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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作家撰写这类作品,说图名,则此类作品每采匿名方式,说图利,则那时代人的写作十
之八九没有稿费版税可收,可见他们的动机也甚纯洁,但作品的结果则与文化进步背道而
驰,可见你的话是没有根据的了。这种事实,我也承认,不过原因也很复杂,有教育环境的
关系,有个性兴趣的关系,致作家走错方向,故文学之需要纯正的批评亦犹做人之需要生活
规律的约束。我再请以食色为例,大自然赋予我们这种本能,教我们用以维持生存与传种,
本来没有什么不正当。可是有人不知节制之道,每以饱饫痛饮而致病,放纵情欲而戕身,我
们能因这种现象而怀疑食色本能是邪恶的,加以排斥吗?
选自《读与写》
文学写作的修养
我们学习任何技术,要想成功,必须有充分练习的功夫,文学是心灵的分泌品,练习之
外,更需要修养。修养之功愈深,则文学的成就愈大。正如韩文公所说“本深者末茂,”又
说“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煜。”
现在我们谈文学的写作修养,古今中外,关于此事的意见与理论,若一一征引,可以写
成几卷书,为节省青年脑力起见,概括为四项条件来谈一谈。
第一条件是多读书:有人说作一个作家是不必多读书的,英国萧伯纳(G.Berna
rdShaw)十五岁时即因家贫弃学就商,常自己取笑说:“自己较早的作品是在帐簿和
货单里面。”俄国的高尔基也因家境太坏,不能入学读书,三十六行,几乎行行干到,后来
他写《我的大学》一书,说他自己虽没有入大学,但社会即是他的大学,他曾在各种不同社
会里完成自己大学教育,比我们的大学还有用得多。五四以后,我国也有许多连小学教育都
没有受过的人,不妨害其成为名作家。可见学校教育对于一个作家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了。
不过一张大学毕业文凭,或几个欧美硕博士头衔,对于作家虽不重要,书却非读不可。
不但要读,而且还要多读,不但要多读名家文艺作品,而且还要博览群书。与文学有关的历
史、地理、政治、经济、哲学、宗教一类书固宜钻研,即看来与文学风马牛不相涉的各部门
科学,也该有个起码的常识。要知埃及金字塔之所以达到那样的高,全在它先立下了一个广
阔的基础。
我们既系中国人,对于这份丰富的中国文化遗产,万不可不加接受。文学方面:自诗
经、楚辞、汉赋、魏晋六朝的五言诗,唐代的近体诗,宋词、元曲,明清传奇,均须略知大
概,以明其逐步变迁演化的痕迹。若有余力,再取名家作品精读之,譬如屈原的骚(屈原所
有作品,一概名骚),枚乘的七发,司马相如、班固、张衡的赋,陶渊明、李太白、杜工
部、白居易、李贺、温飞卿、李商隐、苏东坡的诗,李清照、辛稼轩诸人之词,元人之曲不
过平民作品,可以粗粗涉猎,但孔云亭的桃花扇、洪癙思的长生殿,则须多费点心力。思想
方面,先秦诸子的学说,宜知大概,作为中国正统思想的五经、四书,更不可不择其重要者
圈点熟读。我们若能读完一百部以上的中国书,国学便算奠了基础,才可以称得起一个堂堂
正正的中国文化人。
今日已不是孤陋寡闻,闭关自守的时代,而是各种文化汇流一起,回旋、荡激、吸收、
融化,而产生世界文化的时代。所以作为一个文化人决不能以读中国书为满足,一定要到世
界文化宝库里去探索一番,择其珍品,充实自己的橐囊。这个打开世界文化宝库的钥匙,无
非是语文的问题,我们若能读通一二种外国语,譬如英语、法语、德语、日语固然便利,若
无机会读,或读而不精,则惟有读翻译作品。我国接受西洋文化为时不为不早,可惜翻译事
业不甚讲求,各人随意迻译,缺少系统,不像日本,大凡西洋名著均整套翻译过来,甚至西
洋朝出一书,日本暮已有译本出版。不过在中国这种情况下,我们亦不妨作退一步想,在现
有译本中择其佳者聊慰饥渴。我们应该先读一种西洋文学史之类的书,自希腊神话,文艺复
兴,到十八世纪以后的古典主义、浪漫主义、自然主义、印象主义、象征主义、新古典、新
写实、新浪漫及最近问世的什么存在主义等等都粗知崖略了,乃进而搜求各时代的代表作来
读。譬如荷马两大史诗,我们已有奥德赛的译本,希腊神话也有不少的介绍,读了以后,西
洋文学已建筑下一个根基了。我们以后读西洋文学,逢着神话掌故,不惟不致茫无所解,即
进了西洋博物馆、美术院,看见了那些价值连城的古代雕像,或看见那些以希罗神话为题材
的绘画,也能叫出它们的名字,知道它们的故事了。即看个电影如所谓《木马屠城记》、
《霸王艳后》之类,或报纸上关于飞弹、卫星的命名,读过希腊神话的人更觉兴味盎然,这
不是很痛快的事吗?
