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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力击毁的,因为在轰炸机的碎片上发现了弹痕。再比较一下“容克”式飞机和“伊-16”式歼击机的速度,就更不利于鲁布列夫中尉的说法了。
而维克多简直不能想象,会真的怀疑他胆怯,会相信那些无法相信的东西。起初,他的机枪火力打中了“容克”的一个发动机,后来又迫使它俯冲。“容克”从俯冲拉出以后,用一个发动机工作,速度已不如以前了,维克多则比轰炸机提前几秒钟把歼击机从俯冲动作中拉出,从而缩短了飞行“曲线”,猛然接近敌机。调查员原来就是昨天在团部值班的那个上尉。他向上尉要了一张白纸,细致地划出了“容克”俯冲的航迹和自己的歼击机机动的航迹,甚至做了三角计算。但是,调查员对于三角也不大通,而更使大家迷惑不解的,是那位德国俘虏冯·列依海尔上校的口供。就是那位被鲁布列夫中尉撞毁的那架“容克”式飞机的机长。上校脸上浮着讥讽的微笑证实,俄国人是用一种秘密武器把他击落的。他绝对否认,他的飞机有一个发动机停车了,也就是说,他作为机长不会允许以俯冲动作脱离苏联歼击机,因为“容克”飞机用一个发动机的功率无法从俯冲中拉出。情况是否就是这样呢?……不过,毫无疑问,“容克-88”式飞机如果两个发动机都工作正常,苏联“伊-16”歼击机是迫不上它的。
这一切看来都合乎逻辑。那么,当时是谁把冯·列依海尔上校的飞机击落的呢?不过,军法调查员对这个问题倒不十分感兴趣,因为那天夜里许多德国轰炸机在苏联歼击机的攻击中都中了不少子弹和炮弹。很可能是我们某一位飞行员的功劳,但尚未被发现。
不过,歼击机航空团团长倒是极想把这次首创夜间撞击敌机的纪录,记在本团飞行员的功劳簿上。何况,鲁布列夫中尉一口咬定,反复申述,打动了团长。他并不隐瞒已经对中尉立案审查,但仍允许他和机场维护队的两个战士一道去尽力寻找自己的飞机残骸。
“如果找到飞机,那就起码要锯掉一个螺旋桨叶,才能做为撞击敌机的证据。”团长命令道。
于是,维克多动身去寻找了。
第十七章
人的喜怒哀乐并不总是有规律的。情感和欲念的来龙去脉,它们的出现和发展有时简直非理智所能驾驭。痛心疾首,疑虑重重,往往使人迷们,使人才思迟钝,使人的心头蒙上一种万念俱灰的浓重阴影。
这些天来,丘马科夫少将的心境就是这样。他带着痛苦和震惊的心情最终来到莫斯科近郊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村的军医院,在这里动了手术,摘除了肩膀中的弹片,缝合了颈上一块不大但却危险的伤口。
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是一处完好的庄园,古典式的华丽建筑错落有致,四周是园林,南边是古老的莫斯科河和人工开凿的水池。在古代,这座庄园属于戈利岑公爵,后来为其他世袭贵族所有,最后又属于尤苏波夫公爵,十月革命后,这座庄园内的古迹。绘画、雕刻、藏书等稀世珍品,正式开放,成为人民喜爱的游览之地。
军医院有两幢供红军高级干部休养的大楼。这两幢楼建在离古建筑群不远的尤苏波夫家族花房的旧址上,是战前不久才建成的。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住在第一幢楼的一间普通病房里。室内有沙发、地毯,有一个放物品的立橱,床边的床头柜上放有台灯。如果不是窗子玻璃上贴着纸条,不是为了灯火管制挂着黑色窗帘,你一定会认为,这不是一间军医院的病房,而是一间陈设舒适的疗养院的房间。这里每间卧室原有两张床,现在其中的一张移到隔壁的客厅。丘马科夫将军的床就在客厅里,他倒是喜欢这样,因为从敞开的窗口可以享受到七月干燥而温暖的气息和深夜飘散着花香的清凉。清晨,可以听到窗外恢复了健康的军人们在躺椅上或坐在园中长凳上,发出的欢声笑语,而在他的床头柜上,收音机不停地响着,音量调到最小,因为那位躺在隔壁卧室里的病友受不了噪音,不想听苏联情报局的公报,而且深信不疑,对德战争已经打输、周围的一切都是为了欺骗他这位博奇金上校一个人的。他随部队从比亚韦斯托克撤到英吉廖夫,对发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也就是说,他非常清楚法西斯军队党怎么打赢的。他常常大喊大叫,并威胁说,等他活过来,养好伤,就去克里姆林宫,毫不隐瞒地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要求处罚那些有罪过的人。
