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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瓶梅.争春园.世无匹-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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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他已六十五岁,自从老奶奶死后,也不续弦,也不娶妾。虽有丫环婢女在 
  房中服侍,只终日操持握算,夜里不得安睡,一条心挂紧在利息上头,那里 
  还有工夫去干那样风月的事。”干白虹大笑道:“钱财乃命中之福,若不肯 
  用,要他何益。纵有儿孙,穷通亦自有命,何况高年无后,把血挣来之财, 
  倒为别人守着,岂不可惜。”老妪与童子听了,忍不住都笑起来。干白虹也 
  不回去,转寻些闲话儿与他说说。直待他摘满了篮,那童子用扁担挑着,老 
  妪也背了一篮,两个匆匆而去。干白虹看他去了,也不回家,竟尾之于后。 
  走上一里多地,方才到个人家。童子与老妪,负着槟榔都进去了。干白虹从 
  外面一望,这人家原有十来进高大房子,好个冠冕门径儿,门首却堆着许多 

② 垆 (lú,音炉)头——古时酒店里安放酒瓮的土台子。 

… 页面 203…

        ① 
  缸甏 。干白虹见四顾无人,便挨进墙门,悄然走到屏门一张。只见厅堂高峻, 
  阶级周回,许多榨酒家伙,七横八竖,排着满堂,俨然是个蛮富户的光景。 
  正是: 

             无子偏能挣, 

                        ② 
              多财愈觉悭 ; 

             想因前世债, 

             积厚待人还。 

        你道干白虹与妪子惓惓而谈,及至去了还跟他到家,流连观望,依依不 
  舍,是甚么缘故?原来干白虹好饮之人,闻这老妪说他家做酒如是之多,不 
  觉垂涎,想要扰他一醉,故预先认得了家里,好来赐顾。正瞧看时,只见个 
  老者,穿着件旧布直身,头戴顶黄毡帽儿,手中拿着一把厘戥,一个算盘走 
  出厅来。口里一头对小厮说道:“东田庄那张奉溪家,还少十一两五钱银子, 
  约定今日有的,这时候不见送来,你去催他一声。说前日还我的银子,还少 
  三分等头,钱半银水,一总也补足了。你转身再到西田庄李思萱家,说一月 
  前发去的酒,尚有六个空坛不曾送还,前日对我说被儿子打碎了一个,也要 
  补还我五六分银子,叫他明日就送了来。”那小厮应了就跑。老儿又唤转来 
  说道:“后边茅坑里粪已满了,你顺便也对佃户说声,或是油,或是稻柴, 
  把些来换去。如今春天,粪是贵的,比不得前番样子了。”小厮刚待要走, 
  老儿又吩咐道:“这番的粪,没有浸过水的,一担要算两担的价钱,极不济 
  也算担半。他若要贱,你再到别家去讲讲,不要一家就成。”说罢,摆下算 
  盘,忙忙的去打帐了。干白虹知他就是主翁,忍着笑跑了回来。想道:“那 
  老儿有这些家私不肯受用,又没有儿子,挣积在那里,终久不知甚么人承受 
  他的。总替别人费这些心机,讨这些劳碌,象个没有死日的光景。可惜我会 
  费用的,钱财偏没得到我手了。别的也不在我心上,只是今晚要醉他一个尽 
  兴便可。”放下念头,等到黄昏时分,信步儿走到那老者门首,只见门已闭 
  着。干白虹是有手段的,怕甚么铜墙铁壁,瞧瞧四下无人,双手搭上檐头, 
  两脚一纵,早已爬到屋上,径往里头走来。一时动了贪酒之心,遂为此走险 

                                                           ①                   ② 
  之技。只因这番偷酒,有分教:翁边醉倒刘伶 ,垆头惊起卓氏 。未知干白 
  虹此举,可偷得着偷不着?那老儿家中知觉与不知觉?终不知弄些甚么话把 
  出来?且听下回分解。 

① 甏 (bèng,音泵)——瓮,坛子。 

② 悭 (qiān,音铅)——吝啬。 

① 刘伶——魏晋文学家,字伯伦。因嗜酒佯狂,任性放浪。后世常以刘伶为纵情饮酒的典型。 

② 卓氏——文学故事人物。蜀郡临邛富豪卓王孙之女。与司马相如私奔,婚后,文君当垆,相如涤器,以 

卖酒为生。 

… 页面 204…

  第二回 多情怜白面,干白虹潦倒醉乡 贱价买黄金,金守溪浮沉利海 

        词曰: 

                                  ① 
             潦倒瓮头春,狂里酕幔А∶卫镄选W砣ゲ恢斓卣嬲妫缆防肱未松怼2蛔硪渤杖耍

        白面还牵少女情。不惜黄金赠知己,谆谆,认取同心是酒宾。 

                                                                                    ——南乡子 

        却说干白虹,有心要到金老儿家偷酒,乘夜步至门前,便从屋上进去。 
  轻轻过了一进房子,跳下庭中。扑的一声,里边忽大叫道:“外头甚么响? 
  同我点个灯去看看。”只听得里边一路开出门来。干白虹想了一想,连忙将 
  身儿闪在槅子旁边。只见那老者提着盏灯笼,手中拿了根棍子。一个小厮也 
  捏着个纸灯儿,走出厅来。才跨出中间槅子,被干白虹在左边闪了入去。老 