文艺复兴时代的作品,我们宁可不读鲍卡西奥(GiovaniBo-coacci
o)的《十日谭》(Decameron),而但丁(Dante)《神曲》,则不可不
读。以后该读的便是莎士比亚的戏剧,若不能全读,则哈姆雷特、罗蜜欧与朱丽叶,总该尝
鼎一脔的。像这样再介绍下去,未免太费篇幅,我以为应该有个人出来,编个文学青年应读
书目,中外名著各以百部为限,对于青年定有益处。所以我现在只有打住了。
第二条件是收集人生经验:我们想做作家,读有字的书是不够的,还该多读无字的书。
所谓无字的书,是要到大自然里去读;到千变万化,云楼雾阁似的社会里去读;到炎凉瞬
易,覆手雨云的人情里去读。我们把人生认识得仔细了,分析得透彻了,写出来的文章,不
求工而自工。收集人生经验有“间接”与“直接”二种,两者必须交替而用,缺一不可。
先论间接经验,从前外国有个作家,曾说我们若不尝试人生各种悲欢离合的滋味,经验
人生各种惊险、震动、恐怖痛苦的刺激,不足成为作家。他所举痛苦,列有妇人分娩一条,
这未免太可笑了。所有男作家都不能有生产的经验,这将怎么办?即说女作家吧,有不婚
者,有婚而从不生育者,这又将怎么办?再者任何事都要亲自阅历而后始能写,则世间可写
之事岂不太少?我们写强盗杀人劫掠,难道定要亲自上山落草一次,写妓女生活,难道定要
自己去阅历风尘?我们不知道的事固可以设法避免不写,若非写不可,则亦未尝不可利用调
查的方法,或就当事人亲口谈话,加以熔铸功夫,使读者读来,宛若作家躬自体验其事——
不过特殊生活我以为总以避免为是。
再论直接经验,那就真的要作家自己到生活的大海去游泳,去翻滚了。从前写文章的
人,仅限于文人阶级,文人的生活圈子总比较仄狭,他们的视野总不能广阔,他们生活幅
员,总不能开展,写出的东西,每单调而少变化。现代则公教人员、军人、家庭主妇都可成
为作家,社会上任何阶层的人都有执笔的权利,这些人生活经验各不相同,而且甚有奇奇怪
怪,令人意想不到者,若能透彻地、周到地、深刻地表达出来,那真是多彩多姿,趣味异常
浓郁。西洋绘画界以前都是艺术学校出身的艺人主其事,现在也将尺度放宽,拳师呀,赛马
者呀,打铁的工匠呀、煤矿夫呀,也来作画,画出的成绩,别有风味,得到普遍的欣赏。最
近台湾的报上有两位艺人所写回忆录,传诵一时,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吗?又如某伶人写
出“坐科”生活及其“出师”后的生活,兼及旧剧界各种情况,不是也给人一种非常新鲜的
感觉吗?以笔者个人论,叫我去读那些彼此蹈袭,层层相因的高文典册,我宁可读近人所写
的文章。盖近人文章除却一些骗稿费的浮词滥调外,颇多亲切动人之作,犹如同朋友谈话一
般,而那些假古董呢,则如庙中偶像,外貌虽极庄严,无奈泥塑木雕,寂无生气,仅是以供
瞻拜,不足以共周旋。
人生经验若十分特殊,则其为文动人力量也出奇的大。笔者在另一文中曾谈到中国历史
之长,历代战争之繁,何以能记录此种血腥痕迹者,仅有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张茂滋
《劫后余生录》等寥寥数篇。是盖宛转烽火兵刃之间者,多非文人,偶有文人,事后亦不愿
记录之故。近代则一般教育程度提高,能写文章者不限文人,遇见特殊经验,每能忠实记录
出来。如二次大战时,美国某舰遭遇日本飞机的袭击,全体船员均落海中,沉浮数日,渴死
者大半,未死者精神亦发生异态,其事异常悲惨,某军医身在局中,将其曲折记出,遂成一
篇价值极巨的文学作品。又如探险南极者所遇风饕雪虐之气候,或行军缅越野人山者所经绝
粮缺水之苦;或如法国某犯人被锢某绝岛,度二十余年之非人生活;或如英国十八世纪某船
员以某种罪行被同船者掷置荒岛,终于饥渴而死……此种文章,均系作者用宝贵的生命换
来,当然与向壁虚造的故事,大异其趣,对读者每能发生莫大的吸引力。第三条件是该培养
丰富的情感:文学与其他艺术不同,乃以情感为其生命。好的文章虽历千百年,感动读者的
力量始终不为减损。司马迁的史记,与其谓之为历史,无宁谓之为文学,因为史记写人物传
记,每有极深厚的情感,渗入人物生命之中,故其所写人物,个个有血有肉,有精气灵魂,
千载以下读之尚觉那些古人像与我们面对面站着,我们听见他们的说话与笑声,看见他们的
各种行动,因而受其感染,心理上引起极大的反应。明茅坤评史记说:“今人读游侠传,即
欲轻生;读屈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