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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怪夏童。
曾经听过《皇帝的新衣》这个故事,其中道理其实与跟前的事实一样,只有孩童或尚存赤子之心的人,才敢直言他的所见所闻所感,那怕对方是皇帝。
夏童是《皇帝的新衣》故事内那个直言无讳的小童。
她始终是可爱的。
荣必聪伸手把背后的一大幅窗帘拉开,一大片茶色玻璃窗之外,就是举世驰名的美丽的维多利亚海港,富贵荣华把她打扮得极有气派。在这份架势之内,成功人士有享用不绝的物质文明,可是,心灵上的依归呢?
他荣必聪在庄钰茹和郭慧文还没有离开人间之前,他是满足的。因为除了高度物质的唾手可得之外,他还确定自己拥有着两份无瑕的情爱。她们是在他没有拥有一切时,就心甘情愿以拥有荣必聪为荣为慰。
外间的人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对荣必聪产生多大的安全感。
除了郭慧文与庄钰茹,任何人,包括荣坤、荣宇与荣宙在内,都没法子令荣必聪感到自己是在无交换条件之下深深被爱宠着,令他确信自己生存的价值是属于个人的,而不是由他所掌握的权势财富发挥出来。
说得直接一点,他的一妻一妾令荣必聪深信,假使一日,他不是坐在这荣氏办公大楼的顶楼,面对着整个华美的维多利亚港,而只是蹲在中环巍峨商厦旁的一个讨饭的,仍会有起码两个女人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信服他、歌颂他、敬爱他。
这种感觉原本令荣必聪自觉有个一百分的满意人生。直至妻妾相继去世了,他无意无形无声无息的忽尔失落了,在一段日子过去之后,才慢慢觉得心态的不平衡与心灵的空虚。
就在这时候,夏童出现了。
她是不是—个合适的填补那个遗缺、为荣必聪生命产生踏实感觉的—个人?她会不会为他带来最最需要而不自觉需要的安全感?
这确实是荣必聪打算寻找的答案。
荣必聪回转身来,不再发疑发呆了。
这种浪费时间精神的傻想,对荣必聪而言是一项绝对的浪费,他竭力控制自己,重新回到工作的轨道上去。
荣必聪按动对讲机,给潘天生说:
“老潘,一号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荣必聪明显地在问一件非常机密的业务计划,凡是他以代号提及的,一定是绝不能对外宣扬的大计。
潘天生始终是荣必聪的左右手,他当然知道,并随即作答:
“在搭天地线,恐防有对手。”
“谁?”
“澳洲帮。”
“有背景吗?”
“难说了,澳洲与英国的关系,是人所共知的。”
“那更加志在必得。”
“我会尽力,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商外有政,情况复杂。”
“我明白。”
“放心,老板你鸿福齐天。”
“谢谢。”
“荣宙并不知道一号计划,想过什么时候让他知道吗?”
不能让荣宇与荣宙知道,他们只会破坏,没有建设。”
“知道了。”
“有荣宇的消息吗?”荣必聪问。
“你没有见过夏童?”
“见过。这有关系吗?”
“夏童跟荣宇见过面,她们是同一组工作的,因而我以为她会向你报告。”
“我明早问她。”
翌晨,荣必聪把夏童接到自己的游艇上去。
这是荣必聪的习惯,如果他打算海浴的话,他会在早一晚住到石澳与大浪湾之间的别墅去,把私家游艇停泊在大浪湾,翌晨一早上船,泳罢,直接坐船出中环的皇后码头,从那儿再回荣氏办公大楼去。
他打算在夏童跟前摆一下大老板的架子,她让他苦候了多天了。今日就让她在船上候着,待自己游完早泳,再跟她一边吃早餐,一边谈公事。
要夏童尝试一下等待的滋味,从而体会到等候的人的权威。
他嘱秘书通知夏童,晨早在大浪湾岸上等候上船。快艇把夏童载到船上去时,船长很恭敬地对她说:
“夏小姐请坐,荣先生刚下水在游泳。”
“啊!是吗?”夏童欣悦地走到船的栏杆眺望,果见荣必聪在游泳。
她随即回转身来,对船长说:
“船上有女装泳衣的,对不对?”
这差不多是肯定的了。有哪一艘富豪用的游船会不配备客人可用的泳衣?
船长因而立即向夏童提供了。
不消三分钟,夏童已经卜通一声跳到海里去,管自用各种不同的花式,绕着游艇玩乐去。
她游经荣必聪身边时,还兴高采烈地向他打招呼,叫了一声:
“老板,早晨。”
然后向他摆摆手,再说:
“你什么时候要上船了,叫船员向我大叫一声,我会得立即游回来,不会让你久候。我们是有公事要谈的,是吧?”