和这种人为邻,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感到心情压抑。不过,他同情这位身负重伤的博奇金上校,因为他和丘马科夫一样,不止一次地经受过精神上的打击。何况,博奇金受爆炸波冲击,被严重震伤,好象失去了理智。至于丘马科夫将军自己,他简直不敢窥视自己的内心。最让他难以平静的是,现在莫斯科近在咫尺,已有可能给妻子女儿通个消息。多少次他梦魂牵 ,思绪由阿尔汉格尔斯科耶飞到莫斯科伊兹沃兹纳亚二号街,依稀记得战前曾经走过这条路(有一年冬天,他带着奥尔加和朋友们到过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来参观尼古拉·尤苏波夫收藏的绘画)。但是,已故罗曼诺夫故宅的楼号和门牌,还有电话号码,都记不清了。幸亏有一个可爱的姑娘,一个长得丰满、漂亮的卫生员玛莎设法打通了电话局查号台的电话,问到了尼尔·伊格纳托维奇·罗曼诺夫住宅的电话号码,可是,玛莎费了好大工夫拨这个号码,始终也没有人接电话。
现在,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每夜都梦到在莫斯科倘佯,寻找伊兹沃兹纳亚二号街,认出了一些熟悉的地方,也常常见到一些连梦中也感到惊讶的陌生地方。他向基辅车站走去,这里是伊兹沃兹纳亚二号街的起点,但总也走不到想去的地点,每当醒来时就心情沉重,感到肉体和精神上都疲惫不堪。
“找米科菲恩上校!”有一次他忽地闪过这个念头,“谢尼亚·米科菲恩是老朋友和军事学院的同学!他很可能不在前线,仍在红军总干部部任职?!”他立即让卫生员玛莎给医院政委带个便条,请他打电话找米科菲恩,告诉他,丘马科夫将军现在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治病。
米科菲思就在莫斯科,而且马上有了回音。不过,在去阿尔汉格尔斯科耶之前,谢苗·菲洛诺维奇曾经设法打听过丘马科夫家人的下落。但就连对他这个“干部专家”来说,这也是一个不可解之谜……设在伊兹沃兹内二号街上的学校内的征召站,作为基辅区兵役局的分支机构,业务工作已经不多。兵役局征召在军医院的人员名单里,也没有丘马科夫家人的名字。米科菲恩只好怀着一线希望去已故罗曼诺夫教授家……
在包着黑色人造革的房门上,看到了用粉笔写的字迹:“爸爸,我和妈妈去莫扎伊斯克挖战壕。准确的地址,我们会寄到家来,这张纸条将在信箱里一直保留到胜利之日。可向对门邻居要钥匙……热烈地吻你!……妈妈和我——伊拉。”
这是怎么回事?房门半掩着。米科菲思一推,房门就轻轻开了:锁已被撬。住宅显然被盗。他曾两次来到罗曼诺夫教授家,走进前厅,又进入兼做餐室的书房。他见到雕花的立柜,抽屉被拉出(银器已被盗走),一眼见到角落里倾木桶内有一棵老橡皮树,在树枝的掩盖下,有一个小柜,柜上是一个小铁保险柜。柜门敞开着,而在小柜旁有一个被翻得凌乱的小黑木匣子,还有一个羊皮封面的笔记本。米科菲恩拿起笔记本,放到书桌上。再从厨房,取来一锅水,浇了浇橡皮树。然后,他坐在放电话机的桌边,开始拨警察局的电话……他的目光在一页台历上碰到了一行旧笔迹:“斯大林打来电话。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收到了信,表示感谢,并希望同尼尔·伊格纳托维奇谈谈。”下面是可以直拨斯大林会客室的电话号码。
警察局拒不接受用电话报无人居住的住宅被盗的案件,要求写书面报告。
米科菲恩上校在接到医院政委电话后的第二天下午,来到阿尔汉格尔斯科耶,当面向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谈了这一切。老友相逢,彼此简直都不认得了,他们从战争前一夕一别,样子大变。也许,他们的变化主要的还不在外表,而在于相互之间都有了特殊的看法,对相互的言谈也抱有异样的感觉了。不过,谢苗·米科菲恩的外表变化明显,他的脸变得尖削,两须深陷,往日明亮的眼睛也显得浑黄、黯淡,因而眼神里流露出病态,看起来是过分劳累了。而丘马科夫好象枯萎了,只是左颚骨上贴着纱布。消瘦和没有光泽的脸显得年轻了点儿。
“哎,没看看信箱里吗?”丘马科夫急于要问他最为关心的事。
“空空如也,”米科菲恩回答,接着说……他在住宅的储藏室里找到了一个装有工具和铁钉的小箱子。发现那里边有一把挂锁,还有一串钥匙,于是,在门上和门框上钉了钉子,把住宅上了锁。
“我把两把钥匙交给了邻居,剩下这把给你。”说着将那把小巧的钥匙放在床头柜上,那本羊皮笔记本已放在那里,“而且在门上用粉笔写了两句话;‘别把锁弄坏,宅内已被盗。’为防你家人回来,还写了你现在的地址。”
“谢谢,谢苗·菲洛诺维奇。”丘马科夫以感激的眼光看了看朋友,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笔记本。“为这册匠心独具的奇书,感谢你。从这书里可以看到我们难忘的尼尔·伊格纳托维奇的心灵,他对世界的看法,以及他对生活法则的见解。”
费多尔·克谢诺丰托维奇随便翻开笔记本,拖长声调念道:
“凡是花在统治机构上的钱最少的国家,就是最富有的国家……”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我们就可能是最富有的了。”米科菲恩带着毫不掩饰的苦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