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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梁凤仪'
写豪门故事一般特别受读者欢迎。
在香港这财经中心内发生的故事,似乎也容易跟豪门扯上关系,因为执金融业牛耳,领企业界风骚者,都是城内的大亨巨擘,无不富甲一方,名满寰宇。他们的家族故事自有很大的吸引力,且一定带着神秘感,只为真正接触他们的人不算多。
我在实际生活与工作上,偏巧能有机会认识他们,甚至跟他们有私交来往,也有业务交易,故此,可以体会他们的个性仪表,了解他们的办事作风,也洞悉某些与他们有关连的商业个案,于是下笔写他们的生活细节、精神面貌、工作习惯,以至于人生价值观,都比较容易与轻松。
然而,直至目前为止,我写的所有故事,有其存在于今日社会的可能性、真实性与准确性,却从不能让读者对号入座,因为我没有把一个真人的整体故事搬动到故事里头。
我只需要读者念了小说,觉得有趣之余,还有共鸣,从而会心微笑,或是感慨叹息,一抒胸臆,我就于愿足矣。
豪门内的人也不过是人,凡人有好有坏,有贤有愚,有美有丑,故而《大家族》中,我并不故意丑化财阀,也不刻意表扬富户。我所赞扬的始终是人性善良的一面,所诅咒的一定是人生的一总丑恶。
《大家族》在写作上是我的一个新尝试。这本小说并无下集,读者一口气念毕,会享受到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大家族》是一个系列式的故事,换言之,在《大家族》内的男女主角,会在下一部“大家族”系列小说《情霸天下》内依然出现,却可能变成了配角,或甚至是跑龙套。
如此下来,当写完了好几本“大家族”系列的小说时,希望会令读者们有一个感觉,似是跻身于本城一班财经巨子之间,跟他们的亲属朋友相熟,更知晓他们的家庭故事,又对他们的商业行动与手段、政治目的与思想,都有起码的认识,则我和读者玩的这个“游戏”就成功了。
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大家族”的系列小说。
梁凤仪
一'梁凤仪'
众所周知,黄大仙庙的香火鼎盛。
不论人、鬼、神,只要有求必应,自然其门如市,客似云来。
故此,有哪一间庙、哪一座坟、哪一家人是门庭冷落车马稀的话,千万别怪人,理应自责。
我自问既识做人又会做事,故此,朋友广、亲戚多,生活热闹,常常忙到人仰马翻,不能自已。
汤阅生就经常皱着眉头,半认真地说:
“希凡,我们家门口应该摆个随缘乐助的善款箱,受过你帮助和照顾的人,如果肯捐赠一点儿,我们怕也有笔可观的外快。”
丈夫这番幽默说话,我也不知如何反应,弄不清楚他是嗔怨还是赞美。
倒是女儿好,汤育德才九岁,就晓得说:
“是妈妈人好,人人喜欢她。”
她哥哥汤育智随即拿本杂志就敲到妹妹头上去,说:
“瞎巴结!我就知道你想有求必应。”
育德被她哥哥这么一说,红了脸,立即握紧拳头捶打他。
两小兄妹才相差两岁,往往既相爱相亲又喜相斗,整天闹得天翻地覆,家无宁日。
很多时吵得我无法集中精神把带回家来的文件批阅,白白地在翌日又得原封不动地携回办公室去。
吵的原因还有另一个,这个就更不好讲出口来了,免生误会。
所谓“做人媳妇甚艰难”,自古皆然。
我嫁了阅生十多年,都跟家姑同住,撑得算是不错了。最低限度街坊邻里没—个会说我们婆媳有问题,那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
家姑其实像一般的家姑,并非好相处的人。
不是自赞,我的忍耐功夫涵养是真没话说的了。
就好像她老人家喜欢宴客,老是在家里三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又一星期七日之中,总有四天在家里搓麻将,我都非但没有怨言,而月很算服侍得周到。
每逢有她的客到,总要菲佣落楼到街口那家饭馆加买几味莱式,或到菜市场去买两斤鲜虾、一尾鲜鱼,回家来分别白焯,或放在微波炉内一蒸,以便奉客。
如此张罗,就是怕菲佣的烹调功夫不够好,失礼。
所以说,回到家里来,要静下心来看本书或批阅文件,根本是不大可能的事。
这并非抗议。
根本也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的际遇。
平心而论,我是各方面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就不能生怨言了。
大学毕业之后,我一边工作,一边考会计师执照,成为专业人才之后,加盟了本城最具规模的洋行德盛集团任职,一直到今天今时。
就因为我性格沉实,不尚虚浮,没有像现今初入社会做事的年轻人,三朝两日就讲跳槽,转工速度比电影院封面人物,不是金钱与权位所能交换得来的。
中国最高领导人邓小平先生的照片就曾作为《时代周刊》的封面,并题为“MANOFTHEYEAR”。
《财富杂志》在国际传媒中的分量与《时代周刊》是各有千秋,分别只在于前者是报道全球企业的一把手,与后者各自在经济与政治上分庭抗礼,各领风骚。
这个月,荣必聪就是以他在商业上的成就,应《财富杂志》的请求,作为封面人物,那篇有关封面的专访题目是《本年度的财经界巨人》。
这位巨人在上半年内,一共做了两件震撼全球企业界的盛事。
目前,注资中国重点城市的各国财团,多如恒河沙数,已到见怪不怪的地步。
荣必聪之所以在宣布对中国投资一事上,显得与众不同,就是他放弃了在上海与广州两地的三个回报率极高的地产发展合作计划,把重资押于一个发展北京城的庞大商住中心计划内。从经济效益上说,是轻重倒置,舍近图远的,然而,荣必聪却隆而重之地宣布,他将亲自监管整个发展计划,务求尽善尽美,使之成为傲视全球的一个模范商住中心。
在荣氏企业的董事局闭门会议上,荣必聪和颜悦色地对十多位名誉董事与执行董事,包括他的一女一子荣宇与荣宙在内,解释他的这个决定。
只一句话:
“这是我对国家争取北京主办二○○○年奥运的一个信心表示。”
稳占整个荣氏集团百分之七十八股份的荣必聪,从来都是一言堂。
荣氏股票在市场上是蓝筹大股,在有史以来的股灾之中跌幅最少,每年必有令小股东满意的增长与利息,这就使他的一言堂作风变得绝对可以接受,且顺理成章。
谁还敢反对?
