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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岩(罗广斌、杨益言)-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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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金子一般的坚。
  可以使皮肉烧焦,
  可以使筋骨折断。
  铁的棍子,
  木的杠子,
  撬不开紧咬着的嘴唇。
  那是千百个战士的安全线呵!
  用刺刀来切剖胸腹吧,挖出来的——也只有又热又红的心肝。
  正是大家担心着江姐安危的时刻,女牢里人们怀着更大的不安。
  孙明霞用盐水洗完了江姐最后一根指头上的血污,向站在床前的人们伸过手来。
  她旁边的人,把棉花签和红药水瓶,递了过去。孙明霞顺手取了根棉花签,蘸着红药水,在江姐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涂着。可是她发现,伤口里残留着一些折断了的竹丝,只好放下药签,噙着热泪,用指甲拨开血肉模糊的伤口,挟出一条又一条嵌在肉里的竹丝。昏厥中的江姐,似乎也感到这阵伤口的疼痛,她的手指抖动着,血又从伤口里流涌出来。孙明霞忍不住转过头去,眼泪涟涟……“冷静点……明霞。”
  “把红药水给我。”又一个人接过了孙明霞手上的药瓶;再把一根一根蘸着红药水的棉花签,递给孙明霞。
  江姐仍然昏迷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咬紧牙关,仿佛在努力抵抗着痛苦的感觉,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当棉花签接触到她深陷的伤口时,她的身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轻点!”人们心里痛楚地一阵阵紧缩。孙明霞歉疚地望了望江姐,咬着牙,垂下头,继续涂着红药水。她不禁想起了,在狱中第一次见到江姐时,江姐用她宁静而坚贞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泪眼轻声说过:“在接受考验的时刻,人的生命,要用来保持党的纯洁……”昨天夜里,江姐被特务押出去的时候,孙明霞还冲向牢门口呼唤:“江姐!江姐!”江姐在牢门口停了一下,又平静地回头对她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的微笑,曾赋予了她多少力量,那种包含着无穷勇气的平静的微笑,使她永远难忘。
  “石花弄好了吗?快!”孙明霞快涂完红药水的时候,轻声问道。
  “弄好了!”一小碗石花的粉末,递到床前。
  孙明霞拈着石花的粉末,撒在江姐的伤口上,然后用棉花、布条,在江姐的手指上轻轻缠着。
  包扎完了,孙明霞准备去解开事先缠在江姐胳臂上,帮助止血用的布带。
  “慢点!慢点!”人们深怕布带松得快了,血液会一下冲击伤口,使江姐感到疼痛。
  “我晓得。”孙明霞点了一下头,缓缓地放松布带,人们的眼光全望着江姐的脸。只见她眼睫毛眨了一下;嘴角微动着。苍白色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红晕。这时,渣滓洞是一片沉静,连特务办公室里的吊钟“滴塔滴嗒”的声音都听得见。
  最后一条布带松开了。江姐“呵——”了一声,把头向外转了一下,嘴里吐着血沫……“怎么?”女牢房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低声惊叫起来。“江姐受刑的时候,用自己的牙齿把嘴唇咬破了……”孙明霞说完以后,不觉又流出眼泪。
  大家也不禁泪珠滚滚,沉思着:一次次的拷打,江姐不知经受了多少剧烈的疼痛……是她,一个女共产党员,平静地在敌人面前宣布:胜利永远是属于我们的。
  “告诉男室的同志,江姐快醒过来了!”孙明霞的手从江姐的脉搏上松开,马上又为她盖上被褥。
  “加个枕头垫高些吧”一个叫李青竹的衰弱的人,躺在对面,她困难地欠起身来说着。老虎凳折断了她的腿,使她不能久守在江姐身边,为多年的老战友分担一些痛苦。“垫高了不好。”孙明霞感谢着李青竹的好意,用关切的神情回头望了望她,好象是说:“不要操心,你躺下去,躺下去……”
  “明霞,去歇一下吧,看你累成这个样子。”李青竹又叫了她一声。
  “不要紧,我不累。”
  谁愿离开呢?人们固执地站着,守候着江姐的苏醒。“是什么力量使江姐这样坚强?”站在床边的孙明霞沉静下来,深思地问。
  谁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呢?人们很自然地把头转向侧卧着的李青竹。
  “……江姐是我们大家的榜样。”李青竹在众人的期望中,终于缓缓支起上身,讲说起来。“我和她在一起工作过很久……她刚学会喊‘爸爸’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母亲靠着借、当、做针线杂活养着家口。她七岁那年,母亲听说大城市容易生活些,带着她来到重庆。在那军阀混战,饿莩遍野的年代,母亲绝望了,终于丢下新生女儿,投江自尽了。无依无靠的江姐,流落在孤儿院里,常常刚端着饭,就被人把碗夺去。她噙着一泡眼泪,从来不肯当着人哭泣……“江姐还不到九岁,就在南岸的一家纱厂里当童工。做了两年,江姐得了重病,被赶出了工厂……”
  李青竹深情地望了望江姐,她仿佛又看到十年前和江姐一起学习,一道工作的情景:在一个阳光泻满山谷,碧波荡漾的山溪边的竹林深处,江姐崇敬地凝望着竹枝上闪闪发光的镰刀锤子交叉着的旗帜……溪谷里久久地回响着庄严明朗的声音:“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7年初春,党决定派一批党员去支援农村的武装斗争。江姐和她的丈夫,都提出了申请,党批准了她丈夫彭松涛同志的请求,要她仍然留在城市。那天,我还和她一道,到朝天门码头送走了彭松涛同志。”李青竹自己,就是在那以后不久,也被派到乡下去,不幸在半路上被敌人逮捕了。“听说老彭同志牺牲了,江姐知道吗?”孙明霞轻声插问。“知道。”李青竹的声音禁不住有些激动。“江姐还亲眼见到……”
  “江姐的孩子在哪里?”孙明霞忽然关心地问:“江姐告诉过你吗?”
