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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民哀求道:“我不怨你们,你们给我补一枪是为我好哩,我实在不想受这个罪……我求你们哩……”
可谁也不肯动手。
常安民见他们不肯动手,趁他们不备,拔出匕首猛地插进自己的胸膛。
“安民!”爷爷痛叫一声,想拦已经晚了,殷红的鲜血在常安民的胸前洇成一片。
“……走出……去!”常安民脖子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爷爷抱着常安民的尸体泣声说:“兄弟你不该这样啊……你让我回去咋跟二叔二婶交代呀(常安民的父亲行二)……”
士兵们围成一圈,默然地肃立着……
“兄弟,你刚刚死里逃生,我只想咱们弟兄一起走出荒漠去……可没想到你会这样啊……”爷爷满脸泪水,不肯松开常安民的尸体。
刘怀仁上前劝爷爷:“连长,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让安民兄弟上路吧。”
黄大炮也上前劝慰:“连长,安民兄弟已经走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俩人搀扶起爷爷。大伙动手刨了一个沙坑。爷爷含泪忍悲给常安民整了整衣装,把他抱到沙坑,掬起一把沙子撒在他的身上。大伙一起动手把沙子撒进沙坑……
荒漠上又添了一个小小的新沙包。
一伙人站在沙包前默默致哀,就连三个女俘也都面带凄色。大家心照不宣,若不能很快走出戈壁,荒漠将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爷爷最后掬起一抔黄沙,撒在那新隆起的沙包上。稍顷,爷爷低沉地说了一句:“出发!”撩开腿走在队伍的最前边……
爷爷讲到这里,眼角滚出两颗泪珠。他没有拭去,任凭泪珠从皱纹堆垒的面颊滚落在雪白的胡须中。
良久,爷爷说,那年他回到家乡,备了一份厚礼去看望常安民的父母。两位老人看到他十分惊喜,异口同声地问:“石头,安民回了么?”
爷爷说他撒了个弥天大谎。他跟两位老人说,安民当上了营长,也娶了媳妇。当了官就身不由己,没空回来,买了些东西让他带回来,尽一点孝心。两位老人先是一愣,随即两张脸笑成了两朵盛开的菊花。常父问爷爷:“石头,营长是多大的官?”
最后的女匪 第二十二章(4)
爷爷说:“比连长大,比团长小,管着四五百号人。”
常父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不住嘴地说:“这崽娃子把事弄成了,常家先人坟上冒青烟了……”
爷爷说,他原想把安民的“官”说大一点,幸好没说成团长师长,若是说安民当了团长师长,说不定会把两位老人高兴疯了。
后来,常父问爷爷怎么回来了。爷爷说他在队伍上混得不如意,不愿吃那份粮了。常父当即就为爷爷抱不平:“要我看你比安民有出息,他能当营长你就能当团长。走,你把叔引上,我给安民说说,让他提携提携你。”
爷爷苦笑说,他回都回来了,还找啥哩。他再也不想吃那份粮了。常父不住咂舌,为爷爷感到惋惜。
往后的日子,两位老人昼思夜盼着儿子能早点衣锦还乡,可却一直不见儿子回来。他们等得失去了耐心,骂儿子官当大了忘了本,骂儿子忤逆不孝,不认爹妈。但在人前,他们从不说怨言,只夸儿子有出息,把事干大了。两位老人直到谢世时都认为儿子在队伍上当着官。
爷爷说到这里,昏花的老眼里有了泪光。好半天,他喃喃地念叨着:“安民兄弟,我哄骗了二叔二婶。我宁愿让二叔二婶骂你忤逆不孝,也不愿看他们哭天悲地。他们上了年纪,经不起这个打击啊……”
最后的女匪 第二十三章(1)
刘怀仁再次提议往南走,爷爷也觉得再往东走希望很渺茫。于是,队伍朝南前进。
士兵们的鞋破了,衣裤都烂了,可没谁去管这些。一干人无精打采,赤着脚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着。
一个人笔挺地、沉着地走在队伍前边。这人就是上尉连长贺云鹏。他在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军人的风度。
还有三个女俘也夹杂在其中。
士兵们对此早有怨言,要丢掉这几个累赘,可不敢当面给爷爷说,只有刘怀仁说过一次:“连长,那三个女俘白吃白喝的,带着是个累赘,干脆处理掉吧。”
所谓“处理掉”,不是杀了,就是毙了。
爷爷一声没吭,只是往前走。他对一号女俘碧秀很有好感,那个沙暴之夜让他太铭心刻骨了。再说,他还真是心软,对几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下不了手。更重要的是他还把走出荒漠的希望寄托在三个女俘身上。
刘怀仁见爷爷如此态度,钳住口不再说啥。
行军越来越艰难。枪本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可此时被士兵们都当作了拐杖。即使如此,枪也成了士兵们最大的累赘。
爷爷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得不命令士兵们轻装前进,每人只留一把刺刀,其余的东西全部扔掉。他没舍得扔掉盒子枪,尽管这东西吊在腰间成了他们的负重累赘。他说,幸亏没有扔掉盒子枪,不然的话,他就走不出荒漠戈壁。
