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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成为文艺了。因为文艺的生命是自由,不是平等,是分离,不是合并;所以宽容是文艺
发达的必要的条件。”在《文艺的统一》中说:“世间有一派评论家凭了社会或人类之名建
立社会的正宗,无形中厉行一种统一。在创始的人如居友、别林斯基、托尔斯泰原也自成一
家言,有相当的价值,到了后来却正如凡有的统一派一般,不免有许多流弊了。”又说:
“现在以多数决为神圣的时代习惯上以为个人的意见以至其苦乐是无足轻重的,必须是合唱
的呼噪,始有意义,这种思想现在虽然仍有势力,却是没有道理的。”《诗的效用》说:
“君师的统一思想定于一尊,固然应该反对;民众的统一思想定于一尊,也是应该反对
的。”(2)贵族平民化
在社会主义发达的现代,大家都以为平民是好的,贵族是坏的。周氏却说不然,他说:
“平民的精神可以说是叔本华所说求生的意志,贵族的精神便是尼采所说的求胜的意志了。
前者是要求有限的平凡的存在,后者是要求无限的超越的发展;前者完全是入世的,后者却
几乎有点出世的了。”因为如此,所以“平民文学的思想,太是现世的利禄的了,没有超越
现代的精神;他们是认识人生的,只是太乐天了,就是对于现状太满意了。贵族阶级在社会
上凭藉了自己的特殊权利,世间一切可能的幸福都得享受,更没有什么歆羡与留恋,因此引
起了一种超越的追求,在诗歌上的隐逸神仙的思想即是这样精神的表现。至于平民,于人间
应得的生活的悦乐还不能得到,他们的理想自然限于这可望而不可即的平民生活.此外更没
有别的希冀,所以在文学上表现出来的是那些功名妻妾的团圆思想了。”又说:“我不相信
某一时代某一倾向可以做文艺上永久的模范,但我相信真正的文学发达的时代必须多少含有
贵族的精神。求生意志固然是生活的根据,但如没有求胜意志叫人努力的去求‘全面善美’
的生活,则适应的生存是容易退化的,而非进化的了。”结果他主张文学应当是平民化,那
就是“以平民的精神为基调更加以贵族的洗礼,这才能够造成真真的人的文学”。
(3)平淡
《自己的园地序》云:“我近来作文极慕平淡自然的境地,但看古代或外国文学才有此
种作品,自己还梦想不到有能做的一天,因为有气质与年龄的关系不可勉强。像我这样褊急
的脾气的人,生在中国这个时代,实在难望能够从容镇静的做出冲澹的文章来。”
(4)清涩
周氏的文字平淡之外,便是清涩。正如胡适所称“用平淡的谈话包藏着深刻的意味,有
时很像笨拙,其实却是滑稽。”《燕知草跋》云:“我也看见有些纯粹口语体的文章,在受
过中等教育的学生手里写得很是细腻流丽,觉得有造成新文体的可能,使小说戏剧有一种新
发展,但是在论文——不,或者不如说小品文,不专说理叙事而以叙情分子为主的,有人称
他为絮语的那种散文上,我想必须有涩味与简单味,这才耐读。所以他的文词还得变化一
点,以口语为基本,再加上欧化、古文、方言等分子杂揉调和,适当地或吝啬地安排起来,
有知识与趣味的两重的统制可造出雅致的俗语文来。”又《蔼理斯感想录》抄《晦涩与明
白》一条云:“但在别一方面绝顶的明白也未必一定可以佩服。照吕南(Renan)的名
言说来,看的真切须是看的朦胧。艺术是表现,单是明白,不成什么东西。艺术家之极端的
明白未必由于能照及他的心的深渊之伟力,而是简单并无深渊可照缘故……我们初次和至上
的艺术品相接时的印象是晦冥,但这是与西班牙教堂相似的一种晦冥,我们看着的时候,逐
渐光明,直至那坚固的构造都显现了。又如东方舞女带面幕跳舞,初见其‘深’之透明,继
见其‘美’之面幕之落,最后乃见其‘明白’。但面幕一落,跳舞亦毕。”
周氏的思想趣味及对文艺的意见既都介绍了一个大概,现更把他给现代中国的影响略为
谈谈。
周氏的文字素以幽默出名,但一到针砭中国国民性时便像有火焰似的愤怒,抖颤在行间
字里。一句话便是一条鞭,向这老大民族身上剧烈地抽打,哪怕我们的肌肉是如何的顽钝,
神经是如何的麻痹也不能不感觉痛苦。但他的态度是这样的恳挚和真实,我们读之只觉得羞
愧感奋,并不觉其言之过火,这真是兴顽立懦的好文字,每个中国青年都应当当做座右铭,
时刻省览的。可惜中国人天性麻木,难于教诲,五四运动后的几年中,大家对于他的话还肯
听受,后来又漠然了。譬如他憎恶凶残暴虐的行为,指为卑怯性格的表现。近年有几种新文
艺作品偏偏描写可怖的残杀,惨酷的复仇,无理性的争斗举动,煽炽青年的施虐狂,酝酿将
来不可收拾的结果。他主张使儿童读童话,而现在正有许多顽固的有势力的人,反对小学教
科书禽兽作人言,主张使小孩再去读“天地玄黄”、“人之初”或“四书五经”。他主张文
艺的态度应当宽容,而一般批评家竟拿这话来判决他思想落伍,或作为他反动的罪状,想将
他轰出新文坛以外去。他在十年前便作《教训的无用》一文,大约今日的种种早预先感觉到
了吧?
