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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再老过,只有这一副面孔:深深的皱纹下一张笑呵呵的老脸,下巴尖尖的,颧骨高高的,颌骨深陷,前额光突,灰白稀疏的头发用黑纱抓了一个髻,斜插着那支黑迹斑斑的银簪,零落银亮的浅发丝散在鬓边,稍长的几根黏在嘴角。三孤婆划拉着她干柴似的右手,示意桂花靠近些,然后缓缓地说:“花儿,再靠过来一点儿。看来我今晚应该给你讲这个有关你娘的故事了。”
你的娘,在你很小时她就不见了。她原来是下河人,她以前的丈夫是大名鼎鼎的神偷“烂裤子”。烂裤子做贼有一个规矩:一不偷本地,二不偷穷人,三不伤害人。烂裤子常跑去很远的县城,每次都是满载而归。他很疼你娘,回来时都会带些她喜欢的东西给她,小日子过得也蛮不错。直到有一次,烂裤子从城里回来,见门关得紧紧的,以为她不在家。他就掏出钥匙扭开门,谁知刚推门进去,从里屋跑出来一个人和他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原来是上屋的村长,慌慌张张的样子,没有跟他打招呼就跑了。烂裤子感觉不妙,扔下包裹跑去里屋,见你娘蜷缩在床头伤心地抽泣,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他抢到床前厉声问:“是你自己愿意还是那狗日的强迫干的?”她泣不成声地说:“我对不起你,他用刀子逼着我,我想到你和肚子里的娃儿就……”烂裤子一听吼道:“不要再说啦!”顺手刷了她两耳光,转身甩门而去。没过多久,听到有人在喊:“出事了,烂裤子杀人啦!”你娘双腿一软,吓得晕倒在地。
不知什么时候,你娘醒了过来。烂裤子也回来了,很平静的样子。你娘瘫软在那里也不敢问。烂裤子不声不响地做了一顿饭,还和你娘一起喝了几杯酒。他说:“所有的事情都该结了,我烂裤子今天也不怪你,你没有错。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跟我这几年你没受什么大的委屈,可今天我动手打了你,我不是好男人,没保护好你。”
烂裤子给你娘的杯子里倒了满满的一杯酒,没有一滴溢出杯沿,把酒端给她,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转身走进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块帛帕,放在你娘冰冷的手中,握紧了她的手说:“你可得收好,这是一张标记图,用黑漆画上去的。这几年我带回来的东西都埋在后山的蝙蝠洞里,若去取时一定要照着这上面画的路线走,不然进洞容易出洞难,以后你就只能靠它了。你肚子里的小东西是我的骨肉,愿意的话给生下来,但要告诉他千万不要学我,连自己的老婆都让人糟蹋,窝囊啊!”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放下杯子,抓起酒瓶又慢慢地倒酒。你娘看着烂裤子,捧起面前的杯子把酒也喝干了,接过烂裤子递过的酒瓶往自己的杯里倾,眼里的泪水滴进酒里。烂裤子给她擦着泪,安慰她说:“别哭,若想我,下辈子再跟我过,但我还想做男人你做女人。”你娘抽泣着连连点头。
烂裤子紧紧搂着你娘说:“我知道那狗日的东西上面有人,宰了他就只有到那边儿去等你了,但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我会保佑你俩的,你要把肚子里的这东西养大。来,喝完这杯,你马上就走,越快越好。我走后就没人照顾你了……”
喝干了杯里的酒,你娘抓过酒瓶猛地朝地上砸去,静静地说:“裤哥,这些留给你到那边再喝,你一定等我,我把娃儿养大就来找你。”
天刚擦黑,来了两部车把烂裤子带走了。那天晚上很晚了,你娘腆着肚子跑到我这草棚里宿了一夜,第二天我就把她带去了你现在的爹那里。你爹问她嫌不嫌穷,愿不愿意住下来。你娘她流着泪点点头说:“三孤婆说你是个好人,只要你不嫌我就成。”她就在山里住了下来。山里人少,外面的人也很少上山来,没人知道她跑到这里住了。
没过多久,就听说烂裤子被枪毙了。下河好多人都唏嘘不已,说烂裤子其实是个好人。不久就生下了你,还是我去接的生呢。那晚你娘让你爹给你起名字,你爹正抱着你逗乐儿,忙说:“媳妇,我哪里会起名儿,还是你起吧。”
你娘想来想去,最后说:“就叫桂花好不?桂花虽不算怎么好看,但树长得很高,不容易被人糟践。”
在你三岁时,你娘就失踪了,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生死下落。有人说可能是去远方安新家了,也可能到城里河坝边找烂裤子的尸骨时不小心掉水里淹死了。猜归猜,确切的消息一点儿都没有。你爹说,她是嫌他又老又穷,跟别人走了,也没出去找寻过。从那以后,你爹又回到从前的样子,还好你娘把你留了下来,他带着你又当爹又当娘地拉扯到现在也不容易。桂花,你以后可要孝敬你爹呀,他人虽然老实,可是心眼儿还是挺好的。