太阳高悬在头顶,烈焰不减昨日。所有的人都晒脱了一层皮。远远看去,没有人相信这是一支部队,倒像一伙逃荒的难民。油汗把他们的军衣渍得难辨颜色且破烂不堪,干渴和饥饿使他们皮包骨头,形如饿鬼,而且从体力和精神上完全把他们击垮了。士兵们垂着头,默然的,机械的往前走,身后留下一串沙窝,可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到哪里去,绿洲和水源是他们心中共同的目标。
要命的是他们又遭遇到了“鬼打墙”,黄昏时分他们又走回到胡杨林。大伙呆呆地望着胡杨林,哑了似的。爷爷“哎——”了一声,一拳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胸脯上,随后把自己扔在了沙地上,闭上了眼睛。他怕士兵们看见自己痛苦的失望的眼神。
士兵们见连长如此这般模样,也都横七竖八地躺下了。
又是一个荒漠之夜。
四周极静。没有月亮,也没有风,只有满天星斗眨巴着眼,窥视着胡杨林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具快要干涸的生灵。
奶奶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昨天晚上出的事一样。奶奶接着又说,出事前她没有一点预感,脑子里似乎灌进了一瓶糨糊,黏黏糊糊的……
没吃没喝,又走了一天的路,加之又遇上了“鬼打墙”,所有的人从肉体到精神全都垮了。
爷爷他们一伙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可三个女俘却没有睡着。奶奶那时疲惫已极,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快没有了。她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片迷糊不清。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脑子里犯迷糊,没有搭理。那人又推了她几下,而且趴在她身边叫她:“碧秀,醒醒!”
她有点清醒了,听出是玉秀在叫她。她十分困倦乏力,不高兴地说:“干啥呀?我乏得很。”她连眼睛都没睁。
玉秀声音低沉而凶狠地骂道:“傻×,就知道睡!醒醒!”伸手在奶奶大腿上拧了一下。
奶奶疼得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只见玉珍和玉秀都瞪着眼睛看着她,目光灼灼似贼。
“干啥呀?”
玉珍说:“咱们跑!”
“跑?往哪达跑?”
“甩开这些丘八,跑回咱们的窝巢去。”
“能跑出去吗?走了这些天还不是在戈壁滩上转圈圈。”
玉秀说:“玉珍知道走出去的路。”
奶奶这时忽然想到,第一次遭遇“鬼打墙”时,玉珍就幸灾乐祸,而且流露出她知道路径的秘密。看来玉珍当真的知道走出荒漠的秘密。她心中一喜,浑身顿时来了劲,可还是有点不相信:“真格的?”
最后的女匪 第二十三章(2)
玉珍说:“不是蒸(真)的还是煮的!那棵双杈树你看到了么?”
奶奶翻了个身,如玉珍和玉秀一般,趴在沙地上。那棵双杈胡杨距她们不过两丈多远,尽管夜幕笼罩着,但星光闪烁,双杈胡杨粗壮高大的树干依稀可见。可她看不出有啥名堂。
玉珍把声音压得很低:“顺着树叶繁茂的枝杈指的方向走,不到半天就能走出戈壁滩。”
奶奶仍是不相信:“那你咋不早说。”
玉珍有点恼怒了:“你真是个傻×,我早给谁去说?给那伙丘八说么?我巴不得他们都困死在这里。”
奶奶说,她最讨厌玉珍那张脏嘴,跟茅房似的,啥话一出她的嘴都不堪入耳。尽管那会玉珍骂她,她很不高兴,真想在玉珍的嘴上拧上一把。可她啥都没有做,她完全清醒了,玉珍不是胡言乱语,当真的知道路。她的精神为之一振,生出了一股力量。
玉秀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说:“能逃出去么?要让他们再抓住,就真的没命了。”
这也正是奶奶担心的,她不觉又泄气了。
玉珍瞪了她俩一眼:“不逃就能活么?再熬不过一天这伙丘八就会把咱烤着吃了。”
奶奶打了个寒战。她完全清楚现在的处境。这伙丘八一时饿疯了,啥事都可能干得出来。
“你俩到底走不走?你们不走我可就走了。”玉珍爬起身,又说了一句:“过了这村可不一定有那个店了。”
夜色笼罩着沙漠,胡杨林里悄无声息,死一般地寂静。这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
奶奶和玉秀对视一眼,挣扎着要爬起来。玉秀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奶奶只觉得全身酸痛,没有一丝力气,腿好像没了骨头,站不起身来。玉珍踢了她一脚,恶声道:“你不起来我俩可就走了!”
这一脚把奶奶踢得生疼,也给了奶奶力量。她一咬牙站起了身。她十分清楚,如果真的玉珍和玉秀逃走了,她必死无疑。她不要死,她要活!
当代有人做过测试,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女人比男人的生命耐力更为持久。进了荒漠后,奶奶她们得到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