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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反对你拿美一商股票做这种生意,”埃德温娜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刘易斯·多尔西神色严肃地看看妻子。“那末,亲爱的,明天这笔生意做完以后,我就永远不再插手美一商股票了。”
马戈特尖刻地瞟他一眼。
“你要知道他说这话可是认真的,”亚历克斯说。
有时,亚历克斯实在搞不懂埃德温娜同她丈夫怎么会结成一对的。
从外表看,两人很不配,埃德温娜仪态万方,很有自制力,而刘易斯貌不惊人,又不修边幅,除了同熟人打交道,一般情况下老是自顾自想心事,但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在他那份如作雄狮吼的金融刊物上是绝对看不出来的。不过,两人的婚后生活看来还挺不错,夫妇相敬如宾,刚才刘易期的表现就说明了这一点。亚历克斯暗自思忖:两极性格不但互相吸引,就是结了婚也能相安无事。
银行车队中拨归亚历克斯用的那辆卡迪莱克牌轿车开过来,加入了教堂外面越来越长的汽车行列,四人朝轿车走去。
“要是刘易斯发誓再不做任何买空卖空的生意,”马戈特说,“那就更象个文明人的作为了。”
“亚历克斯,”刘易斯问,“你同这个信奉社会主义的娘们到底有什么共同点啊?”
“咱俩呆在一起就开心,”马戈特回答说,“这还不够吗?”
亚历克斯补上一句:“我准备不久就同她结婚。”
埃德温娜热烈地响应:“好哇,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从童年开始,她同马戈特虽然有时在性格和观点方面发生冲突,总的说来关系是很密切的。两人有一个共同点:这两家的女人都刚强,有参与公众生活的传统。埃德温娜悄声问亚历克斯:“西莉亚有什么进展?”
他摇摇头回答说:“还是老样子。要说变化,那也只有变得更糟。”
他们来到汽车旁。亚历克斯挥挥手让司机坐着不要起身,自己动手去拉开后座车门,让大家先坐进去。车内,把乘客座与司机座隔开的玻璃屏障已关上。四人刚刚坐定,尚在集合中的送葬车队已徐徐开动。
因为提到了西莉亚,亚历克斯觉得此情此景格外令人悲伤,同时也使他备受良心责备,提醒他这几天里应该再去看看她。十月初在治疗中心的那次会面使他十分难过;从那以后,他又去看望过一次,不料西莉亚的情况竟变得更糟。她自顾自出神发呆,看那模样,已压根儿不认识自己的丈夫,另外还不出声地一直哭个不停。探望妻子回来,亚历克斯难过了好几天,实在不敢再去了。
此刻躺在车队前头棺材里的班·罗塞利死得至少干脆爽快,从这一点上说,他比西莉亚走运。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要是西莉亚一命呜呼……自责之余,他赶快压下了这个念头。
他和马戈特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新的进展。马戈特仍然固执地不让他离婚;要提离婚,至少也要等到事实证明西莉亚已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的时候。对于眼下他俩的这种关系,看来马戈特愿意一直维持下去。
亚历克斯可不象她那样甘心听任事情自然发展。
刘易斯这时正同埃德温娜说话:“我一直想问你,你们那个年轻的营业部助理后来怎么样了,就是那个偷现金被抓住的家伙。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迈尔斯·伊斯汀,”埃德温娜答道。“下星期他要上刑事法庭受审,我还得出庭作证。我实在不大想去。”
“你至少抓住了咎有应得的坏蛋,”亚历克斯说。他已读过查账部主任关于这件贪污加现款盗窃案的报告,诺兰·温赖特的报告也已交来经他过目。“牵涉到案子里的那个出纳员努涅兹太太怎么样了?她没出什么事吧?”