  “孩子有同志抚养,长大了一定会继承我们的事业……”李青竹回答着,眼睛转向江姐。这时江姐仍然昏迷不醒,只是脸色比刚才好一些了。
  时间已是下午,男牢房的同志开始轮流“放风”。这时间间牢房已经传遍了老许的建议:他希望全体战友,学习江姐坚贞不屈的意志,学习她在艰苦斗争中的革命气节……因此,趁着“放风”的空隙,男同志们都把自己写给江姐的慰问信和诗篇送进女室——人们亲眼看见她独力承当了敌人对全体战友的疯狂报复,代表着全体战友的不屈意志。同时,人们看出:连毒刑也失去作用,这就使敌人在迫害失败之后,进一步陷于束手无策的地步了。这是江姐的胜利,也是大家的胜利!
  孙明霞捏着一叠信件,站在江姐的床边,说着:“静一点,大家请听。”室内马上静了下来,孙明霞朗读着:……你,暴风雨中的海燕,
  迎接着黎明前的黑暗。
  飞翔吧!战斗吧!
  永远朝着东方,
  永远朝着党!
  楼四室献给江姐
  “下面是楼下六室写给江姐的《灵魂颂》。”孙明霞继续地朗读着。
  孙明霞越念越起劲,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明霞,你在做啥?”这时,江姐已醒转过来,轻轻地呼唤着。孙明霞回头一看,惊喜地叫着:“哎呀,江姐苏醒了!”全室的人,一齐跑到江姐床边,七嘴八舌地问着:“江姐!你好点了吗?你要什么?”
  江姐睁大着眼睛,眼珠不停地转动,她微笑了。“漱漱口吧!”有人端来了一碗水。
  孙明霞站在江姐床边,不如如何是好;半晌,她才想起手上拿着的一把信件。于是,她坐在江姐床边说:“江姐,这些全是同志们给你写的信,我念给你听。”孙明霞拿起一封信,看了一下,说:“这是楼下二室全体同志写的。”
  “楼下二室?叶挺同志囚禁过的牢房?”
  江姐问了一句。当她看到孙明霞不断点头时,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的光辉,又轻轻问道:“他们说什么?”孙明霞朗读着:
  “亲爱的江姐:
  一个多月来的严刑拷问,更显示出你对革命的坚贞。我们深深地知道,一切毒刑,只有对那些懦夫和软弱动摇的人,才会有效;对于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它是不会起任何作用的。
  当我们被提出去审问的时候,当我们咀嚼着两餐霉米饭的时候,当我们半夜里被竹梆声惊醒过来、听着歌乐山上狂风呼啸的时候,我们想起了你,亲爱的江姐!
  我们向党保证:在敌人面前不软弱,不动摇,决不投降,象你一样的勇敢,坚强……”
  “这是楼三室……这是楼下七室。”
  孙明霞一封一封地把信念给江姐听。
  江姐一边听着,一边淌着激动而兴奋的眼泪。当她听完几封信以后,用舌尖舐了一下破裂的嘴唇,眼泪花花地说道:“党太好了,同志们太好了,我算不了什么。”江姐轻声地说:“我们的荣誉属于党啊!同志们的这种鼓舞,这种战斗的力量,我应该和同志们共享。”江姐心里的高兴,不仅由于同志们对她的鼓舞,不仅由于自己战胜了毒刑的考验,当敌人追究游击队的活动时,她知道了叛徒的下落,这也是使她高兴的事,因为重庆地下党和农村游击队,再不会被叛徒出卖了。虽然敌人因而震怒,更急于从她口里找到党的线索,可是她想到党的安全已不再受威胁,便觉得忍受毒刑并不是十分痛苦的事了。
  孙明霞又拿起一封信说:“这是楼七室写的。”她拆开信封,展开信笺看了看,说道:“楼七室的同志说,许云峰同志托他们向你——江姐问好!”
  “许云峰……”江姐闪动着激荡的泪眼,仿佛看见了那崛立在铁门边,用战斗的歌声,庄严地激励着自己的战友。“许云峰同志,你是我们的榜样。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向你致敬!”
  “江姐,你太兴奋了,休息一会儿吧。”
  “是该兴奋啊,我们这里,有着多么坚强的党,多么坚强的战友!”
  “江姐……”孙明霞望着江姐转向对面的目光,轻声地问。“你要什么?”
  “我们的孩子在动,她大概睡醒了?”
  “真的醒来了,你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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