良。贵宾们,请放下你们的仇
恨就像卸下沉重的包袱。请亲一亲你
们的邻座,就像我做的那样。”
婚礼现场顿时乱成一片:猫吃了耗子
老虎吃了猫,人打死了老虎,狗熊又
吃掉人。这成了我婚礼的真正宴席。
而我的新娘趁着夜色吞吃了我青草的
新房,然后腆着肚子逃往美国。新婚
之夜,一觉醒来,我赤条条地躺在草丛里。
机械
首先是有了一块玻璃,裁自
一块更大的玻璃。窗子大小的
空洞留在大玻璃的中间。玻璃
边缘粗糙,破损处看出
用力的痕迹。然后是
有了一扇窗,折回风和灰尘
而透过光线与风景。然后是
有了张望,归来的母亲,和
链条直响的自行车。然后还
是张望,张望者同时被对方
张望。然后是张望。然后
还是张望。是张望,然后
还是张望。最后是
有了一块砖头,从对面飞来
将玻璃砸成四块。其中
一块留在窗框上,另外三块
摔倒地面上,再次
碎成许多小块
春光明媚,全是因为孩子们的
奔跑。他们成群结队地
冲过来,欢叫声
盖过脚下玻璃“萼萼”的碎裂声
他们已经跑远
他们仿佛把整个春天都拖跑了
入冬
看见这么老的人,我都愿意叫
爷爷。在腌菜季节的大街上
隔一段就有一堆大白菜。像
他这么大岁数,应该叫老张
背着旧黄包,装着
一百五十份《扬子晚报》
在六路车驶过以前,要走到
路的对面去
一堆堆大白菜要分给
这条街的居民们。一般是
父亲和他最大的儿子抬走
他们的八十斤大白菜。天黑以前
要分完这堆大白菜,老张
老张爷爷,也想卖完
一百五十分晚报
在纸上画画
画一个简单的你,用
五根直线代表四肢与躯干
四个圆,分别是头颅、乳房与臀部
我手里拿着碳棒,你的模特
一只紫砂茶壶
会用橡皮吗?
试试看吧
先用橡皮擦去最上端的
一个圆,(智慧会让一个女人
变得愚蠢)再擦掉中间的
两个圆(让世界
归于平静)代表四肢的
四条直线最好也擦去,(女人
不用手脚工作,也可以
生活)最后把躯干擦去,把
最后一个圆变成一个点,在
一张白纸的中间
画上另一个点,代表
我,或者是任意一个男人
两个点在白纸上运动起来,代表
两条轨迹。两个点重叠时
纸上一片空白
父母在,不远游
1
就是这么一棵树。在一大块
窗玻璃上只占
这么一小块
树苗在玻璃之外藉阳光雨露长成树
我在玻璃之内藉父母关怀长成人
日照短暂的上午,发光的
不是太阳,而是树。我是
一道暗淡的光线,透过玻璃
不为人知,在树的光圈里
断断续续地存在
树的青春令我感动
它在生长,不因我的注视而停顿
我改变站立的位置,向后
向后,再垫上砖块,让
那棵树撑满我的视角
2
阳光灿烂的日子,应该
晒晒太阳
我就蹲在附近,就在那棵树的
旁边,听得见父母的叫喊
先晒晒我的正面,转过
身去,再晒晒我的背面
我要吸收双倍的太阳,以便
回到房里,分一个太阳
给我的父母
鸟群飞过,落下鸟粪
和一个妻子
我站在门口,牵着妻子的手
放在背后。爸爸
爸爸,请允许我带她回家
3
一个房间分成两半
一半属于父母,一半是妻子和我
我一定要在这个房间里生出我的儿子
二十四年前父母在这生下了我
我还要把我的房间分成两半
让我的儿子在这生出我的孙子
总之,人丁兴旺。
房间里有人叫:儿子!
我们一起答应
4
最大的房间是我父母的房间
最小的只有鸽子笼那么大
住在靠窗的一家报告当天的
天气:今天晴到多云,
有时阴,偏北风3…4级
大家齐声说:知道了
然后用一堆瓦罐盛汤盛饭
爸爸妈妈,只要
您们活着,我就像那棵树
在哪生根,就在哪发芽
直到枯死,直到被锯断
蓝色的保温筒
一个男人左手提着蓝色的
保温筒,用右手
骑着一辆单车
大女儿的借书单在
左边的口袋里。复习材料
对升学考试来说,很重要。
小女儿的儿童画─
一艘撑满纸的大轮船,此刻
在他的血管里,乘风破浪
妻子准备的午餐在
保温筒里,和妻子一样的
重要。代替着
白天妻子的位置和
下半夜的性生活
一个男人左手提着蓝色的
保温筒,用右手
骑着一辆单车。他
腾不出手来和老张
打个招呼。
八点差一刻,
离厂区还有两站路
夏天已经过去
这是传统的水葬仪式。
遗体蒙上白布单,绑在
竹筏上。四、五个
头缠白布的亲人把它
放进江里,走吧
能走多远,就
走多远。
夏天已经过去,我要
收起我的蚊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