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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换弹匣之时,刘怀仁猫着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连长,不是商驮,看样子是土匪。”
爷爷早就看出来了,对手是土匪,且是一伙悍匪,要想活擒驮队是根本不可能的,眼前的形势对他们很不利,土匪都骑着马,而且装备和体力都比他们强,如果冲过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爷爷有点后悔不该来招惹这伙毛鬼神,额头沁出了冷汗,可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吃后悔药。
爷爷究竟是久经阵战,处险不慌。他命令士兵不要贸然冲锋,伏卧在沙地上瞄准对方的马匹开枪。这一着很有效,对方的马匹接二连三地倒下。
土匪没有冲过来。他们弄不清这边有多少伏兵,不敢往过冲,只是拼命打枪,掩护着驮队撤退。
爷爷不敢贸然发起冲锋追击,也只是打枪,噼噼啪啪的枪声震动着荒漠,打破了荒漠千年的沉寂宁静。渐渐的,枪声平息了。土匪丢下了几具驮子和马匹往东南方向撤去,片刻工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爷爷这时命令士兵们冲过去打扫战场,三具驮子和四匹死马是他们的战利品。
黄大炮冲在最前头,刚想看看驮子里是什么东西。忽然从一匹死马后边钻出个人来。
“不许动,这是我们的驮子!”说话的是个穿一身白衣白裤的少年,约摸十六七岁,他上前一步护住驮子。
卧在地上的马突然昂起头,抖动一下鬃毛,两个前蹄奋力刨腾了几下,忽地站了起来,仰天长嘶。原来这匹马没有死!黄大炮仔细看那马,是匹白龙驹,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那马一双很有灵性的眼睛打量着这群衣衫脏污不堪的军人,打了个响鼻似乎不屑。黄大炮伸手去抓笼头。白衣少年拦住他:“不许碰我的白龙驹!”
黄大炮狞笑一声,骂道:“你这个崽娃子,敢拦你老子!”伸手抓住少年的胸衣要动武。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钳住了他的手腕。他只觉得一阵生疼,急侧目,只见一个黄脸中年汉子不知从啥地方冒了出来,不卑不亢地说:“老总,手下留点情,他还是个娃娃。”黄大炮瞪着眼看着黄脸汉子:“你是啥人?”黄脸汉子说:“别管我是啥人,你先把手松开。”
黄大炮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这时爷爷走了过来,黄大炮报告道:“连长,我们抓了两个俘虏。”
爷爷仔细打量了一下黄脸汉子。他四十出头,身材魁梧,左胳膊缠着绷带,显然是受了伤。
他面对一伙大兵不慌不惧,神态沉稳,镇定自若,不像土匪。再看那少年,稚气未脱,却一脸的倔犟,一双杏核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对峙半晌,爷爷开言问道:“你是干啥的?”
黄脸汉子答道:“我是个赶驮的。”
“你叫啥名?”
“我姓钱,你叫我钱掌柜就行了。”
“刚才那驮队是你的?”
“是我的。”
“那赶驮的人呢?”
“那伙人是土匪,他们抢了我的驮子。我的人被他们打死了,只剩下我们叔侄俩。”
爷爷明白了,钱掌柜的驮队遭遇了土匪。
“那股杆子的头是谁?”
“听他们说,是陈元魁的人马。”
爷爷浑身一震,心里说:“真格是冤家路窄,幸亏刚才没有硬碰硬,若是硬碰硬,他的残兵也许会永远躺在这里。”
最后的女匪 第十三章(3)
爷爷的眼睛盯住驮子:“驮子里是啥?”
钱掌柜说:“毛皮,茶叶。”
“有没有吃的喝的?”
“有,不多。”
“快拿出来!”
钱掌柜指着身旁的驮子,说:“在这个驮子里,你们自己拿吧。”黄大炮动手就解驮子,少年拦住了他,喊道:“驮子是我们的,不许动!”
黄大炮的眼睛瞪得如同牛卵子,怒视着少年,钱掌柜拽过少年:“铁蛋,能在这达遇上这伙老总是咱们和老总有缘。老总们一定是渴坏了,饿坏了,让他们吃点喝点吧。”
黄大炮打开了驮子,驮子里一边装的是饦饦馍(一种饼子),另一边是个大皮囊,盛满了水。士兵们围了过来,爷爷让刘怀仁和黄大炮把饦饦馍和水分给大家。随后又派人去沙窝子让李长胜他们把三个女俘押过来,并给了三个女俘一点吃喝。
吃罢喝罢,太阳已升起了两竿多高,爷爷来到钱掌柜跟前,沉默半晌,欲言又止。钱掌柜已经知道爷爷是连长,便问道:“贺连长,你还有啥事?”