荣必聪为之气结。
她是如此不羁、任性、自然,可又自由自在的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女人。
在她的言行中,荣必聪似乎看到了一点。
这女子无求、无欲,因而她并不造作,也不怕他,不买他的任何情面,无疑难得之至。
就是这一点不住地牵引着荣必聪的感情,始终要跟着夏童,寻找谜底答案。
当荣必聪在游船的餐桌前坐下,面对开心地大吃早餐的夏童时,他失笑了。
这眼前的女子活脱脱像齐天大圣,把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弄得头晕眼花,无奈其何。
“荣宇怎么样?”荣必聪干脆直截了当地打开话题。
“难缠。”
这两字出于夏童之口,一点思索都没有。
荣必聪无疑是骇异的。
“怎么个难缠法?”
“最大的矛盾是名位与才干不符,因而产生很多工作上的为难,为公司上层惹来数之不尽的困扰。”
荣必聪凝望夏童,没有做声。
一会,他才说:
“情况严重吗?”
“严重到我敢在你跟前直言不讳。”
“我以为你一直是没有任何忌惮的实干派。”
“讲对了一半,实干是如假包换,忌惮呢,总难避免。我虽流于幼稚,但仍知道轻重。”
夏童的分析实在很见分寸,很识大体。
荣必聪重重地叹一口气:
“荣宇在香港荣氏的表现还是中规中矩的。”
“有你在她身边的缘故。而且,今非昔比。”
荣必聪听到夏童这句话,略为警惕。
他知道夏童所指。
她手上掌握有庄钰茹给她留下来的荣氏股权,分量相当可观;且将在外,就如脱绑的猴子。
在荣必聪身边,荣宇的优质已被提炼至顶,也不过如是。
一旦没有了父亲严峻的束缚,荣宇的劣根性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对比之下就出现了夏童口中所说的情状,实在是不难理解的。
荣必聪问:
“那么戚继勋呢?”
“非常勤奋,而且日有进步。”
荣必聪点头称善,两个自己关顾的人,总算有一个没有令自己失望。
夏童还多加一句:
“文穷而后工,家贫出孝子。戚总收拾哀痛,寄情事业,最是见效。我相信他不会令你失望。”
“依你看,他已能统领三军,不必有个缓冲人物在他身边了。”
“江山已经大定,将领不服的危险期老早度过了,适宜慢慢地把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清晰化,确定他独当一面的能力与地位。”
夏童能有这番体会,可见她的胸襟。
史有前例,那些辅助幼主的顾命大臣,老是一朝掌权,就舍不得放下。直到幼主成长,要千方百计地展开权力争霸战,结果弄出了所谓辜恩负义的宫闱惨案出来,无非是受托孤者抵受不了权欲的引诱,措置失当所致。
夏童一直明了她的角色,她演好戏分之外,还知道什么时候上场,什么时候下场,这是绝对难得的。
荣必聪说:
“行动是不宜过急的,而且在荣氏将有一个特别规模的计划需要你回来助我一臂之力,我认为你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目前还在成形的阶段,一旦有了雏形,我就要你全神投入了。”
夏童没有追问那个是什么计划,她明白能让她在现阶段就知道的事,荣必聪自然会说。
于是,她只是欢喜地连连点着头。
这个动静无疑是有趣的。
像个乖乖孩童在听完一段动人故事后,不住晃着她的脑袋瓜,表现满心的喜悦。
荣必聪忽然忍不住问
“夏童,你有什么要求?”
“我?”
“对。你为荣氏做了很多事,而且在我们预计的时间之内完成的成绩超乎所料,应该有所回报。只要你提出要求来,我会尽力令你满意。”
话出自荣必聪之口,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恩惠。
夏童也实实在在喜形于色地慌忙答:
“放假。”
“什么?”荣必聪问。
“给我放假,可以吗?”夏童睁着眼睛看荣必聪,那神情的热炽,跟一般跑到荣必聪跟前来求恳恩惠的人,其实没有两样。
分别只在于夏童要求的只是放假。
一时间,荣必聪不晓得答。
面对着这个令他越来越迷惑,越来越陶醉的女子,他开始头脑浑噩,手足无措。
夏童的要求简单而真挚得令人难以置信。
是她本人说过的智慧之语:
“很多事实令人难以置信。”
因而世间上有重重疑案,甚至造成冤狱。
对于夏童,荣必聪始终信赖,他有的只是惊异。
看到夏童仍在等待答复的模样,荣必聪笑起来,道:
“没问题,由我来安排。”
忽然,灵机一触,荣必聪问:
“你喜欢到什么地方度假?”
“世外桃源。”夏童答:“那个地方一定不会有电话、传真机、电视机、录影机、收音机、报纸、杂志。总之,与世隔绝,别人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人。”
然后夏童哈哈大笑:
“十二道金牌传召也不管用,我压根儿收不到。”
七天之后,荣氏集团的行政部门,将一张飞赴菲律宾马尼拉的头等机票送于夏童,并对她说:
“夏小姐,你抵达马尼拉之后,在机场立即会有专机将你送到其中一个小岛上去,那儿是荣总的产业,岛上除了岛民,只有一幢别墅,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