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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康,我帮你家卖豆腐吧。”陈错写好借据捏在手里。
“那我妈又干什么?”
“你妈就腾出时间和你们多推些豆腐吧,卖得掉的,我保证。”
“那你这生意不做了吗?”
“让我妈做。”
阿康点点头,伸手去拿借条,陈错没有放手,望着阿康说道:“最好还是与家里商量一下,万一——”
阿康一用力把借条拿在手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长四的酒楼是凤来镇最大的。
“长四,阿康家的豆腐,每天早上我给你送来,你要吗?”
“只要是你错姐儿送,哪能不要哩,要要要,每天五十斤。”
不管是酒楼、食店,还是机关和学校的伙食团,甚至大排档、路边摊,陈错都一一问去。也许是她太美丽,美丽得让人无法拒绝,真的没有一家拒绝她。
阿康家的豆腐陈错一早上就卖完了。憨娃家做面,于是他对陈错说:“错姐儿,给我送水面吧,镇上每天要用六七百斤,赶场天要一两千斤,我给你五分钱一斤,还把三轮借给你,怎么样?”陈错细细一算,每月挣一千多元,便一口答应下来。可这一来就把其他几家做面的坑苦了,比如长四酒楼历来就不用憨娃的水面。“错姐儿,来我这儿当营业员吧,我给你一千五,何必那么劳累去送豆腐?”朱老幺的老婆这样说。“错姐儿,你干脆上我这儿来当服务员,我每月给两千。”长四如此说。
大家一下子发现了错姐儿的商业价值,纷纷高薪聘用她。可陈错总是说:“谢谢了,我要给阿康送豆腐。”为什么要给阿康家送豆腐?听说阿康家一分钱都没有给。哦!错姐儿是在为她男人伢哥赎罪,人们一下子觉得想通了,对陈错更加肃然起敬。
奇怪,大半年没说一句话的阿康娘竟主动向伢哥娘打起招呼来。这一转变不但没有给伢哥娘带来喜悦,反而把伢哥娘吓得战兢兢的,她认定王家没有安什么好心,什么借钱呀,那完全是冲着她媳妇来的。自从陈错去送豆腐以后,她的心就常常悬在半空,可她能说什么哩,媳妇不但辛苦,而且孝顺,自觉得有一万个对不住人家,可伢哥没回来,又没有一个孙子,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啊。
伢哥娘的担心不无道理。这天陈错送完豆腐和面以后,阿康在街上拦住她悄悄地说他妈叫她晚上去吃饭,陈错谢绝了。阿康又说他妈有话给她讲,陈错考虑了一下说道:“那就现在去吧。”
陈错害怕婆婆误解和多心,便悄悄地从后门去了阿康家。阿康妈正在推磨,见陈错进来立刻停了磨,眉开眼笑地让陈错进屋坐。
“王伯母,就在这儿讲吧,一样的。”
阿康妈想了想说道:“错姐儿,我也想通了,你就做阿康的媳妇吧,阿月就是回来咱王家也不要了。你想想,快一年了,说不定挺着个大肚子了哩。”
“阿月不是那种人!”陈错说得很干脆,一点儿也不犹豫地认定了。“再说,是一个人呀,怎么能说不要呀。”
“错姐儿,你想想,孤男寡女呀,我王家的脸被她丢完了。”
“也许他们真在做生意,哪会就我们想的那样。伯母,想开一点儿吧,阿月会回来的。”陈错说完就跑出了门。
“多贞烈啊!”阿康娘望着陈错的背影说道,“阿月像这样就好了。”
“错姐儿比阿月能干多了。”这是阿康说的。
“阿月回来了!阿月回来了!”人们奔走相告,当然回来的还有伢哥,不过镇上的人就没那么感兴趣了。先说阿月。
“妈、爹、阿康,我回来了。”
阿康爹笑了笑想说什么,可一看阿康母子的表情也就不说了。
“妈,我错了。”阿月走到婆婆面前低下了头,声音小小的。阿月说自己错了,是因为自己走时没有给婆婆讲,没有取得她的同意,而且自己还亏了本回来。可阿康妈一听,那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阿月,有的错可以改,但有的错不能改。你回娘家去吧,过几天我找媒人给你家回话。”
阿月一听什么都明白了,坚强的阿月第一次落泪了,她跪下来给自己的婆婆妈磕了三个头,默默地走出了家门。
老远就看见伢哥朝家里走来,陈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伢哥娘却从屋里拖出一根木棍,伢哥没进门就被老娘一阵暴打。这一切在伢哥的预料之中,他忍着痛让娘打了一阵才把棍子拖住。“行了吧,妈,我是出门做生意呀,你老人家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哩?”
“我不说,你给错儿讲清楚。”
“哈!我男子汉大丈夫给老婆讲清楚,有这本书卖吗?”
