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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刹那时间,罗斯科好象就挂在半空中,接着,只听得一声迅速远去的惨叫,便不见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惨剧,他毛骨悚然,浑身发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紧跟着上楼的汤姆·斯特劳亨负责料理后事,他命令人们离开阳台以保持现场。这个命令亚历克斯也遵守了。
后来,通往阳台的门上了锁,这只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
从阳台回到三十六层楼,亚历克斯强打起精神,前去向杰罗姆·帕特顿汇报。然后,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便是处理各种事情,作出各种决定,询问有关的细节。头绪纷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有时甚至好几件事情混杂在一起,直到最后,总算给海沃德的一生作了一个总结,只是这份总结甚至到此刻还没有全部写完。明天将有更多同样的事情要做。但是,先说今天。今天,已经同罗斯科的妻子和儿子进行了联系,并表示了慰问;回答了警方的查问——至少是回答了一部分;检查了丧葬安排——因为尸体已经无法辨认,一俟验尸官同意便得马上封棺;供报界发表的一份声明已由迪克·弗伦奇拟好草稿,并经亚历克斯过目认可;此外还处理了别的一些事务,暂时不能解决的,则作出延期处理的决定。
傍晚时分,亚历克斯对某些事情的底蕴已了解到更多细节。那是在迪克·弗伦奇要他接听《新闻日报》一个名叫恩迪科特的记者打来的电话之后不久。亚历克斯跟记者通话时,觉得对方好象有点心烦意乱。记者解释说,就在几分钟之前,他刚从美联社的电讯中读到罗斯科·海沃德显然是自寻短见的消息。恩迪科特接着讲了今天上午给海沃德打电话的情况,以及两人在电话中都说了些什么。“我要是早知道……”他说到半截就莫名其妙地打住了。
亚历克斯根本不想去安慰这位记者。干记者这一行的究竟奉行何种道德准则,亚历克斯还得好好研究一番才能理解。但亚历克斯还是问对方:“你们报纸还准备刊登那篇报道吗?”
“是的,先生。编辑部正在撰写一个新的标题。除此之外,报道将按原计划明日见报。”
“那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呢?”
“我想,我只是想对谁说一声,我很难过。”
“是的,”亚历克斯说。“我也很难过。”
这天晚上,亚历克斯又把电话交谈的内容重温一遍,对于罗斯科在临死前那几分钟所受到的精神上的折磨深表同情。
从另一个角度说,《新闻日报》的那篇报道一旦明天公诸于世,无疑将给银行带来莫大的危害。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亚历克斯好歹刹住了泰勒斯维尔的挤兑风,使别处分行没有再发生类似的重大事件,但是在社会上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信用已经锐减,存款额也减少了。过去的十天中,提款总数约达四千万美元,而存款额却大大低于平时的水平。
与此同时,美一商的股票行情在纽约股票交易所下跌得很惨。
当然,倒霉的不只是美一商一家银行。超国公司丧失偿付能力的消息一传出,投资者和整个商界,其中也包括银行家,便蒙上一种萧条的晦气;股票行情普遍看跌;国际上对美元币值又一次出现了怀疑。在有些人看来,这是世界性经济衰退的大风暴行将袭来的毋庸置疑的征兆。
亚历克斯心想,这就好比是一个巨人倒下去,使人们深切认识到,其他的巨人,尽管过去在别人眼里神通广大,刀枪不入,也可能会倒下去;个人也好,公司或者政府也好,永远都不能逃脱所有会计学法则中最基本的一条——欠债总有一天要偿还。
二十年来一直鼓吹这一学说的刘易斯·多尔西,在他最近一期的《新闻通讯》中也写了差不多同样内容的东西。今天早晨,亚历克斯在邮件中就收到了一期新的《新闻通讯》,当时他只浏览了一下就放进口袋,准备晚上再细读。这时,他便把杂志掏了出来。
刘易斯写道:
有人说什么公司界、全国性或国际性的财政金融活动错综复杂、难以捉摸,谁也休想轻而易举地说出个究竟,对于这种吹得天花乱坠的神话,千万不要相信。所有这些只不过是家务管理——普普通通的家务管理,仅仅是规模大些罢了。
那些所谓错综复杂、不可捉摸和扑朔迷离的东西只是一座想象中的迷宫,实际上并不存在,而只是那些收买选票的政客(也就是所有的政客)、股票市场的操纵者和因凯因斯主义而病入膏肓的“经济学家们”所杜撰出来的。这些人沆瀣一气,利用他们的巫医妖言惑众,借以掩盖他们正在干和已经干出的勾当。
