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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回荡在安静的囚室之中,特别针对许乐制造的加粗合金手铐,就这样被两个人生生扯断!
只剩下一个圆圈的手铐,在两个人的手腕上旋转不停,逐渐消化着先前那刻承受的恐怖力量,泛着冰冷光泽的断口,不时闪动。
几名一直守在囚房门外的联邦精锐特种兵,看到这个画面,直接被震撼的身体僵硬,眼瞳剧缩,陷入长时间惘然的精神状态,直到李封脸色铁青走到门口,他们才反应过来,比以往更加谨慎地打开房门。
看着逐渐消失在走道深处的李封魁梧强悍的背影,看着囚房内再次看着墙上苍蝇尸体与黑血发怔的许乐,这些都在费城修身馆里接受过近身战技修行的精锐特种兵,依然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能够生生挣断如此坚硬的合金手铐。
而且他们只用了一只手的力量!这是人还是机器?
精锐特种兵们直到此时完全认同部队里的传闻,许乐和李疯子毫无疑问,就是联邦最强大的两个男人,只不过现在他们的处境却是截然不同,李封可以随时离开这座监狱,许乐却只能沉默地枯坐囚室,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许乐靠墙坐在床上,微偏着头看着对面雪白墙壁发呆,以他的眼力,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乌黑凝固的血清间,早已干枯的苍蝇尸体上微小的双翅高高翘起,看来这个令人厌恶又可怜的家伙,在夏天被这间囚室前任主人打死时,还在徒劳地试图逃离。
何必逃呢?做为一只苍蝇,你的命运不是死在粪坑中,就是死在寻找粪坑的道路上,从此粪坑逃到彼粪坑,又有什么意义?
许乐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听着门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猜到肯定是倾城军事监狱方面来给自己上措施。
他明白,李疯子先前选择直接挣断合金手铐,就是想无声地告诉监狱方面,像这样的手段根本没有办法束绰住自己强而有力的双手。
对于这一点,许乐心中没有什么怨恨失望,反而认为理所当然,既然确认自己是帝国人,李疯子必然不会让自己有机会逃离,换成以前的他,肯定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囚室沉重坚硬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几名监狱工作人员满脸紧张地走了进来,首先蹲下把许乐脚上沉重的磁性脚镣吸附力提到了最高,然后把三副加固手铮扣在了手腕上。
他的左手腕上有金属手镯,有残缺的手铐,又多了三副手锋,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偶尔触碰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看上去就像S3流火节上,那些在小麦色秀气小臂上挂薄手环的漂亮。
如果是上次在倾城军事监狱里,许乐肯定会笑,但现在他不想笑,甚至身体的姿式都没有变化一下,完全没有理会这些人,只是当监狱医生试图替他注射某种药物时,才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他没有阻止医生注射的动作,只是看看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像石雕样的许乐终于从剧烈心理冲击引发的莫名状态中醒了过来,目光依然淡然无情绪,平日里有时如出鞘的直刀、有时如欢笑的柳枝的浓眉依然疏淡懒懒,姿式依然未变,但大脑总算是恢复了部分思考的能力。
帝国人,自己是帝国人,自己几岁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不止有东林人西林人上林人……还有帝国人?
像绞动湿毛巾般,许乐绞动着脑汁,努力地思考着童年时的很多回忆,甚至连双眉都拧了起来,却依然想不起更多的东西,他只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在餐桌边读过报纸,感慨着帝国人的残爆,而当父亲用帝国人来吓唬小先艺时,母亲就会爆跳如雷,父亲马上呵呵笑着道歉。
现在的他其实已经很少回忆童年时的生活,因为年代实在太过久远,那场导致半个矿区生活区倒塌的可怕浅层矿难发生时,他的年龄还很小,没有太多清楚的记忆。
因为和维哥儿他们一起去矿渣堆上玩机甲对战游戏,他极为侥幸地活了下来,然而在地底矿坑里工作的父亲死了,在地上家中的母亲和小先艺死了,维哥儿的家人也死了,小强的父亲也死了,东林大区多出一堆孤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哭喊哑了喉咙的孩子们,眼睁睁看着工程机甲徒劳地掀动着沉重的速凝水泥块,场面极其悲伤而混乱,许乐甚至没能找到父母的遗体,只抱出了妹妹先艺的身体,他现在还记得那具小小的可爱的身体是那么的冰冷。
是的,小先艺的小坟还在东林纳西州外的小山坡上。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去看过,他感到很羞傀,这也是他不愿意回忆童年的原因。
那帝国人呢?许乐的浓眉拧的愈发厉害,目光盯着墙壁却不知道落在何处,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帝国人长什么模样是在电视新闻上,好像是部纪录片,讲述历史上唯一一次帝国官方使团的到访,联邦男解说的画外音里充满了俯视低等种族的优越感,每隔三分钟便会嘲讽一遍使团里帝国人仿佛永远不会笑的纸牌脸。
