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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家回来,小玲经常半夜里突然低声哭泣,用一种凄婉的声音哀求,不要,你不要……她手软弱无力地向外推着,像拒绝着什么,做着抗争。这时我会从沉睡中惊醒,机警地爬起,按住她的手,喊她,小玲,小玲。小玲从梦魇中醒来,幽暗的床头灯下,睁开的眼睛还是不停地流泪。她猛地抱住我,眼泪打湿了我的胸口。她极力忍着噩梦带来的惊吓,一直不说话,只是这样紧紧地和我相拥着,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
我终于打听到了那人叫李恒,和小玲从小玩到大,可谓青梅竹马。上高中时他俩曾经早恋过。后来,李恒突然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信,直到最近才回来。我想,不论过去他俩发生过什么,只要小玲不说,我也不想知道。等我们结了婚,我们就一切从头开始。
母亲要我给我姐打电话,要她回来参加我的婚礼。母亲和父亲一向心疼电话费,一般都是我姐往家里打。当我姐破天荒地接住我的电话时,心里一阵紧张,声音都发了抖,还以为家里出了事。我说,姐,我要结婚了。她说,什么?我兴奋地大声说,我要结婚了,就是和寄给你的照片上的那个人。
我姐不远千里从西安回来,带着对她亦步亦趋的姐夫和我那只见过一面的外甥女。相貌和我一样平庸的姐姐声若震雷,站如钟,行如风,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也不知道她用什么秘籍让我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姐夫服服帖帖的。我姐夫在认识我姐以前是出了名的花心人,可自从结识了我姐之后,不幸中招,被我姐粗大的手拈来扔去,却也无怨无悔。阅尽人间春色的姐夫反倒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认定我姐是那个旺夫益子之人。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姐姐的火暴脾气与姐夫沉稳细腻的性格竟然水火相容,相得益彰。我那六岁的外甥女尽管和大家有点儿生疏,但一提到结婚、新娘子,她还是兴奋得不得了,觉得这是最好玩的游戏。
得益于我姐和姐夫的鼎力相助,我们在一个有点儿档次的名叫“上一档”的酒店操办婚事。她的老弟能找到小玲这样的媳妇,她脸上也贴金不少。我们家的亲戚朋友该来的都来了,都是一些身份卑微的人,能到这样一个阔绰的酒店里,他们显得拘谨而不自在。我的三个师傅也到了,挤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个长沙发上,饱经沧桑的脸上堆满谦卑的笑。主持婚礼的是我姐专门请的一个职业司仪,他像要为我树碑立传似的,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地了解我家和小玲家的情况。看得出来他是个对工作极端认真负责的人。
酒店大厅里喧闹、杂乱、热气腾腾、喜气洋洋,门外墙上贴着大红双喜,招引得过路人纷纷驻足观看。一万响的鞭炮缠绕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早已准备就绪。最新的消息说小玲已经盘完了头化完了妆,坐上奥迪轿车从婚纱店出来了。有个家伙把一束鲜花递给我,工友们把我推到了酒店外。他们兴奋地在我身后叫,快来了快来了。我腾出一只手松了松勒得过紧的领带,心里咚咚地跳着。是的,我的新娘就要来了。
首先出现在酒店门口的是一辆偏三轮摩托车,它还未停稳就从上边跳下个扛着摄像机的家伙。由于惯性作用,他勾着身子步态踉跄,差点儿摔倒,随着车紧跑几步,这才站稳了。那是我姐花钱雇的摄像师,敬业的他东张西望之后,跑到酒店最高的台阶上,迅速抢占制高点,处于一个最好的角度,好完整地记录下我和小玲婚礼的过程。
扎成花车的奥迪放慢速度缓缓驶来,透过明净的车窗,我看见穿着婚纱的小玲拾掇得像商店橱窗里的洋娃娃。我身后一堆人轰地推着我拥到了车前,把我紧紧地压在车门上,催我抱新娘子下车。我用力挣扎着挤出一点儿空当,才拉开了车门。小玲红着脸矜持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她是世上最美的新娘。有人在身后起哄说,抱上,又有说背上,反正是新娘不能脚着地,一直到酒店里面。我傻呵呵地把鲜花递给小玲,她半推半就地接过。身子稍稍动了一下,让我很容易地把她从里面抱了出来。我涨红了脸,虚张声势地喊着,让开,让开。他们大笑着拥着我和小玲往酒店里奔。
刚到酒店我和小玲就被分开了。她让她家亲戚中的女宾抢去,如果不是因为婚礼这一共同目标,她们几时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聚在一起。她们都亲热地拉着小玲的手,争着向小玲回忆她们记忆中的小玲是什么样子。她们无一例外地感叹,一转眼的工夫,小玲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既而抱怨岁月在她们各自身上的蹉跎。她们的热情渐渐感染了小玲,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啊。今天,小玲绝对是主角。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司仪拿着无线话筒醒目地出现在大厅中央。他谨慎地用嘴对话筒吹了吹,话筒里立刻传出沉闷的嘘声。他又“喂喂”试了两声,大厅里响起浑厚的重低音,所有人都惊讶钦佩地望着他。他深沉地说,请大家准备,婚礼仪式马上开始。在他的召集下,我和小玲重新又站到一处。亲朋好友众星捧月似的把我们围在中间,站在不远处的我的双亲和我姐还有小玲的母亲,欣喜地望着这沸腾热闹的景象,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等着仪式的举行。
专业司仪巡视大厅一周,气氛火爆,群情激昂,他满意地点点头,操起高亢嘹亮的嗓音说,现在进行婚礼第一项,鸣炮奏乐。大厅里猛地一静,所有人都等待着喜悦的音乐和祝贺的鞭炮响起。这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只有小说和电影中才能出现的一幕——酒店外突然有人大声喊,慢!跟着,一个穿着普通、长相普通的青年人闯了进来。他冲着诧异的人群问,哪位是方小玲小姐?