爷爷又说:“钱掌柜,不瞒你说,我们迷了路。不知朝哪个方向才能走出戈壁滩。你是赶驮的,一定知道路吧。”
钱掌柜说:“贺连长,我赶驮好些年了,可每次都是从北边绕着戈壁滩走。两天前我的驮队遇上了大沙暴,狂风吹得昏天黑地,沙粒子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后来迷失了方向,糊天摸地地走进了戈壁滩。昨天傍晚,我遭遇到土匪的马队,护驮的保镖都被打死了,只剩下我们叔侄俩。今日格天刚发亮又被你的队伍打了伏击,把我们叔侄俩救了出来。现在我晕头涨脑的,也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才好。”
爷爷不吭声了,一双犀利的目光直射钱掌柜,似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穿透,钱掌柜迎着爷爷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神情坦然自若。
黄大炮从爷爷身后闪出来,怒声道:“连长,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捋起衣袖要来武的。
爷爷拉住了黄大炮。
钱掌柜瞥了黄大炮一眼,不畏不惧地说:“这位长官别发火。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叔侄俩现在是蚂蚱拴在鳖腿上了,想跑也跑不了。你们走不出戈壁滩,我们叔侄也出不了戈壁滩。你们完蛋了,我们叔侄也就完蛋了。我要知道路能不给你们说吗?”
钱掌柜言之有理,黄大炮泄了气。爷爷举眼看着太阳,太阳的火焰把天边的云朵烧成了橘红色。半晌,他喃喃自语:“朝哪个方向走呢?”直觉告诉他,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好像不太对头。
钱掌柜说:“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咱们走进了腾格里大沙漠。”
“腾格里大沙漠?”爷爷让王二狗拿出地图,摊在沙地上寻找这个令人诅咒的地方。他找了半天没找着。钱掌柜蹲下身子,指给爷爷:“在这里。”
爷爷把地图看了半天,讶然道:“依你这么说咱们现在在内蒙境内!”
钱掌柜点点头。
“你以前没来过这个鬼地方?”
“我赶驮走过比这里更远的地方,但没来过这个鬼地方。大沙漠自古到今是死亡之地,赶驮的商客都是绕开沙漠戈壁走道。”
“这么说咱们没活路了?”爷爷的两道浓眉拧成了两个黑疙瘩,脸色变得青黑,一双豹眼恶狠狠地瞪着钱掌柜,似乎钱掌柜把他们带进了荒漠。
钱掌柜苦涩地一笑:“有句话说得好,活人让尿憋不死。咱想办法找活路走。”
“啥办法?”
钱掌柜说:“贺连长,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爷爷说:“你说吧。”
“咱们跟着土匪的马队留下的足迹走。”
爷爷瞪着眼睛看钱掌柜。钱掌柜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估摸土匪的马队一定认得道的。”
黄大炮在一旁说:“连长,别听他的。这驴熊说不准是土匪的眼线,让咱往匪窝里钻哩。”
铁蛋瞪起眼睛,以牙还牙:“你个驴熊才是土匪的眼线!”
最后的女匪 第十三章(4)
黄大炮上了火,动手要打铁蛋。铁蛋毫不示弱,也握起拳头,被钱掌柜拦住了。
爷爷侧目,用眼神征求刘怀仁的意见。刘怀仁点点头。爷爷走前一步,对钱掌柜言道:“钱掌柜,咱们在这里相遇也是前生有约,今世有缘。咱们现在是同船共渡,万一翻了船,淹死了我,也跑不了你。”钱掌柜不卑不亢地说:“贺连长,你要是认为我在撒谎,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放了个屁。你想朝啥方向走就朝啥方向走,我叔侄俩跟着你们也就是了。”
爷爷略一迟疑,随即上前一步,拍着钱掌柜的肩膀说:“老哥我相信你。”
刘、黄二人想说啥,爷爷摆了一下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就这样吧,跟着土匪的马队留下的足迹走!”
接下来,爷爷让刘怀仁把驮子装的干粮和水分给士兵们。水和干粮都不多,每个士兵只分到了有限的一点。有两个驮子装的竟然是枪支弹药。爷爷用威严疑惑的目光询问钱掌柜。钱掌柜说,那是土匪的东西。
爷爷说,后来他才知道钱掌柜是共产党的人,给陕北贩运枪支弹药,那两驮枪支弹药其实都是他的货。
黄大炮踢着装枪支弹药的木箱,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咋不是锅盔和水哩,这东西这会子都不如打狗棍。”爷爷轻叹一声,让把枪支弹药分给士兵带上。他是军人,最爱的是这些东西,而且这两驮枪支都是德国货,烤蓝耀眼,崭新发亮。
他拿起一支枪,左看看,右瞧瞧,爱不释手。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当兵的都明白这个理。好几个士兵扔了手中破旧的“汉阳造”,换上了锃亮发光的德国货,随手又抓起黄澄澄的子弹往子弹袋里塞。铁蛋目睹此景眼里冒着凶光,咬着牙要扑上去阻拦,却被钱掌柜死死拽住了胳膊,并用威严的目光迫使铁蛋安静下来。爷爷回头看了钱掌柜一眼,钱掌柜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爷爷最终还是放下了德国货,枪是好枪,可太沉了,就他现在的体力扛上实在吃不消,有把盒子枪就行了。
爷爷看大伙收拾停当了,便命令队伍出发。钱掌柜这时过来又进一言:“贺连长,这戈壁滩大着哩,谁知道几时才能走出去?要我说,把那几匹死马剥了,把肉切成块让弟兄们带上。”
这真是个好主意!
爷爷当即下令,让士兵们剥马取肉,把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