“你,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伢哥娘又举起了棍子。
“妈,别打了。”陈错劝住了婆婆,转向伢哥说道:“邵家教,你看!”陈错指着流泪走出家门的阿月说道:“你能还得了阿月的清白再说咱俩的事!”说完她也走出了家门。
“阿月!阿月!”阿月不回头。阿月穿着红衣,像一朵红霞,陈错穿着白衣,像一片白云,一朵红霞和一片白云飘出了凤来镇。
两只凤凰都飞走了,凤来镇显得十分凄清,似乎连赶场天都不觉得热闹,人们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伢哥不敢出门,老一辈少一辈的见着就要骂他,长四、憨娃、朱老幺还要揍他。深秋,长四、憨娃、朱老幺出面请了镇上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到长四的酒楼,然后由长四、憨娃,朱老幺,还有朱老幺媳妇领着几个婆娘一起冲到伢哥家把伢哥揪到了长四酒楼。伢哥痛哭流涕地把他与阿月在云南的一切讲了出来,还脱开衣服让大家看伤疤。大家庆幸阿月的完璧,更为她的贞烈唏嘘动容。于是长辈们提议把阿康和阿康父母以及伢哥娘都请来。
阿康一家和伢哥娘来了。伢哥给阿康娘跪下,再次痛哭着讲了一遍。阿康娘听后抬眼看看儿子,阿康的眼里有了她从未见过的怨艾,她再抬眼看看伢哥娘,觉得她一下子老了许多,惭愧和内疚一下子让她觉得浑身无力,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长四爷爷高寿九十,在凤来镇算是最德高望重的长辈,他坐在中间首位,身后立着他的曾孙,此时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对伢哥娘说道:“侄儿媳妇,我是看着你来凤来镇的,你年纪轻轻就孀居,把伢娃子拖大不容易呀,可这娃儿不学好,把一个多么好的媳妇气跑了,今天我再老迈无力,也要替你教训这不肖之子,你同意吗?”
伢哥娘含着泪点点头。
长四爷爷接过曾孙递过来的两块竹片,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伢娃子,过来!”伢哥爬到长四爷爷面前流着泪说道:“爷爷,你打吧,我该打!”长四爷爷举起竹片,阿康娘一下子也走来跪下,“老辈子,我也该打!”
“你不分皂白,不究底里,凭自己想像就把一个难得的儿媳妇赶跑,说来你也该打,可打你们有什么用哩,能把阿月和错姐儿打回来吗?我不打你们了。这两块竹片你们两家各拿一片回去,阿月和错姐儿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来还我。”
伢哥和阿康娘接过竹片,各自唏嘘不已,比挨了打更难受万分。
阿康去阿月娘家找,伢哥去了大巴山,问遍了所有的三亲六戚,没人知道阿月和陈错的下落。
快过年了,银行又来催收贷款。这时两家分别收到一张一万元的汇款,并注明还贷。
“我知道她们在哪儿了!”伢哥眼睛一亮,马上跑去找阿康,二人收拾行装匆匆上了路。
清晨,云南蒙自县,一家小小的客栈。
阿月与陈错背着沉重的大背兜准备出去赶集,刚出门两人就把背兜放下了,远远地她俩看见了伢哥和阿康。
八目相对,百感交集。
相对无言,时间顿停。
“两个瘟猪,把背兜背起,赶场去!”还是阿月。
伢哥与阿康相视一笑,赶忙背起了背兜。于是阿月和陈错也相视一笑,像押着两个犯人一样向前走去。
静静的河滩上(1)
石松茂
石松茂,男,天津,笔名:乔林、石佛、活鬼等。出版长篇小说六部,发表作品三百多万字。中国作协会员。''''慕鸿评语:石松茂的《静静的河滩上》像一部紧凑的短剧,一个简单布景之中将人物的心理和冲突描写得活灵活现,个性特征跃然纸上,语言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实在是一部好作品。
读者留言栏:慕鸿
February 11;2005
《静静的河滩》真是妙极,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极富戏剧性。好作品!
静静的河滩上
静静的河滩上赤日炎炎如火﹐游云渺渺如丝。湍急的还乡河拖着浑浊的波浪﹐挟带着泥沙滚滚而去。靠近南河沿横卧着一条很简易的破篷船,船儿拴在一棵孤独的歪脖子树下。树生长得不怎么精神,像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枝枝叶叶不那么水灵,更没有闪亮的绿光﹐弯曲的树身子好像在对经常來拴船的人发出几声幽怨无奈的叹息。河岸边,船篷下坐着位头发泛黄、脸色黑红、皮肤粗糙、神情忧郁的年轻女人。
女人专注的眼神,间或一轮,不时瞥一眼远处,显得茫茫然,她不时用手梳理几下干涩的头发,向远远的村庄留恋地张望。今日是咋了?心里像塞了草那样忐忑。空落落的,无依无靠似的难受。风卷着波浪滚过宽宽的河面,河面上浪波更加汹涌,光波闪闪烁烁的很是耀人眼目。不知趣的水鸟儿盘旋着,唧唧喳喳地鸣叫,让女人感到格外忧郁。
天空中的几丝游云也是飘忽不定的,河滩上异常的荒凉寂寞,七月流火的季节,毒日头火舌似的舔着人脸,又像尖刀一般切割着人的头皮,让人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此刻,女人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等待过渡的客人﹐好挣点儿钱支撑孤儿寡母的日子。女人身边放着一个小木壳收音机,木壳上一片红一片黄的,可见收音机衰老的年纪。里边正唱着河北梆子《大登殿》,讲的是王宝钏坐寒窑一十八年,终于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