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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雪[梁凤仪]-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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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源,你在开我的玩笑。”
  我笑着挂断了线,随她喜欢怎样想吧!
  在美国会所见到杨佩盈时,心上不期然地有一份尴尬,几乎忘了此来的目的,是为了结识聂础楼。
  介绍过后坐下来,面对着聂础楼,刚才分散了的精神重新汇聚过来,我细意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聂础楼的真人比电视荧幕上的她更为年轻,穿着那套暗杏色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款式而只有线条的阿曼尼西服,把她整个人烘托得清秀脱俗。她显然是把一头长发盘了一只堕马髻在脑后,这么一个古典的发型,出乎意料之外地叫她非但不显老,反而更能在青春的气质之中觉得端庄。
  这么的一个女人从政,在一人一票的制度下,胜出的机会很高。
  我们很快就把谈话扯到选举上去。
  “我此来是向你专诚道歉的。”我对聂础楼说。
  “你太客气了,佩盈已把情况告诉了我。其实,你没有处理错误,这次我可得着了一个教训,真需要一些掩眼法,弄一些借口,制造一下烟幕,才能达到某个目的。我们的政治对手的手段比我们高强,这是个公平竞争的世界,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聂础楼说这番话时相当的温柔,听在我耳朵内额外的舒服。
  “有什么补偿功夫是我们有能力做的,请告诉我们。”我很有诚意地说。
  “只要你在这后过渡期内做中国人该做的事,那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忙了,我们这一派人的政治思想与路向不过如是。”
  “现今走出来说是要为香港服务的各党各派,几乎没有人会傻到否认自己是中国人。”我答。
  聂础楼正色道:
  “心里想当然并不济事,要实实在在的相信中国会善待香港和相信香港人有能力治理好香港才成。”
  杨佩盈插嘴道:
  “所以,任何保留英国人政治势力和引进美国政治支缓的行动和思想,我们都不敢苟同。你在美国长大,可能不太能接受这个想法,是吗?有人老以为把香港交托在外国人手上,恋栈不舍,那才是香港的前途。这真是错误的。”
  我还未及回答,就看到有一个使我极端瞩目的人物走进美国会所的大门口。
  我微吃一惊,把要说的话都止住了。
  杨佩盈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她的脸色也是稍稍一变,不等我作出任何反应,她就先站了起来。道:
  “主席来了,也许是找我的,因为今天有段关于市场传出我们要批发认股权证的消息,他颇为紧张,需要我去调查一下。”
  “有这样的一个谣传吗?”我问。
  “有的。你们先在这儿聊聊天,我等下就回来。”
  说罢了,阳佩盈就箭也似的冲出去,看得见她把父亲扯到一边去,耳语一会,就扯着他离去。
  “佩盈是个相当有责任感的好职员。”聂础楼说。
  “是的。”我只能这样答,心上在不断思考母亲给我说过的话。
  会不会真是她?父亲分明的来找她了,是真为了公事,抑或……
  “崔先生,你在想什么?”聂础楼温柔地发问。
  她真不像个性刚强的职业女性,一个刚中带柔的女人原来自有一番吸引。
  我赶忙掩饰道:
  “我在想刚才佩盈提及的那个市场传言。”
  “佩盈会搜集更多的资料供你们研究,她办事非常妥当。”
  “你对这位女朋友相当赞赏。”
  “是的。你不同意吗?尤其是孤家寡人一个,带着两个孩子干活的女人,更值得处处维护与表扬。”
  “佩盈是两子之母吗?”
  “看不出来吧,她并不显老。”
  “这年头的女人,都不显老,佩盈还像是个二一十岁未到的小姐。”我的确有着惊骇,母亲曾说过父亲的那个女人已为人母。
  越来越多条件吻合父亲那个情人的身分。
  这的确令我不安。
  显然地,我并不是一个很晓得掩饰自己情绪的人。或者事态比较突然,也偏向于情感化,我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作全然理性的处理。
  说得坦率一点,面对一件棘手的公事,我还可能镇静得多。
  现今这份浮于表面的忧疑,在一个初相识的,而且精明的女人面前,是失礼的。
  只能赶快找话题接腔下去,道:
  “这年头,难以逆料的事很多。”
  聂础楼笑:
  “对,能够这么想最好,不至于会随时大吃一惊。”
  我没想到对方如此有幽默感。
  于是开始跟她天南地北的论尽时事商情,发觉她的魅力与迷人之处,远远超越了我本来已相当乐观的想象。
  就以百货业为例,她提供给我的市场资料,尤其是有关大陆市场的资料,就非常的配合时宜。
  “大陆百货业市场存在着的主要困难起码有两种,其一是无法接纳高档次用品,国家还在逐步富强当中,而非普遍富有,市民的消费能力还是薄弱的。加上,时髦品味也要时间培养,这方面国内与海外还有相当的距离。”
  我一直像个听话的学生,相当投入的聆听聂础楼的分析。
  她说话的内容是实在的,语调却一直保持轻松温柔,这点令我不无惊骇。谁说职业女性就总少了妩媚,最低限度,聂础楼是个例外。
  她继续说:
  “其二是市场承接力往往跟百货业的存货量脱节,这就造成颇严重的仓货积压,现金周转更形拮据。”
  我说:
  “丽晶百货有到内地重点城市发展的计划,然则你的忠告是什么?”
