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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脱口说道:“啊!
他们在议论……这些赌客,真是无耻之极!
当我有一匹有希望获胜的马时,他们就蜂拥而上,把我搞得赢不了。等到我的一匹获胜希望很小的小母马被人们竞相押赌注时,他们又到处喧嚷,像被人剥了皮似的大喊大叫。“
“你应该预先告诉我,我已经下赌注了,”她又说,“娜娜有希望获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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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其妙地突然发起火来。“哎!
别烦了……每匹马都有希望。 牌价上涨,当然是因为有人下赌注。 谁在下注?我不知道……如果你再用这些愚蠢的问题来烦我,我宁愿离开你。“
这样说话的口气不像他的性格,也不像他的一惯作风,与其说她感到不快,还不如说她感到惊讶。 而旺德夫尔呢,他觉得有些羞愧,当她态度冷漠地要求他说话礼貌一些时,他立刻向她道歉。 一段时间以来,他经常这样突然发脾气。 在巴黎的风流男女和上流社会中,没有人不知道他是在孤注一掷。如果他的赛马跑不赢,把押在它们身上的巨款全部输光,对他来说,将是一场大灾难,他就彻底完蛋了;他那长年累月树立起来的信誉,他那已受损坏、被债务和放荡掏空了的生命所维持的华丽外表,就要在这毁灭性的灾难中崩溃。 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娜娜是吞噬男人的娼妇,是她葬送了他;她是在他濒临破产时,最后来到他生活中的女人,她把他的财产洗劫一空。据说他们疯狂地挥霍钱财,一次去巴黎旅游,她把他的钱花得精光,最后连付旅馆的钱也不剩;一天晚上,他们醉酒后,竟然抓起一把钻石扔进炭火里,想观察一下钻石是否也像煤炭一样燃烧。 娜娜以她粗壮的四肢和巴黎郊区妇女的下流笑声征服了这个精明、没落的古老家族的子弟。 现在,他已好色成性,连戒心也丧失殆尽了,只好铤而走险了。一个星期以前,她还要他答应她在勒阿弗尔和特鲁维尔之间的诺曼底海滨买一幢别墅,他只能用他的最后荣誉来保证他坚守自己的诺言。 不过,这一次她惹怒了他,他觉得她很愚蠢,很想揍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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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人放他们进入骑师体重测量处内,因为他不敢阻挡挽住伯爵胳膊的这个女人。 娜娜洋洋得意,终于踏上了这块禁地,她在那些坐在台下的妇女面前,装模作样,慢悠悠地走过去。 那里的十排椅子上坐着密密麻麻一大群妇女,她们浓艳的服饰与露天下的欢乐气氛显得和谐而融洽。 有些椅子移动了位置,一些人看到了熟人,便随便地坐到一起,像在公园里树荫下纳凉一样;孩子们无人管了,从这一群里跑到那一群里。 往高处看去,看台的梯级上挤满了人,浅色的衣服和看台架子淡淡的影子浑然一体。娜娜打量着那些妇女。她还紧紧盯着萨比娜伯爵夫人。随后,她走到皇后的看台前面,看见缪法直挺挺地站在皇后的身旁,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觉得挺可笑的。“哎哟,瞧他那副傻样子!”她大声对旺德夫尔说。她什么都想看一看。 公园的这个角落里有草坪,有浓密的树木,还值得一看。 一个冷饮商在栅栏边摆了一只大冷饮柜。 在一间茅草顶蘑菇状的简陋的亭子下面,一大群人挤在里面指手画脚,大声喧闹,这是赛马场里的赌客席。 旁边有些马栏是空的,她在那里只看见一匹警察的马,觉得有点扫兴。 再过去就是遛马场,周长有一百米,一个马夫牵着身披马衣的瓦勒里奥二世遛跑。 啊,不过就是这样!在那条细沙小路上有许多男人,他们衣服的扣眼上别着桔黄色的入场券,露天看台的走廊上不断有人在走动,这倒吸引了她一会儿;可是,说实在的,这个地方不准进来也好,不值得为这事生气。达盖内和福什利走过那里,娜娜和他俩打招呼。 她招了招手,他们只好走过来。她开口就猛然攻击骑师体重测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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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停止了攻击,说道:“瞧!
德。 舒阿尔侯爵苍老多了!
这个老头子是在折腾自己!他还是那样好色吗?“
于是,达盖内讲了老头子最近的行动,这件事发生在前天,现在大家还都不知道。 他跟着加加转了几个月,不久前把加加的女儿阿梅莉买到了手,据说他为此花了整整三万法郎。“哎,真龌龊!”娜娜愤愤地嚷道,“你们以后尽生女儿吧!