小玲身子一抖靠在我身上。我紧揽着她,问,你找她干啥?那人举着一个大牛皮信封说,有人要我在婚礼上亲手转交给她一件东西。什么东西?你交给我吧。我说。他看了看我,然后又盯着小玲,问,你是方小玲小姐吧?他径直走过来。小玲惊恐地躲到我身后,说,不要,我们不要东西。那人还是固执地伸长手递过来说,收人钱财,就一定把事办完。我刚想伸手去接,小玲倏然探身把信封夺过,抱在怀里,急切地冲我说,我们快开始吧。我没有响应。
我姐拦住了送东西的人,问,是谁要你送的?那人说他不知道,他只是在街上走,一个陌生人给他一百块钱要他送这东西来这儿。我姐不死心,反复地问。那人并不烦。他当然不烦了,跑一趟腿就挣一百块,心情能不好?他有问必答,可他始终不知道那个让他办事的人是谁。
不用我姐盘问,我也知道会是谁,他到底阴魂不散。信封里面会是什么?我望着小玲,希望她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它。不光是我的好奇心,在场的人都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小玲面色苍白,有些站不稳,不得不用一只手扶着我的胳膊。她近乎乞求地说,我们快开始吧。大厅里的人都盯着她背到身后的那个信封。我姐说,你就打开它吧。小玲慌乱地往后退,她的身后也是人,没有退路。她有些慌,手下意识地一抖,从那封得并不严实的信口里掉出一样东西来,“当”的一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所有人都怔在那儿。
小玲俯下身,捡起那把匕首,绝望地看着我。我也绝望地看着她。她说,小军,对不起,我们不能结婚了。众目睽睽中,小玲脱下婚纱。我一把拽住她,大声问,为什么?她挣脱了我,低着头往门外走。我那一直静观局势的岳母突然号啕大哭,作孽啊作孽。
小玲不能走,她是我的新娘。我紧跑几步,挡住了她。小玲,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我说。她抬起头,冷漠地瞅着我,说,让开。我站那儿没有动,像敦实的拴马桩。我姐也跑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那个差一步就做了我岳母的女人发疯似的跑过来,声嘶力竭地说,让她走,让她走。我用力生硬地一把推开她,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小玲。她身子一趔趄,险些倒下,但她马上又扑上来,重新挡在我的面前,腿一屈跪了下来,双手死死地抱着我腿说,你让她走,让她走吧,我给你跪下了。我如同一根电线杆子栽在了那儿,麻木、冷漠、无情。小玲的眼里含着一丝祈求,也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小军,你放我走吧。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会这个样子,准岳母、小玲,她们中任何一个的跪都是我不能承受之重。我身子晃了晃,只觉眼前一黑,再也站不稳了……
我在家里醒来,那个就要做我岳母的女人和我母亲、我姐一起守在床边,眼里也含着母亲般慈爱的目光。她吁了口长气冲母亲说,他醒了。我挣扎着坐起,大声叫,小玲,小玲。我那很有主心骨的姐姐按住我,欲言又止,少有的拿不定主意的状态。母亲望着我叹口气,说,小军,算了吧,咱命薄,没那个福气。我不管,我只要小玲,天涯海角我也追她回来。我噌地蹿起,要跳下地。小玲的母亲一把拉住我,说,小军,你听我说,我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说,你不用说,我全知道,是那个李恒,对不对?我不怕他,我要去找他。我姐说,小军,你只知道一点,让阿姨都告诉你。
那个夏天高考之前的一天晚上,小玲的母亲和父亲到街口乘凉去了,那儿聚满了消夏的街坊邻居。天太热了,学习了一会儿的小玲关上门,站在院里冲凉。这个时候李恒来敲门,小玲吓了一跳,问,谁?李恒说,我,开门。小玲忙匆匆穿上衣裳。李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像这样偷空约会他俩时常都有,但那天却有些异常。小玲湿漉漉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四处散着,身上的水因为没来得及擦干,外边的汗衫紧紧沾在身上,若隐若现地暴露了她稍有点儿意思的胸脯。李恒的情绪突然间勃发,他盯着小玲,有些口吃地说,小,小玲,小玲。小玲感到了异样。她对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