“看来没出事。不过,恐怕那一阵子咱们把胡安尼塔弄得够受了,结果证明那是不公平的。”
对他们的谈话一直似听非听的马戈特这时突然注意起来:“我认识一个名叫胡安尼塔·努涅兹的人,是个挺不错的青年妇女,住在东城新区。我记得,丈夫把她抛弃了,她还有一个孩子。”
“听上去就是我们银行里的那位努涅兹太太,”埃德温娜说。“不错,我想起来了,她确实住在东城新区。”
马戈特很想再打听些情况,但她意识到此时此地不宜多问。
一时,大家都坐着不再言语。埃德温娜自顾自继续想心事:几天来发生的两件事——班·罗塞利之死以及迈尔斯·伊斯汀自毁前程的蠢举——接踵而来,两件事都牵涉到她所喜欢的人,因此使她十分伤心。
她觉得,应该说班老头的死给自己的打击更大,他对自己的恩惠实在不薄。她在银行里地位升得很快,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本人的才能,但班老头也起了作用,他跟许多其他企业的雇主不同,在为女雇员提供跟男子同样的机会方面从不缩手缩脚。埃德温娜对于今日妇女解放运动人云亦云的那一套很看不惯;在她看来,妇女在企业界得到特别照顾,靠的是自己的性别,她们因此而享有的有利条件埃德温娜既不希罕,也不需要。尽管如此,对于班老头多年来她已有所了解,只要他在管事,平等待遇就确有保障。
方才在教堂里,起灵时班的遗体通过她身旁向外抬去,她也同亚历克斯一样,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接着,她的思想又回到迈尔斯身上。她知道,这人还年轻,也许日后可以重新做人,不过要想改弦易辙决不是容易的。吃银行饭是不用谈了,其他企业也不会再录用这样一个人去担任跟信用有关的职务。尽管他是自作自受,她还是希望迈尔斯能够免遭牢狱之灾。
埃德温娜接着出声对旁人说:“在送葬时闲谈家常话题,我总觉得于心不安。”
“毫无道理,”刘易斯说。“我个人倒愿意别人在我下葬时说些有实在意义的话,不要一味琐碎地瞎唠叨。”
“你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马戈特提议说,“只消出版一期《多尔西新闻通讯》停刊号向读者道别就行了。替你抬棺材的人可以承担分发刊物的任务。”
刘易斯笑了:“也许很可以一试呢。”
这时,送葬行列已开始朝目的地进发。在前面担任护卫的摩托车队已加大油门,车轮已经滚动,其中的两辆飞驰向前,去隔断十字路口的车马行人。跟随在后的其他车辆这时也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车队就把圣马太教堂远远地抛在后面,穿越城市的大街而去。
天气预报有雪,这时果然飘起小雪来了。
“我觉得马戈特这个主意实在不坏,”刘易斯沉思着说。“一期《向读者告别的公报》。我连大标题也想妥了:‘请把美元与本人一起埋葬了吧!各位不妨照此办理,因为美元已经寿终正寝,彻底完蛋了。’在接下去的文章里,我将敦促建立一种新的货币单位来取代美元,这种单位可以称之为‘多尔西美国货币’,当然要以黄金为基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但愿世界上其他各国都会明智地如法炮制。”
“那样一来,你这人就成了象征倒退的纪念碑啦,”马戈特说。“在照片上你的头一律都得朝后面扭才行。倘若实行金本位制,世上财富集中于少数人之手的情况甚至会比今天更加严重,所有其他人都只能赤条条地一无所有了。”
刘易斯做了个鬼脸:“好一幅令人作呕的图景,至少最后的这个形象是如此。不过,即使付出这点代价,只要换来一个稳定的货币制度,那也划得来。”
亚历克斯坐在其他三人前面的折迭座上。这时,他把半个身子转过来插话说:“刘易斯,我这人看问题一向力求客观,你对美元和货币制度发表的阴郁观点有时也确实不无道理。但是对你那种一切都已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我却不敢苟同。我相信美元的地位还是能恢复的,我决不认为凡是跟货币沾点边的东西就都在崩溃解体,不可收拾了。”
“那是因为你不愿相信这一点,”刘易斯反驳。“你是个银行家,要是货币制度崩溃,你那银行就得关门大吉,你本人就得失业。到那时,你们的全部业务将只能是把那些一文不值的纸币作为糊壁花纸或者作为一卷一卷的草纸去卖给人家。”
马戈特说:“算了,别再往下说啦。”
埃德温娜叹了口气:“你们明明知道经别人一逗,他就会唠叨个没完,干吗还逗他呢?”
“不,不,”她丈夫硬是不肯住嘴,“说真的,亲爱的,我要求大家认真看待我的意见。我不需要别人的宽容,也不愿别人这样对待我。”
马戈特问:“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人们认识事实真相,要大家认清出于政治原因,加上贪婪和负债,美国已把她本身和全世界的货币制度给毁了。我要人们毫不含糊地认清,破产不但会发生在个人和公司商号身上,也会落在整个国家头上。我还要人们认识到,美国已濒临破产的边缘,至于原因嘛,苍天有灵,历史上的先例够多啦,足以说明破产怎么发生以及为什么发生。货币制度的崩溃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在本世纪之内就有多次先例,而每一次的货币危机都可以归咎于完全同样的原因——政府印发不能兑现的纸币,既无黄金亦无其他价值作为后盾,从而引起通货膨胀这一恶症。
过去十五年中,美国正是这么干的。”
“流通美元过剩是个事实,”亚历克斯承认。“稍有见识的人对这一点都不持异议。”
刘易斯阴郁地点点头:“还有那永远无法偿还的债务,就象一个越吹越大的肥皂泡。历届美国政府胡乱挥霍了几十亿几十亿的钱,发疯似地借债,结果形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巨额赤字,然后就开动印刷机,滥发更多的纸币,造成更糟的通货膨胀局面。至于社会上个人的所作所为不也是学政府的样吗?”刘易斯指指前面的灵车,继续说:“象班·罗塞利这样的银行家真可说是不遗余力地高筑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