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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走出了病房。
而此时,病房里站满了听到我哭声跑进来的医生和护士。
“出去,请你们都出去。”我再也不是每天对他们微笑的摩卡,今天悲伤的摩卡对他们下了逐客令,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每一个人,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去面对散兵的死。
“妈,为什么会这样,上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他就这样死了。”众人都走了,我流着泪问妈妈,为什么当我再次相信爱情,走近爱情的时候上天却给了我这样一个结局。
“告诉妈,你喜欢上他了?”妈妈问我。
“是,我喜欢上他了,我爱上他了,可是他死了,妈,他死了,上天对我太残忍,好不公平,好不公平。”还在枕头上哭的我被妈妈抱在怀里,她不再说话,以一个母亲的爱和拥抱来溶解她女儿悲伤。
子夜,我还在被子里流泪。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起散兵最后一晚给我背的那首情诗:“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打开手机,找到散兵的电话,打过去,电话已关机,我开始躺在被子里给散兵发信息:
“你相信轮回吗?我相信,所以我坚信来生一定会再与你相遇。可我要等待多久才会再遇见你,即使遇见了,你又会不会记得今世的我和我们的约定。”
第二天:
“你说过,如果我喜欢上海就去浦东找你,如果我喜欢深圳你就来特区找我,可是还没等我告诉你喜欢哪里,你就去了天堂,我找不到天堂的路,所以注定找不到你。”
第三天:
“散兵,我伤得很重,每天夜里都会痛醒,你在天堂看着我吗?”
第四天:
“我还不知道你葬在哪里,上海还是贵阳,我要重新站起来,我要去看你。”
第五天:
“我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站满了我的亲属和家人。我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九个半小时后,当我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我的亲人们心疼得跑到洗手间去流泪。
手术当晚,在我醒来后,医生拿来了应急麻药盒,说如果半夜痛得无法忍受时,按一下便可缓解疼痛,深夜,我让妈妈把那个医药盒拿走,身体的疼痛是有极限的,可是心里的痛呢?散兵,如何才不痛,你教我……
(2)
我常常在子夜里被双腿的巨痛折磨得睡不着,然后望着天花板,虽然如在白昼般眨眼,可是病房里一片黑暗,睁眼闭眼间的黑暗没有任何的区别。手术做得很成功,双腿已经装入骨内针,原以为心底的伤会随着腿骨慢慢变轻或好转,可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重新走路,就象不知道那一颗心什么时候不会再疼。
有位作家曾说过:生命中爱的意志比生命的受伤更有力量,当生命受伤时,我可以选择用爱的支撑活下去,可是如果我的生命和爱都受伤呢,那支撑我的又是什么,我不是愚顿的人,却想不明白。
母亲总是在这个时候悄悄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边,在确认我醒着后问我:“要开灯吗?”
我不说话,盯着天花板。
母亲再问:“腿又痛了是吗?”我依旧无语,于是母亲在黑暗中摸到床边,摸到椅子,然后坐下来,顺着我的脚跟摸到受伤的腿,开始轻轻的按摩,她知道这样可以帮我缓解身体的痛。
母亲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当飞机降落在沈阳桃仙机场的时候,母亲挣扎掉别人的掺扶,扑到我身边用她温暖而宽容的笑来迎接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知道你爸爸和叔叔一定会把你带回来的。”眼泪却刷刷直掉。
当众多的亲戚散去时,病房里妈妈和阿姨一左一右帮我擦脸、擦手臂。一盆又一盆的污水换掉,阿姨和妈妈不停地说话逗我开心,我望着妈妈和待我如同亲生女儿的阿姨,有一种回家的幸福。只是那时我不知道在妈妈看似轻松的外表后藏起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眼泪,就在我回来的前一天,妈妈含着泪将生活二十几年的房子卖掉,只为能有足够的金钱来救我。
我住在沈阳医科大附属医院里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叔叔承诺得没错,他为我找到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包括最好的病房,还有我的父母,他们是最好的护理员。房间内很静,半个月来我一直是这种生活状态,昏睡,打点滴,爸爸喂饭,妈妈按摩。习惯了每天在清晨八点准时看到查房的医生,医生们从不问询我状态如何,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所以常把问题提给我的父母,那一对守在床边的老人成为我的代言人。
第四部分天堂有爱我要活下去(3)