  “中国是个很具吸引力、潜质极佳的市场,但需要给它一点时间,让它的种种进步成为一种气候,才令我们更有利更舒服,对它,是急躁不来的。”
  然后,聂础楼很郑重地加了以下的一句话:
  “不是不祈望香港有民主,可是那要有一个过程,要耐心的逐步地成熟成长。”
  我没有说话,静待她说下去。
  我预计她会把不同的政治理想,贬个一钱不值。
  可是,我显然估计错误。
  聂础楼把话题集中在她个人对时事对商政的看法与见解,半句批评别党别人的说话也没有。
  我于是忍不住问她对别的政论商论有何看法。
  聂础楼响应我几个字:
  “尊重思想与信仰自由。”
  然后侍役就走过来,对她说:
  “聂小姐,是你的电话。”
  聂础楼歉意地笑笑,就去接听她的电话。
  我一时失神了,无可否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聂础楼对我的吸引力,已经盖过了刚才因为父亲与杨佩盈所生的疑惧。
  直至聂础楼回来,再提起她的好朋友,说:
  “是佩盈的电话,她大概是要处理那市场传言,说不回来了。”
  我随即答道:
  “那么,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吃晚饭好吗?”
  聂础楼向我报以一个非常和蔼的笑意,道:
  “好。可是,改天吧!我今晚已经有约。”
  连一个拒绝都传递得似一阵拂脸的春风,令人舒服。
  就在这一秒钟,我坦白地告诉自己:崔浩源,你是有谈恋爱的迹象了。
  这个诚实的自我招认,叫我兴奋了一整晚,辗转反侧。翌晨在吃早餐时,母亲一眼就看得出我是睡眠不足。
  她问:
  “为什么?不会是为了我的事烦心而睡不宁吧?”
  母亲如果不这么说,我大概已记不起杨佩盈跟父亲的轇轕来。
  我连忙问:
  “爸爸呢?他不吃早餐?”
  “早溜出去了,还陪我们吃早餐。”
  “嗯。”
  “浩源,究竟是那姓杨的不是?”
  “妈,我不知道。”我呷了一口咖啡,很认真地答。
  “你没给我调查,甚至留意,你并不关心你的母亲。别说我不言之在先,我听回来的消息,对方不是个等闲简单之辈,她的手段非常,将来你名下的那份崔家产业,一分为二,大权旁落时,你别跑到我跟前来抱怨。”
  我本想答一句:
  “妈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
  然而,无谓火上加油,加深对方的不快。
  于是道:
  “妈妈,给我一点时间,要成事有结果总得有个过程。”
  说罢了,不禁又吃了一惊。我那口吻是仿效谁的了?
  母亲当然不以为然,她总算满意地点头。
  回到办公室去,第一件事我就按动了对讲机,找着了公司秘书陈佑法,
  “是不是我们有发认股权证的计划?”
  对方稍沉默一会,带点茫然地问:
  “你在问我?”
  “不是问你,问谁?”我有点啼笑皆非。
  “我的意思是,如果主席连你都没有说,他更不会把计划说给我听。”
  这倒应是合理的情况。这就是说公司没有这个计划,那么,我继续问:
  “市场的有关谣言何来?”
  “什么谣言,我着实听不到。”
  我按熄了对讲机,心直往下沉。
  昨天杨佩盈跟我说的是借口,她是约会了父亲,一时间难以在我面前交代,故而忙中捏造了一个故事。
  不,不对,约我到美国会所介绍我认识聂础楼的是杨佩盈,她怎么可能同时把父亲约去,多生枝节。
  那么昨天的情况怎样解释?我是否需要一个实情的答案?
  是的。
  追寻真相的其中一个有效方法就是约见聂础楼,向她查问真相。她不是杨佩盈的好朋友吗?女性的闺中好友一般是无所不谈的,包括对方的感情问题在内。
  我有一个直觉,聂础楼会跟我说这件事。然后通过彼此在这件事上的意见,我和她的感情会有更进一步发展。
  这个推论并不是过分的,其实若我也站在父亲一边,同情他和杨佩盈的恋爱的话,相信就更能跟聂础楼谈得来了。
  天!我微吃一惊,真应自愧形秽。就为了对一位异性产生了特殊的好感,希冀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非但置母亲的疑难于不顾,且还多少有点计划着把她出卖的意思。真是不近人情,尤其不近人子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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