……哟,我想起来了,在那边草坪上,与一位太太坐在一辆轿式马车里的大概就是莉莉。 所以我觉得她面熟……老头子把她带出来了。“
旺德夫尔不愿听她讲,心里很不耐烦,恨不得摆脱她。但是,福什利临走时对她说,如果她没有看过赌注登记人,那就等于什么也没看过。 尽管伯爵露出不愿意去的样子,还是不得不带她去看。这下子娜娜可高兴了;那里的确很吸引人。一个四周敞开的圆亭,周围有草坪环绕,草坪边上长着幼小的栗树;在嫩绿色的树叶遮盖下,一群赌注登记人紧紧地围成一个大圆圈,等待赌客的到来,就像在集市里一样。赌注登记人都站到木凳子上,以便俯视着人群;他们身旁的树上挂着赛马的牌价;他们仔细观察看人群中的一举一动,只要赌客打个手势,眨眨眼睛,他们就把赌注登记下来,其速度之快,令观众吃惊,他们的目光盯着他们,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里一片混乱,只听见喊叫一个个数字,如果赛马的牌价出乎意料地一变化,就会引起一阵骚乱。 不时消息报告人跑来,停在圆亭入口处,猛叫一声,报告赛马起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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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终点的消息,顿时喧闹声越发高涨,于是在阳光下进行的这场狂热的赌博引起人们长时间的议论。“他们真有趣!”娜娜兴致勃勃,喃喃说道,“他们都神态异常……瞧,那个大个子,我真不愿意一个人在树林里碰见他。”
旺德夫尔用手指着一个人叫她看,那个人是时新服饰的推销员,他在两年中赚了三百万法郎。 他身材细长,体质纤弱,头发金黄,站在他周围的人都带着敬佩的目光注意着他,同他说话时都面带微笑,一些人还特意停下来看看他。最后,他们要离开圆亭了,这时一个赌注登记人冒昧呼唤旺德夫尔,伯爵向他微微点点头。 这个人是他以前的马车夫,身材高大,宽肩厚背,高额头,满面红光。 现在他带着来路不明的钱,到赛马场来碰碰运气。 伯爵竭力怂恿他,并叫他为自己下秘密赌注,他总是把他当作仆人,这一点伯爵没有隐瞒着别人。 尽管得到了伯爵的庇护,他还是连连输掉巨款,今天他也来孤注一掷,两眼充满血丝,随时都可能中风送掉命。“喂,马雷夏尔!”旺德夫尔低声说道,“你自己押了多少钱呀?”
“我押了五千金路易,伯爵先生,”赌注登记人也压低嗓门说道,“怎么样?
数额真可观吧……我对你说实话,我已把牌价压到了三。“
旺德夫尔马上露出很不高兴的样子。“不行,不行,我不愿意,你给我马上改押到二……其它没有什么可以关照你了,马雷夏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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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现在这对伯爵先生又有什么关系?”马雷夏尔谦恭地微微一笑,以同谋者的口气说道,“我必须吸引更多的赌客,才可能押满你的两千金路易。”
接着,旺德夫尔叫他住嘴。 但是,等到伯爵走远时,马雷夏尔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后悔没有问伯爵那匹小母马的牌价为什么上涨。 如果那匹小母马真有赢的希望,他就糟糕透了,因为他刚才以五十的牌价共押了二百金路易。伯爵与马雷夏尔咕咕哝哝说了一阵话,娜娜一点也听不懂,然而她又不太敢再问他。 伯爵神色更加紧张了,他们在过磅厅前遇见了拉博德特,他便突然把娜娜托付给他照顾一下。“你带她回去吧,”他说道,“我还有事情做呢……再见。”
随后他走进过磅厅,那间屋子狭小,天花板十分低,里面放了一个大磅秤,显得很拥挤,颇像郊区车站的行李房。娜娜非常扫兴,她本来想象中的过磅厅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放一台巨大的机器来称马的体重。 怎么!这里只称骑师的体重!
那么用过磅处这样的名字,值得这样小题大做的吗!
磅秤上站着一个骑师,一副傻相,膝盖上放着马具,等待一个穿礼服的胖子来量他的体重;一个马夫牵着一匹名叫科西尼的马,站在门口,周围挤满了一群人,全都一声不吭,出神地观看。就要关闭跑道了。 拉博德特催促娜娜赶快走,而他自己却又走回来,指着一个正与旺德夫尔谈话的矮个子的男人,对她说道:“瞧,这就是普里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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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知道,就是骑我的那个人嘛。”娜娜微笑着低声说道。她觉得他相貌很丑。 在她看来,骑师的样子都像克汀病患者;她还说,这可能是因为人家不让他们长高。 就说这个人吧,已经四十岁了,样子好像一个干瘪的老小孩,脸又长又瘦,皱纹很深,呆板而无生气。 他的身体骨瘦似柴,身上的一件白袖子蓝绸赛马上衣像披在一根木头上。“不,你知道,”她离开时说道,“他要是我的男人,我是不会感到很幸福的。”
跑道上仍然挤满了乱哄哄的人群,潮湿的草地被人踏成了黑色。两块赛马一览表的牌子高高悬挂在一根铁柱子上面,牌子前面挤成一团,个个抬头观看,每次一览表上出现一匹赛马的号码,人群中就发出一阵喧闹声,号码是通过一根连结到过磅厅的电线在一览表上显示出来的。 一些先生面对着节目单指指点点;那匹名叫皮什内特的马被它的主人撤回去了,引起人们好一阵议论。 不过,娜娜仍然挽着拉博德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