我常常会想,却总是想不通,想不透,也想不明白,在出事时散兵曾叫过我名字的,那么他接下来对我说的话是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记得在面对危险的时刻,他曾叫过我三次,第一次在那木错,他说“摩卡,如果等会他们对我动手的话,你一定要记得先跑出去,不要管我。”第二次在那个断桥上,他说“摩卡,别磨蹭了,我留下你快走。”可是第三次,我只记得他说的一个开始“摩卡……”,是他的话没有说完?还是我在他说话时便昏了过去?就这样,他最后想要留给我的话成为了永远的谜,成为了永远没有结尾的言语。
我不能侧卧,不能翻身,不能坐起,我能做的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每当双腿疼痛时,脑海中便浮现出散兵的影子,他在对我笑,也在对我说:“摩卡,坚强起来,我在天堂看着你。你一定要站起来,来看我。”
“我一定要站起来去看你!”泪水已经流干,剩下的就是残存的爱的信念。如果没有这个信念,心如死灰的我将永远没有站起来的那一天。
手术后的第三天,我终于忍不住让爸爸拿起纸笔,我口述着让爸爸代笔帮我完成一个故事《一个妖精的前生今世》,我用心的去写了,只是不知道完成的文字是否符合散兵当时在羊卓雍错畔边的构思。
于上天我是感激的,散兵在拉萨火化那天,我还在鬼门关口游荡,也许是上天怜我,不想让我睁着眼面对这种骤然的分离。如果亲眼面对他的死亡,我想我会哭得昏死过去,悲痛欲绝,忽然想起这四个字,我知道如果眼睁睁的看着散兵的尸体被推进去火化,我的心一定是悲痛欲绝的,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世上还有除了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外,还有一个词语更可以表达痛苦,那就是生离死别。
(3)
“海涛,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吗?”再次与海涛通话时,我做完了手术,经过一个多月的初期恢复,被父母接回家中。
“只是想知道他葬在哪里。”我故意将自己的语气放轻松,不给海涛压力。
“当时在拉萨火化了,骨灰被他叔叔带回了贵阳。”海涛告诉我我们从拉萨回成都的时候与散兵和他的亲人们搭乘了同一班飞机。
“等我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就去贵阳看他。”忽然知道我与散兵的骨灰居然是同一班飞机回家时,我的心如刀绞。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也会这么做的。”海涛说。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么说?”
“凭我对你和散兵的了解吧。”
“谢谢你海涛。”我忍住自己,不可以哭。
“摩卡,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你坚强起来。”海涛还是忍不住安慰我。
我故作轻松的告诉海涛,别担心了,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他也好,四月时候我会去贵阳看他,相信他也很好,住的地方应该很安静,没人吵他。说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还是掉下来。我只会看到散兵那一处荒凉的坟墓,又怎知他在天堂过得好还是不好。
“我很想知道散兵最后有说过什么。”我一直想知道散兵唤我之后的话语。
“他当时已经神质不清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在找你。”海涛说。
“那我呢,我怎么样?”
“你那时早已经昏迷过去,于是我们骗他,摩卡在,摩卡就在你身边,然后他相信了,安静了。”海涛长长的叹了口气。
放下电话,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居然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找我,他居然跟我坐了同一班飞机回家,那么是我送他,还是他在送我。或者注定了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赶往西藏,却朝着一个方向回家。
阿姨送我的一份出院礼物,笔记本电脑。当叔叔看着我打开电脑时,才告诉我一个坏消息,我原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出事那天也跌落山涧,当场报废,里面的资料也统统尽毁。叔叔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是遗憾的,我没有因为丢失了稿件而伤心,同失去的散兵相比,这些都已经不重要。我不能忘记的是自己留在电脑里的小说的最后一行文字,是摩卡的话:我会记得你,也会在这里等,一年等不到,就等十年,如果十年的光阴都等不到你回来,那么我就用这十年来学会忘记。
众人离去的时候我突然想,这是不是天意,当我精心杜撰一份完美的爱情版本的同时,上天也给了我这样一份凄美的绝版。是不是太美的爱情就无法久远?是不是太完美的归属都是神话?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宁可与散兵从未曾相遇过,那样我就可以祈祷他是健康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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