这些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的家伙最害怕的,莫过于我们保持清醒而诚实的头脑,凭借常识,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作一番仔细的检查。
这些人——尤其是政客们——一方面筑下了喜马拉雅山那么高的债台,不管是他们本人、我们,还是我们曾孙的曾孙,都永远也偿还不清。另一方面,他们却象生产手纸一样地滥印钞票,从而使我们好端端的货币——特别是美国人曾一度拥有的、享有声誉并以黄金为后盾的美元——遭到贬值。
我们再说一遍:这只不过是管理家务而已——但却是人类历史上最拙劣、最不诚实的家务管理法。
这一点,而且唯有这一点,才是通货膨胀的根本原因。
接下去还有一些话。刘易斯宁愿说过头,而不肯说得太少。
刘易斯还照例提出了解决各种金融弊端的办法。
就好比给一个口干唇焦、奄奄待毙的旅客端上一大杯水一样,解决问题的办法是现成的,唾手可得。过去一向如此,今后也永远是这样。
这就是黄金。
黄金必须再次成为世界货币体系的基准。
黄金乃是货币体系得以保持统一的最古老的、唯一的堡垒。黄金乃是财政纪律唯一廉洁的来源。
黄金是政客们无法印制,无法伪造,也无法以其他方式使之贬值的。
黄金因其来源极其有限,从而建立起了它自身真正的、永久性的价值。
黄金因其始终如一的价值,一旦成为货币的基准,便可保护全民的正当储蓄,使其免受公职人员中那些流氓恶棍、骗子手、无能之辈和空想家们的巧取豪夺。
几个世纪以来,黄金已经表明:
不以它作为货币基准,便不可避免地出现通货膨胀,继之以无政府状态;以它作为货币基准,则可控制并杜绝通货膨胀,由此又可进一步保持稳定。
大智大慧的上帝创造出黄金,很可能就是为了限制人类的挥霍无度。
美国人曾一度自豪地宣称他们的美元“可靠如黄金”。
不久的将来,总有一天,美国将重新求助于黄金作为其汇兑本位。舍此,则财政崩溃,国家分裂——这一点正变得越来越清楚。幸好,即使在今天,尽管还有人持怀疑态度,尽管还有人狂热地反对金本位制,但在政府中日渐成熟的见解已露端倪,还有迹象表明,正常的理智正在渐次恢复……
亚历克斯放下《多尔西新闻通讯》。象银行界和其他各界的许多人一样,他也曾经不时嘲笑过那些大叫大嚷狂热鼓吹金本位制的人物——
刘易斯·多尔西、哈里·舒尔茨、詹姆斯·丹斯、众议员克兰、埃克斯特、布朗、皮克、理查德·拉塞尔以及另外一些人。然而,最近以来,他却开始自问,上述诸公那种过于简单化的看法也许毕竟是对的。除了金本位制,这些人还信奉自由竞争,主张听任市场自由自在不受阻碍地起作用,让那些经营不善的公司破产自灭,同时让那些管理得法的商号去赚大钱。争论的另一方是信奉凯因斯主义的理论家们,他们痛恨金本位制,主张对经济进行修补,包括发放补助金并实行管制,即他们称之为“微调”的作法。亚历克斯感到疑惑不解:难道这些凯因斯主义的信徒持的全是异端,而多尔西、舒尔茨之流却是真正的先知?或许是这样。
早先,先知都曾是些单枪匹马的人物,遭世人嘲笑。然而,也有些先知曾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自己的预言得到应验。亚历克斯跟刘易斯等人看法完全一致的一点是:更严峻的日子已迫在眉睫。对美一商来说,艰难的日子甚至已经开始了。
他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公寓套间外门打开了,马戈特走了进来。
她脱下束有腰带的驼毛上衣,把它撂到一把椅子上。
“呵,天哪,亚历克斯。我简直没法把罗斯科从脑子里排除掉。他怎么会那样做呢?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径直向酒柜走去,调了一杯饮料。
“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慢吞吞地说。“真相即将大白。如果你不反对,布雷肯,我想先不谈这件事。”
“我理解。”她向他走去。两人亲吻时,他紧紧地抱着她。
过了一会,他说:“给我讲讲伊斯汀、胡安尼塔和小女孩的情况吧!”
昨天以来,马戈特一直在设法把这三个人安排妥当。
她面对他坐下,一边呷着她的饮料。“事儿真多;全挤到一起来了……”
“出事的时候常常都是这样,”他不知道今天过完之前还会冒出什么别的事儿来。
“先说迈尔斯,”马戈特开始叙述:“他已经脱离危险,而最好的消息是他的眼睛不会瞎了,这可真是奇迹。医生认为他一定是在硝酸浇到他脸上以前的一刹那间闭上了眼睛,这样,眼睑才救了他。当然,眼睑烧伤很厉害,象他脸上的其他部位一样。他还要经受一次长时间的整形外科治疗。”
“他的手怎么样?”
马戈特从钱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把它打开。“院方已经跟西海岸的一位外科医生——奥克兰的杰克·塔珀博士取得了联系。他很有名气,是国内外科修补人手的第一流专家之一。已经打电话向他请教。他同意下星期三或四乘飞机到这里来做手术。我想银行会支付这笔费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