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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可以算是我真正的故乡
问:《滴仙记》那个――
白:李彤啊?我听我姊说过,有那么一位女孩,锋芒露得不得了,后来在欧洲自杀了。
问:“孽子”是真的吗?
白:半真半假,有真实有虚构。
问:你的《台北人》,写的是这里的人;到美国去,换了环境以后,为什么没有多写那边的人?
白:对!那些人也值得写,我也有兴趣写。但是,我觉得这边比较要紧吧!我住台北有十一年,台北可以算是我真正的故乡,对我最重要,我真正对上地有感觉也是台北市这个地方。
问:我发现,新文艺里头写小人物的多,写知识分子非常少,是不是知识分子难写?
白:是,是很难写,知识分子用的词汇就不大好写,我除了一篇《冬夜》,也再没写过。中国的知识分子一向不喜欢写识分子。
问:是不是太切身了?
白:是太切身,也是――哦――不免会涉及当时的政治背景,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很多事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就是不好讲。他们当时对江青厌恶是到了极点,但是,不能讲,也不敢讲,知识分子的困境很难写,其实很值得写。
不一定得亲身经验,内心的磨练更重要
问:你在海外,对海外知识分子的处境有亲身体验,也有相当的了解,那不是也值得写?
白:对:那很值得写,也可以写。在海外的中国知识分子承受那种四面八方的压力,那种摇摆、彷徨,那种矛盾,像陈若曦那种心情、遭遇,要写,可以写成厚厚一本书。对!很值得写。
问:以你特殊的家世,你的小说是不是大都来自你的经验?
白:我想,经验不一定得白亲身经验,内心的磨练更重要。
问:有人把你的作品列人“眷区文学”――
白:眷区?军眷区啊?哈哈.我想,我的题材有眷区也有非眷区吧!
问:你写小说的经验满丰富,怎不写长篇的?
白;哈哈!长篇的难,要保持那一口难!哈哈!我平时看从大陆来的家庭,两三代的变迁、没落,必里也有感触,这可以写。我鞭策我自己看看,希望会有长的。
现在,“文学批评”这四个字太滥用了
问:像你的小说题材算是很广的了,技巧的运用也算多方面,对小说技巧的尝试经验多,你看的作品也多,从事文学批评有很优越的条件,为什么很少看你真正写批评文字?
白:第一点,从事文学批评要看很好的书,从古典的、现代的一路看下来。我看的书实在不够,顶多只能写一些随感,不是做学问。现在,“文学批评”这四个字太滥用了。
问:你觉得欧阳子对你的《台北人》评得怎样?
白:幄!她写得非常好。她有个本事把事情看得很细微很深人,她又很会说理,拿出一大套理论出来,不由人不信服而且她下了很大的工夫。
问:有没有跟你观点不同的地方?
白:有一些,但是只要能言之成理也没多大关系。她有时能触到我的动机,令我吃惊:啊!我从没跟人说过,怎么――她是很subtle的,尤其是评《冬夜》特别好,《游园惊梦》也很好。
问:她是不是都用西洋文学理论来看你的小说?
白:是,是。但是,她是以创作者的眼光,而不是Critic的来评。
( 白先勇停下来,嗓口茶,一边等着在年轻朋友提问题,轻轻松松地坐在装有轮子的藤椅上,前前后后转动。虽然
感冒在身,倒是春风满面――笑得有声有色。林怀民说,白先勇的笑很奇特,呵呵呵,有点像小孩的笑,呵了三五笑,恍若要断了,忽然抱着长声又扬高了。为一点点小事,他就能断断续续笑上一分多钟。〔注:见《蓦然回首》一书后录林怀民文
《白先勇回家》)
如果要学写短篇小说,契河夫是祖师
问:能不能谈谈琼瑶的小说?
(大伙笑着看他。)
白:哈!哈!我看的不多。不过,很多人攻击她,倒是大可不必。因为,听说许多女学生爱看她的书;她的书里许多romantic love
谈恋爱的故事,满足她们的想像,使她们看得高兴,这也很需要。
问:你最喜欢的作家有哪些?
白:我刚才讲了六本中国的,这六本古典小说,研究中国现代小说的人都应该念,而巨念了受益很大。西方的,我最喜欢的是十九世纪俄国的杜斯妥也夫斯基,他给我的震撼力最大,其次是莫河夫、托尔斯泰。如果要学短篇,契河夫可以算是祖师;还有莫泊桑,这两个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都值得研究。
文字之妙不能单看一旬、一段
问:你是很推崇《红楼梦》的。一般来讲,中国人都把它当作经典之作。但也有人说它的文字不够好,白话提炼得不纯粹,还不成熟,你以为呢?