三孤婆给桂花讲着这个故事,桂花手肘衬着腮帮认真地听。讲完了,外面下着雪,天很冷,桂花灌了一瓶开水给三孤婆煨在脚边,然后帮她掖紧棉被,嘱咐她好好将息自己。想想爹一个人在家里,桂花就冒着雪摸黑回去了。
三
初二的早上,桂花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把火炉烧好后,煮了一碗荷包蛋给爹,看着他坐在炉边慢慢地吃。爹看起来好像也有三孤婆那样老,那瘦似松皮的脸,一绺山羊胡须上,滑溜着从无牙的嘴里流出的汤汁,一滴一滴地向那透着汗光的棉裤滴落,溅在烧得红红的火炉壁上,发出“哧哧”的声音。爹的头发很密很黑又很卷,里面浮游着灰白的头皮,似一顶滚灰的破旧草帽罩在头上。桂花还从没这样仔细看过爹,以前农忙时节和他在地里干活,经常遭他斥骂。桂花开始学干活时用的那锄头,又笨又沉,扛不了一会儿就累得满头是汗。她还是一声不吭地干着,可锄头就是不听她使唤,老是碰断禾苗。爹一看见就狠狠地骂:“死败家子,你挖断的禾苗长出都够你吃半年啦,你这样做事,回去就不要吃饭了。”后来桂花碰断了禾苗,只要爹没看见,她就把它和草一起用土掩上,她实在怕爹又瞪着鼓鼓的眼睛骂她。
后来爹重新给桂花做了一把小锄头,她拿在手里试了试,高兴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那天和爹在地里锄草,她没有挖断禾苗。快到中午的时候,她飘着小辫子跑回家给爹热了一碗饭送来,眼看快送到爹手里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一绊,“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摔碎了那只蓝花大碗。爹抓过锄把就给了她一下,孱弱的身体抽搐着,但她咬着下唇没哭,又跑回去另做了给爹送来。
此时,爹已把荷包蛋吃完,搁碗时磕响了火炉,才把桂花从沉思中唤醒。她又不敢看爹了。爹用衣袖抹抹嘴,搓搓手站起来,嘴里吹着热气,温和地说:“妮子,另煮一碗给湾里三孤婆端去吧,新年新事的,她一个人也怪可怜。唉,今天的雪也下得没完没了,我现在还得去下河烂四家,去年春借了他点儿钱还没还完,招呼还是应该去打一个的。”爹说完转身出门,拄着木棍晃悠悠地冒着雪去了。桂花跟到屋外说:“爹,雪厚下山滑,你就改日再去吧。”爹没应,一歪一歪地向山下走去。
桂花想,今天都初二了,从三十晚上回来,还没去看过三孤婆,不知她病好些了没有。她麻利地煮好鸡蛋,自己喝了半碗汤,再用碗盛上,找帕子提着跑去湾里三孤婆家。没有风,飘着漫天的雪,灰蒙蒙的看不远。桂花摸索着艰难地走到湾里大石头旁边,就朝着三孤婆的茅草屋方向喊:“三孤婆!”她每次都喜欢这样,想让三孤婆答应着开门走出来牵着她的手进屋去。
雪笼罩着整个大山,她看不见草屋,眼睛瞪得大大的,扑入眼眶的雪花化成水又淌出来,她揉了揉,继续往前走。可是还不见草屋,她往四周看了看,不会是走错路了吧,这可是从小走得烂熟的,闭着眼都能跑来回的路啊。她用力喊:“三孤婆——”还是没反应,她又朝四周努力地寻找,就是没见草棚屋,除了雪还是雪。她好像感到了什么,急了。扔掉手里的蛋汤包,动手在雪地里刨,一边疯刨着厚厚的积雪一边撕心裂肺地喊:“三孤婆——”
三孤婆没有再答应她。桂花哭了,她哭得好伤心。三孤婆死了。在三十的晚上。大雪湮没了一切,还给大地一片白。
四
爹近来说要把桂花嫁给烂四,桂花气呼呼的就是不答应。爹就用那竖在火炉边的黄铜烟杆儿抽她,还喷着唾沫星子说:“死妮子,爹穷了这辈子,就盼着你以后好过些,你就是不听,我打死你这劳心的冤家。”但桂花咬着牙就是不吭声,也不哭。桂花近来感到爹那烟杆儿打在身上已不怎么疼了,小时候那才叫疼呢。爹好像是老了许多。桂花想到自己现在有时走路都会嫌路窄。难道是自己已经长大了吗?桂花抽身跑进屋去,偷偷打量自己,不觉一阵脸红。是啊,胸脯子也挺起了这么多,她自己铰白布条缝的胸衣儿怎么也绑不住了。她用指头摁了摁,可一松手,又跳了起来。
桂花恨那该死的烂四。有一次桂花从下河赶集回来,背着一篓的种子和一些日用品,由于东西太多太沉,她只能边走边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吃力地走过松林道时,林子里闪出一人,猛地将她抱住,拉进路边树林里,背篓滚在一边,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地。他三两下剐了她的衬衣,桂花本能地双手捂住胸前,吓得软坐在地。他一把将桂花摁倒,又来撕她的裤子,桂花早已说不出话来,哪里知道什么反抗,任他发狂地撕扯挤压,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只听“嘭突”一下,压在身上的人不动了。桂花怯怯地睁开眼睛,原来是五哥来了。她用力推开身上那死猪一样的人,裸身扑向老五,猫一样蜷缩在老五怀里,伤心地哭。老五气得粗气直喘,脱下自己的衣服包在桂花身上,抽出腕刀,一脚踢翻那家伙,瞪眼一看,是烂四那该死的,便把刀子一挥,要结果他的狗命。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