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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且他们又认识人类“心灵力”可以创造一切。宇宙是个舞台,人类是这舞台上的表演
者,我们固可以排演出许多毫无精彩恹恹欲绝的戏剧,我们也可以表现出许多声容荼火,可
歌可泣的戏剧,只看我们肯不肯卖力罢了。
所以徐志摩寻求人生的美,不但为了慰安自己,还想借此改善人生。他以一支生花妙
笔,写明月、星群、晴霞,山岭的高亢、流水的光华;写那朝雾里轻含闪亮珍珠的小花草;
写那像古圣人祈祷凝成“冻乐”似的五老峰;写爱、写光明、写真美善。甚至雪中哭子的妇
人,垃圾桶边捡煤屑的穷人,深夜拉车过僻巷的老车夫,跟着钢丝轮讨钱的乞儿,沪杭车中
的老妇,蠢笨污秽的兵士,都予以无限的同情。他说:“贫苦不是卑贱,老衰中有无限庄
严”,在这些里面也可寻着人生美的。他写精神上最高境界更好,比如:“他的前面有无穷
的无穷;他在有限中见着永恒;他的精神似一粒无形的埃尘,追随造化车轮不停地前进;他
的灵海中常常啸响着伟大的波涛,应和更伟大的脉搏,更伟大的灵潮。”沈从文说,在徐诗
《多谢天!我的心又一度的跳荡》中,作者的文字简直成为一条光明的小河了。我说不如谓
作者的思想,成为一条光明的小河之为恰当。
他在《新月诗刊》创刊号曾说:“我们诗是一个时代最不错误的声音,由此,我们可以
听出民族的精神,充实抑空虚,华贵抑卑琐,旺盛抑消沉。一个少年人偶尔的抒情的颤动,
竟许影响到人类终古的情绪;一支不经意的歌曲,竟许可以开成千上万人热情的鲜花,绽出
瑰丽的英雄的果实。”他在最早发表的《留别日本》,对着那承继古唐壮健精神的岛国,追
慕祖国过去的光荣,于是大发宏愿道:“我愿化一阵春风,一阵吹嘘生命的春风,催促那寂
寞的大木,惊破他深长的迷梦,我要一把崛强的铁锹,铲除淤塞与臃肿,开放那伟大的潜
流,又一度在宇宙间汹涌。”
但在这龌龊的、缺陷的、平庸的、罪恶的世界里,诗人的幻梦常常被打破,况军阀时代
的中国更是一个天昏地黑,罪恶横行的场所;一个刀山剑树,鬼哭神号的地狱,理想主义者
想在这里生活是更难上加难了。所以乐观的诗人也常常喊着:“可怖的梦魇,黑夜无边的惨
酷,苏醒的盼切,只增剧灵魂的麻木。”(《多谢天,我的心又一度的跳荡》)“又是一片
暗淡,不见了鲜虹彩。希望,不曾站稳,又毁了。”(《消息》)又说“爱和平是我的生
性,在怨毒、猜忌、残杀的空气中,我的神经每每感受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自
剖》)。又说:“我们靠着维持我们生命的不仅是面包,不仅是饭,我们靠着活命的用一个
诗人的话,是情爱、敬仰心、希望(Welivebylove,admiration,
andhope),这话又包涵一个条件,就是说世界的人类是能承受我们的爱,值得我们
的敬仰,容许我们希望的。现代是什么光景?我们看得到听得到的到底是怎样人性的表现,
除了丑恶、下流、黑暗。太丑恶了,我们火热的胸膛里有爱不能爱。太下流了,我们有敬仰
心而不能敬仰。太黑暗了,我们要希望也无从希望。太阳给天狗吃了去,我们只能在无边的
黑暗中沉默着,永远的沉默着!这仿佛是经过一次强烈的地震的悲惨,思想、感情、人格,
全给震成了无可收拾的断片,再也不成系统,再也不得连贯,再也没有表现”(《秋》)。
在《毒药》那首散文诗中,也有同样沉痛的话。
但是徐志摩还没有完全灰心,对于人类热烈的爱,使他又说出这样的话:“但我却不绝
望,并不悲观,在极深刻的沉闷的底里,我那时还摸着希望”。所以在写完《毒药》之后,
他又有《白旗》,想这罪恶的人类——尤其是罪恶的中国人——用眼泪,嚎恸,激起悠久酣
彻的忏悔,接着就希望那伟大的婴儿出世了。
以徐志摩个人行为而论,他的离婚及第二次结婚,也无非为了贯彻“人生美”追求的目
的。虽弄得家庭关系断绝,亲友责难纷至,而他也不悔。他之殉身这个追求,竟似飞蛾投火
的勇敢。胡适批评他道:“他的一生真是美的象征,爱,是他的宗教,他的上帝。”又说:
“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的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
个是美。他梦想这一个理想的条件能够会合在一个人生里。他的一生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
单纯信仰实现的历史。”