白:嗯――我想,如果要讲白话,《儒林》的白话是更纯粹;如果讲口语,《儿女英雄传》是更口语化;但是,讲文字,得跟题材配合,《红楼梦》的题材很典雅,是极华丽富贵的,感情很浓的,不像《儒林》写中产阶级,如果《红楼》用很白描的白话泛开来,恐怕不能表现得好。曹雪芹是很讲究技巧的,他对诗、词、曲,尤其是曲,很熟很熟;文字,我想,他是很注意的。文白如果运用,他不会不考虑,在对话里面就看得出来,像贸政和刘姥姥说话就判若两人。
还有,你记得刘姥姥进大观园,那一段不是极白吗?非常的生动活泼。有些地方就不适合那么白了,比如说很浓丽的情景描写。对了,还有《三国演助,是用半文言写的;“白帝城托孤”那段君臣对需要用史记那种手法,就不能用白话来写。(他又重复一次凋不能,然后笑起来。)要比白话,《老残游记》的文字随便抽一段出来,的确都是很成熟的白话。不过,我想这没多大关系。
问:但是,《红楼梦》有些写景的部分,完全用四言一句,虽然很典雅工整,但,是不是呆板了一点?
白:这样讲好了,有时候,一本书文字的好坏并不能单独抽出来看,要看整本书的体裁,像福克纳的文字,抽出一两段都是很坏的英文,文法也不通,但是整体看,实在是不得了。
文字要能增加题材的效果。
问:能不能说,文学的语言本来就不能跟一般的语言放在一起比较?
白:那当然!文学的语言再怎么白,也跟一般的白话不同,而且得看题材,看哪样的文字可以发挥题旨,产生效果像卡缨的《异乡人》,要表现的是作者的哲学思想,用的文字要清楚,当然就不能像福克纳那样用很重的文字,他的style是近乎海明威的。风格跟本身的内容要配合,看能不能增题
材的效果,表现题材的主题。(话题转了转。白先勇说到极兴处,不自觉将椅子往前一推,话题又落回他身上。)
问:你写作的速度快不快?
白:很慢,很慢,慢得简直――只有《金大班》最快,两天就出来了,写得很轻松,其他的都在脑里转很久,写了以后至少还要修改两三遍。
问:你们那一代出了不少文坛巨星,我们现在好像没有?
白:我倒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当年要好。哈哈!人概因为我们年纪大了。哈!你们看起来就――而且大概我们那时候容易成名吧!现在你们比较吃亏,尤其是诗坛,(他转头问主编梅新)是吧?要了同颗彗星,很难很难。
问:有人说是因为当年的外文系功课轻松――
白:哈哈!你们现在很重是吗?(在座几位外文系的学弟。学妹一致抱怨:重喔!)我们以前常常逃课去印刷厂。
当时办《现代文学》,大家都很穷
问:对了,你们办《现代文学》是基于什么动机?是不是被退稿,恼了,一气之下自己开个天地?
白:没有!哈!凑巧因为我们那届和上下两庙写的人很多。上一届的像丛苏。叶维廉,下一届的像王祯和、郑恒雄,我们同届的更多。我当时想,我们自己邢地盘一起写,不是很好吗?那时候我们什么都自己来,穷得很当时,夏济安先生对我们这些后进的启发很大,他有文学眼光,是个很好的老帅。
(白先勇转向目前仟中外文学执行编辑的杨泽,问他,中外现在多少稿费?杨泽答说不好意思讲,不过稿费最近要提高了。大家都笑。白先勇笑着说:)
我们那时是没有稿费的,常常还要贴钱,穷喔!
问:陈若曦说你们穷得想卖你的照片――
白:啊!乱讲!没有的事,陈若曦还给我骂了一顿!(急呼呼地否认,一边笑不可抑,每个人都轰然笑起来。主编笑说,你现在的相片还有效呢!我们到街头去!说着做出兜的动作。白先勇笑着搭腔:)
如果卖得出去,我也去卖啦,抛头露面,哈哈! 我们有那么多文化成品,为什么不推出去?
问:你是从海外来的,你觉得我们介绍自己的作,译介工作做得怎么样?
白:在国外,有人在做了,像李欧梵他们就有在做。夏清在哥伦比亚大学也陆续翻过几篇台湾的小说,做了一些绍。因为现在大陆拿不出好作品,他们只有把鲁迅、巴金的品翻好,推出去。美国教授在教中国文学,上到“五四”后,就上不下去了,没有够分量的作品可以讲,所以他们在开始注意台湾的作品,也很需要,而且很喜欢。只是,这的宣传太差,到现在还推不动,真是奇怪!
问:你应该多讲讲,多写一些此类工作的建议!
白:唉!(气急败坏地)我着急得很,每次逢着机会就说。这件事应该大家一齐来说,大家一起做!我们有钱,有人才,就是还没有觉醒;重要的是,没有独立的机构来做这种事,我们有那么多文化成品为什么不推出去?像故宫的东西,为什么不做一次世界巡回展?张大干在国外有名得很,他在美国自己开的展览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