对于许乐来说,他只记得当时发现电视上那些帝国人并不像父亲说的那样,浑身上下包括脸上都长满了可怕的长毛,于是想起了死去的家人,偷偷跑到废弃的矿坑里大哭了一场。
第一次见到活的帝国人是在哪儿?应该是在西林边陲那颗叫5460的星球上,当时自己带着简水儿在帝国狼牙机甲大队的追击下逃亡,第一次和帝国人相见便是生死相见。
至于死的帝国人?他已经看过太多太多。
窗外的太阳向远方的地平线缓缓沉没,光线变得黯淡了很多,倾城军事监狱并没有如此时的首都那样下着寒冷的秋雨,靠墙坐在床上的许乐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任由暮色在他脸上出现消失,夜色笼罩大地,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
沉默啊沉默,没有在沉默中变态,他只是在漠然地回忆思考很多事情,有很多以前无法理解的事情渐渐在脑海中变成一条清晰的函数曲线,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根人生函数曲线起始端的变量为何,但曲线上的某些片段开始渐渐浮现出答案。
比如为什么整个联邦除了老李家的人,就只有自己能够学会帝国皇室的特殊能力,比如为什么那个游荡在星辰间的男人,居然会在东林一呆便是这么多年,而且如此凑巧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要知道真实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小说中那样的奇遇,小概率事件必然有其内部的原因,富人的后代是富人,传奇的身边是传奇,白手起家,傻小子遇明师的故事,终究只能是故事。
那么自己会进入大叔的修理铺也是一个阴谋?不,他不愿意把那场少年和逃犯的巧遇和这些字眼联系起来。
不想了,不要再想了,许乐觉得自己很疲惫很果,只想沉沉睡去,然而却又无法入睡,因为这个难以承受的转变像无数只蚂蚁一般在身体内爬行,它们沉默而轻蔑地噬咬撕扯着鲜活的肌肉,喷吐着极具腐蚀性的酸液。
酸液一旦溅落滋滋作响,痛楚酸痒和灼烧般的感觉汇在一条笔直的线,火线在胸口处聚成一团,开始猛烈的燃烧,这团火烧的他实在难时,不知来由的愤怒万分!
许乐终于动了,他从床上站了起来,紧紧抿着薄薄的嘴唇,单手举起沉重的囚床,猛地向对面雪白的墙壁撞去,似乎想要把那团极小的乌血和早已干枯的苍蝇尸体再次撞个粉碎!
啪的一声巨响,床架四散五裂,尘砾大作,门外传来特种兵严厉的呵斥,他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感觉到,重重一拳,直接把囚房内唯一的小方桌轰成碎片。
轰!轰!轰!轰!
囚室内响起无数狂爆的声音,碎砾激射的到处都是,许乐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放肆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近乎疯狂地撞烂面前能够看到所有东西,到最后甚至连坚硬的合金门上都出现了一道极恐怖的陷坑!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落在窗口,隔着厚到视线有些变形的强化玻璃,看见深秋的夜空上那片闪烁的繁星。
不知道因为什么触动了内心的那根永远坚强,今天第一次脆弱的神经,望着头顶灿烂的星空,他就这样安静了下来,缓缓走到窗前。
地上有包压瘪了的香烟和打火机,大概是李疯子走之前留下的,许乐拣起来点燃一根塞进嘴里,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夜空,轻轻说了声:“***。”
(还有第九章,直接往后翻!)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囚房里的太子爷(第九章)
三十七宪历以来,每个联邦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丑陋的帝国人,在他们眼里,这些左天星的残忍世敌,是没有开化的嗜杀野人,是在封闭落伍社会制度里挣扎的低等种族。
就像熊临泉在墨花星球上愤怒嘶吼所表露的真实情绪,在他看来狗日的帝国人根本不可能拥有值得称赞的品德。
从十二岁时便开始在西林和帝国军人做战的李封,更是本能里认为帝国人没好人。
许乐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星空,想到自身离奇的身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这几年间他为联邦战斗和帝国厮杀,原来杀的竟然全部是自己的同族,原来自己居然是联邦人心目中的低等种族。
身披光辉,谨守自己的是非,他一直沉默而执拗地走在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然而天上的白云还没有来得及变成苍狗,地上的桑田还没有被大海吞没,联邦英雄便骤然成了阶下囚,成为帝国人深埋在联邦里带毒的种子,这种强烈的反差,没有谁能轻松接受,拥有宇宙最粗神经的许乐,也仅仅能让自己不再疯癫,借窗外夜空强行平静。
那日在电话里,帕布尔总统责问他难道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在这一刻,他真的产生了这种感受,一个帝国的弃儿孤单站在联邦的囚房里,似乎整个宇宙都在缓慢地离他而去。
浓厚深沉像黑涛般的孤独感笼罩他的全身,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窗边,站了整整一夜,直到双月散去星辰落下,天边地平线现出柳木白。
席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