                              ② 
  儿不曾提防,那知他恁般即溜,先已升堂入室,并无阻碍,直到内里,一路 
  门都开着。只见中门供着妻子的灵位,干白虹便把他做个藏身之处,悄然钻 
  在魂桌下面躲着。那老儿同小厮走出厅来,周围照看。见外边的门依旧关好, 
  不见有贼,仍进去睡了。干白虹等老儿睡熟,才敢出来。黑暗里摸了半日, 
  只不知那里是酒房。偶然寻到一处,只觉得酒香扑鼻,随手摸去,却有个小 
  小门儿,用两把铁锁锁着。心里转道:“这所在一定是了。”便用手扭掉锁 
  儿,走了进去。果然都是酒坛,不胜之喜。便随意开了一坛,只觉甘香可爱。 
  但没酒具,不得到口。遍处寻觅,并无碗盏,只摸着了一把铜勺。干白虹不 
  分好歹,拿来就吃。一勺不止,两勺不休,吃得高兴,那里肯住手,把一大 
  坛酒咕嘟咕嘟吃个干净。欲要再开一坛,不觉脚已软了,身不由主,一交跌 
  在地下,鼾鼾的睡去。此时虽有些声息,幸喜宅子宽大,房户隔远,老儿与 
  小厮、丫头辈都绝不听得。干白虹一觉醒来,却将夜半,月已上了,见窗上 
  微微有些亮光。睁眼看时,方知醉倒在此。喜道:“人生之乐,莫过于此, 
  有酒不醉,真是痴人。我也不图他下次主顾,趁着天还未明,索性吃他个像 

     ① 
  意 ,才不枉来这一次,就醉杀了,也说不得。”便又打开一坛,提起铜勺, 

                                              ② 
  缓斟慢酌,吃得津津有味。只因宿酲未解,吃到半坛,已觉醺醺大醉。正是: 

             人中豪杰酒中仙, 

             醒来天真醉近禅; 

             大地嗤嗤都一醉, 

              问谁得似此君贤。 

        {ewc MVIMAGE;MVIMAGE; !00200740_0255_1。bmp} 
        干白虹又吃了半坛酒,醉上加醉,自觉酩酊。因想道:“我若再睡一觉, 
  倘然天明,便不好走。乘着这点酒兴,只索回家去吧。”因出了酒房,一路 
  开门出去。到厅后一重石门,用了多少老力,再不能开。原来那石开,却不 
  用闩的,只做个鸳鸯榫儿,最是坚固;除了自家晓得,别人那知道个诀窍。 
  干白虹弄了个把时辰,那里得开。便道:“我何必要去开他,莫若仍上了屋, 
  走出外头,好不径捷。”肚里虽然算计,终究头昏目眩,趁了十分醉态,离 
  离披披,不管好歹,竟望檐上乱爬。那知酒后力软,比不得方才轻便。扒了 

① 酕幔А。╩áotáo ,音矛淘)——大醉的样子。 

② 恁 (rèn,音饪)——如此,这样。 

① 像意——满意,称心如意。多用于早期白话。 

② 酲 (chéng,音呈)——酒醒后所感觉的困惫如病状态。 

… 页面 205…

  上去,又跌下来。一连五六交,勉强挣得上去。只因衣服一绊,檐上的瓦卸 
  了满地。呼喇一声,好不利害。那老儿睡在床上,听得外边响声,乱喊有贼, 
  把一家老小都叫起身。点灯的点灯,拿棍的拿棍,飞的都赶出来。那知干白 
  虹虽上了屋,肚里的酒涌将上来,越发沉醉。又听人声喧沸,一发慌的乱了, 
  不知东西南北,倒望了里头乱跑。过了七八层房屋,一个头晕,脚步把捉不 
  牢,扑的滚到地下。只听背后一个女人喊道:“贼在这里!”干白虹急道: 
   “我不是贼!”女子道:“既不是贼,半夜里在人家屋上走来!”干白虹道: 
   “因慕宅上酒好,特来尝一醉儿。”那女子便叫他起来。仔细一看,见是个 
  白面少年,果然烂醉。便道:“我看你不象个歹人,如何做此勾当?”干白 
  虹道:“我又不偷盗东西,不过吃些酒,有何歹处。”那女子想道:“他若 
  利我什物,怎肯专顾了酒,自然不是偷窃之辈。”因问道:“你实是何等人? 
  难道不盗东西,特意到人家偷酒吃不成?”干白虹道:“我就住在这个村后, 
  叫做干白虹,谁不认得。只因生平爱酒,偶尔游戏至此。”那女子道:“我 
  听人说干白虹是个义士,不想有此伎俩。如今还好,若外边听得就许多不便。 
  我今做个方便,悄然送你到后门出去吧!”干白虹喜道:“如此感激你不尽。” 
  因偷眼看那少女,一身缟素,美丽非常,年纪刚好二十内外,却顾盼多情, 
  语言钟爱。那女子送到后门口,携定干白虹的手道:“你既好饮,可常常走 
  来,我送你些酒吃。”干白虹谢了一声,匆忙而去。有阕《皂罗歌》曲云: 

            只恐遭逢天狗,又谁知织女会着牵牛。虽逢天贼为吾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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