只除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报章专栏,仍会在文章中加一两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刺耳话,写道:
“荣必聪此举,是不是更有利于他以及荣氏在中国的前途,不得而知。”
现今城内举凡有亲中的行动表现,就会有持不同政见者在作各种揣测。
荣必聪这种经历无数大起大落市场风暴的人,当然不会把这些评论放在心上。
君子坦荡荡,若非如此,怎能成大器,做大事,当大人物?
无疑,他此举是一项国际知名的投资大行动,海外各国传媒均争相报道。
实际上,荣必聪的商业活动是横扫全球的,无远不至的。
令所有传媒都不得不齐声称颂的另一项商业行动是,他独力把西德三大重工业之一的佛烈瓦特企业的控股权在善意收购下承接过来。
西德的佛烈瓦特企业之所以落入荣氏手中,那就要拜东德围墙拆掉之赐。
一点都不夸大,西德经济就为此而乱了阵脚,个中的关连至为复杂。佛烈瓦特的根本底子已经因为日本重工业的成绩蒸蒸日上而变得虚弱了,再经过近几年来经济不景气的冲击,生意质量与市场需求脱节,于是只好寻求有新市场关系的股东注资。
谁不知道中国市场庞大,只要能拿到一张省政府的合约,把某项发展计划所需的机械制造给了佛烈瓦特,就是一剂强心针,甚至是起死回生的灵药。
荣必聪在中国,当然多的是关系与门路。
如此的集财与势于一身,谁与争雄。
要得到荣必聪的援手,佛烈瓦特只有好好地跟他商议,以一个合理之中接近便宜的股价,将股权让给荣氏。
除非是自己名下有关的业务,否则,谁会在商场上悉心地给予照料。
于是,荣必聪便又趁势在他的跨国企业版图上侵入德国,加上他一向在美国有庞大的地产投资,名副其实的雄踞欧、亚、美三大洲。
荣氏企业霸天下,已成近月来的城中佳话。他成为《财富杂志》的封面人物,合情合理。
踌躇满志、独领风骚的荣必聪不应有遗憾。
可是,事实并不为人所知。
荣必聪心上有的千千之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是解不开。
更是理还乱。
正如这一夜,面对弥留之际的发妻庄钰茹,他有无穷的怨悔、无言的悲哀、无边的困苦与无尽的恨痛。
庄钰茹还差几个月才满五十岁,像她这么一位在众人眼中几乎有齐太阳下所有的女人,天不假年,实实在在地令人惆怅,教人惋惜。
她来到二十岁就嫁给荣必聪,三十年的婚姻原本不算短,夫妻恩爱,又育有荣宇与荣宙一女一子,更见理想幸福。
没有人会知道庄钰茹临终仍耿耿于怀的一件平生憾事,据理力争,遗恨遗恼遗怨,甚而遗债于人间。
庄钰茹出身本城世家,是庄经世的二女。
庄经世原籍广东,战前就已到香港发展,他从零到亿的故事,跟香港其他南下的富豪一样,引入入胜,为人津津乐道。
庄经世之所以发迹而成本城巨富,开枝散叶,建立了这个香江名门,市场传言说他是靠掘海沙、凿山石发达的。
战后的香港,百业待举,建筑业慢慢旺盛,海沙与山石都是建筑的必用材料。庄经世就有办法从广东沿海的省份,诸如南沙和珠海,淘沙移山,飞沙走石,实在这行本少利大。
庄氏最聪明的地方还在于不只从建筑原料上取得经济效益,且还在地产投资上获得难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