他提倡性教育的结果,欧美几本有名的性教育研究如司托泼夫人(M.C.Stope
s)的《结婚的爱》(MarriedLove)和《贤明的父母》(Wiseparen
thood)、蔼利斯的《爱的艺术》(Arsamatoria)、凯本特(E.Car
penter)的《爱的成年》(LovesComingofage)都翻译到中国来
了。青年对于性,不再将它当作神秘或猥亵的事而不敢加以讨论了。对艺术上性欲的描写,
从前是一概含着不庄重的眼光看视的,现在也能根据“人的文学”的论点,辨别其何者为严
肃的,何者为游戏的了。郁达夫《沉沦》初出时,攻击者颇多,周氏独为辩护,谓此书实为
艺术品,与《留东外史》有导,众论翕然而定,而郁氏身价亦为之骤长。但天下事利弊每相
半,国人不健全的性观念固因此而略为矫正,而投机者流亦遂借性问题而行其蛊惑青年之
术。某博士即在周氏笔锋掩护之下,编著《性史》,其后又开美的书店,专售诲淫作品。周
氏虽悔之,而已无如之何。又一切下流淫猥的文字都假“受戒的文学”(Litera-t
urefortheintiated)为护身符公然发行,社会不敢取缔,亦周氏为之厉
阶云。
人类学的研究,对文学亦有伟大的贡献。神话则有黄石之《神话研究》、郑振铎之《希
腊神话》。《ABC丛书》中有《北欧神话》,《希腊神话》。其他神话著作不可胜述。童
话则民间的童话翻译过来者固不下百十种。文学的童话如《王尔德童话》、《安徒生童
话》、拉斯金的《金河王》、喀洛尔的《阿丽斯漫游奇境记》、《镜中世界》、庚斯来的
《水孩》、以及缪塞的《风先生和雨太太》,孟代的《纺轮故事》、《格林童话集》、《列
那狐的历史》均有译本。关于民歌童谣则周氏曾于1914年在《绍兴教育会月刊》上登过
征集歌谣的启事,1918年又在北京大学与刘复、钱玄同、沈兼士设立歌谣征集处,19
22年又成立歌谣研究会。发行《歌谣周刊》至96期乃停版。其后何中孚的《民谣集》、
顾颉刚的《吴歌甲集》、王翼之的《吴歌乙集》、谢云声的《闽歌甲集》及《台湾情歌》,
台静农的《淮南民歌》、钟敬文的《客音情歌集》、《蜒歌》及《狼*'情歌》,李金发的
《岭东恋歌》、刘半农的《瓦釜集》、娄子匡的《绍兴歌谣》,皆在这影响之下产生。民间
故事,则林兰女士对此几为专家,如《徐文长故事》、《朱洪武故事》、《吕洞宾故事》、
《呆女婿故事》、《新仔婿故事》、《鸟的故事》、《鬼的故事》。又有钟敬文的《民间趣
事》、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妙峰山研究》等等。民俗学研究之影响有江绍原《须发
爪》、黄石《野蛮民族迷信之研究》及零星篇章甚多。平淡与清涩作风的提倡,发生俞平
伯、废名一派的文字,又有作风虽与此稍异而总名为语丝派者,其作品大都不拘体裁,随意
挥洒,而写讽刺于诙谐之中,富于幽默之趣。周氏常论浙东文学的特色谓可分为飘逸与深刻
二种:“第一种如名士清谈,庄谐杂出,或清丽,或幽玄,或奔放,不必定含妙理,而自觉
可喜。第二种如老吏断狱,下笔辛辣,其特色不在词华,而在其着眼的洞澈与措语的犀
利。”语丝派文字之佳者,亦具此等长处,但其劣者则半文半白,摇曳而不能生姿,内容亦
空洞可厌。
钟敬文曾推崇周氏道;“在这类创作家中,他不但在现在是第一个,就过去两三千年的
才士群里,似乎尚找不到相当的配侣呢。”这话固然有些溢美,但最近十年内“小品散文之
王”的头衔,我想只有他才能受之而无愧的。
原载《青年界》,1934年12月,第6卷第5号
林语堂所提倡的幽默文学
林语堂在《语丝》时期主张谩骂主义,其《论语丝文体》一文及前引《翦拂集》中文字
数段,即可觇其一斑。后在上海办《论语半月刊》一改而提倡幽默文体。《论语》某期有
《文章五味》一文中云:“尝谓文章之有五味,亦犹饮食。甜、酸、苦、辣、咸淡,缺一不
可。大刀阔斧,快人快语,虽然苦涩,常是药石之言。嘲讽文章,冷峭尖刻,虽觉酸辣,令
人兴奋。惟咸淡为五味之正,其味隽永,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