二、真诗人人格的表现 这标题也许空泛了些,但我下的诗人人格定义是很简单的,第
一,诗人宜具热情,第二,诗人宜有宽大的度量。
热情为人类事业之原动力。“世上从没有一桩大业的成功,不需热情。”黑格尔(He
gel)的话岂不可信吗?至于文艺的创作,若缺乏热情,便如炼铁成钢时缺乏火力。亚里
斯多德说:“要我哭,你先得自己哭”,司蒂文生(Stevenson)以“白热”比作
者之感情。此外还有许多名言,暂时不引。总之,凡是诗人,无不是热情的化身,而徐志摩
更是热情化身之化身。热情最具体的表现,是关于两性的情爱。徐之集中恋歌特多,所以有
人批评它为“情欲的诗歌,具烂熟颓废的气息”,说“情欲”,我们还勉强同意,“颓废”
二字加之徐志摩的作品,真是风马牛不相及了。徐志摩对于恋爱,并不单纯地受着肉欲的驱
使,其实他所蕲求的,是由恋爱所得到的灵感,以达到精神上最圆满的境界。如佛洛伊德所
谓Li-bido的“升华作用”。直言之,恋爱是他的手段,灵感的得到,才是他的目
的。他有一首删去了的《默境》,写带着女友去游西山,有句道:“我友!知否你那自——
漆黑的圆晴——放射的神辉,照彻了我灵府的奥隐,恍如昏夜行旅,骤得了明灯,刹那间周
遭转换,涌现了无量数理想的楼台,更不见墓园的风色,更不闻衰冬喟吁,但见玫瑰丛中,
青春的舞蹈与欢容,只闻歌颂青春的谐乐与欢皼——”他要求“爱”引导他达到那最高的境
界,所以又说“轻捷的步履,你永向前领,欢乐的光明,你永向前引:我是个崇拜青春,欢
乐与光明的灵魂。”在《爱的灵感》这一首诗里,作者表示得更明白,虽然这首诗是为一个
单恋着胡适的女郎作的。
那天爱的结打上我的心头,我就望见死,那个美丽的永恒的世界;死,我甘愿的投向,
因为它是光明与自由的诞生。
从此我轻视我的躯体,更不计较今世的浮荣,我只企望着更绵延的
时间来收容我的呼吸。
灿烂的星做我的眼睛,我的发丝那般的晶莹,是纷披在天外的云霞,博大的风在我的腋
下,胸前眉宇间盘旋,波涛冲洗我的胫踝,每一个激荡涌出光艳的神明!
再有电火做我的思想,天边掣起蛇龙的交舞,雷震我的声音,蓦地里叫醒了春,叫醒了
生命。
无可思量,呵,无可比况,这爱的灵感,爱的力量!
正如旭日的威棱扫荡。
田野的迷雾,爱的来临也不容平凡,卑琐以及一切的庸俗侵占心灵,它那原来青爽的平
阳。
我们万不能相信一个乡下的女郎,能有这样的高深的思想,能说出这样富有文学意味的
话,作者不过在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吧。
我们的诗人永远像春光、火焰、爱情。永远是热,是一团燃烧似的热。他燃烧自己的诗
歌发出金色的神异光,燃烧中国人的心,从冰冷转到温暖,如一阵和风,一片阳光,溶解北
极高峰的冰雪,但是可怜的是最后燃烧了他自己的形体,竟如他所说的像一只夜蝶飞出天
外,在星的烈焰里变了灰。
再之,我要说他心胸是如何博大。新文学界谩骂之风的蔓延比虎烈拉还要来得快,不受
传染者甚少。但徐志摩则始终持保他博大的同情,即受人无理谩骂,亦不肯同骂。在他作品
中尤处处有此人格的反映。他飞机失事后,友好追悼的话甚多。胡适说:“志摩所以能使朋
友这样哀念他,只因为他为人整个的只是一团同情心,只是一团爱。”叶公超说:“他对于
任何人任何事从来未曾有过绝对的怨恨,甚至无意中都没有表示过一些憎嫉的神气。”陈西
滢说:“尤其朋友里缺不了他,他是我们的连索,他是粘着性的,发酵性的。在这七、八年
中国文艺界里,起了不少的风波,吵了不少架,许多很熟的朋友,往往弄得不能见面,但我
没有听见有人怨恨过志摩。谁也不能抵抗志摩的同情心,谁也不能避开他的粘着性,他总是
和事佬,他总是朋友间的连索。他从没有疑心,他从不会妒忌,他的无穷的同情,使我们这
些多疑善妒的人们,十分惭愧,又十分羡慕。”林徽音道:“我们丢掉的不止是一个朋友,
一个诗人,我们丢掉的是个极难得的可爱的人格。”陶孟和说:“济南号的出险,结束了一
个美丽的可爱的灵魂,但我们觉得我们生命上发见了不可弥补的真空,而这卑污世界中消失
了一个高贵的人格!”郑振铎也说道:“我不仅为友情而悼我失去一位最恳挚的朋友,也为
这个当前大时代而悼它失去了一个心胸最广而最有希望的诗人。”
一种伟大文学决不是短时期里所能成熟,新诗的黄金时代也许在五十年一百年后,现在
不过是江河的“滥觞”罢了。然而这个滥觞也值得我们珍爱,因为其中有我们可爱的天才徐
志摩。
词的成熟期是两宋,五代不过是权舆期,五代许多词人都受时间淘汰而至于消灭或不大
为人注意,而李后主却巍然特出,足与周黄苏辛争耀。王国维说:“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