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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失去了所有这一切,生来就是这一切慰藉的弃儿。每一种文明都有宗教的亲缘外貌,以宗教来代表自己:于是追随另一种宗教就是丧失最初的宗教,最终也就会丧失所有的宗教。
我们失去了自己与其他一切人的宗教。
我们留下了我们每一个人对自己的放弃,在流离之中仅仅知道自己还活着。一条船看来是一件用物,其目的之一是用于旅行,但它的真正目的不是用来旅行,而是抵达港湾。我们发现自己身处高高的海浪之上,却对我们将要投奔的港口一无所知。于是,我们提出了淘金者大胆格言的一种痛苦版本:跋涉就是一切,而生活是没有的。
失去了迷幻,我们靠梦想而生活,这些梦想是迷幻者们无法得到的迷幻。我们靠自己独自活下去,弱化着自己,因为一个完整强健的人是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我们没有信仰,也就没有了希望,而没有了希望,我们就没有真正的生活。我们没有对未来的考虑,就没有了对今天的真正考虑,因为对一个人来说,今天的行为只是未来的一则序言。战斗精神已在我们身上流产,我们生来就没有战斗的热情。
我们中的一些人还纠缠于每一天愚蠢的征服,为我们每天的面包而卑下粗俗地挣扎,却不愿为得到这些面包而付出劳动,不愿体会到包含其中的艰辛,不愿有收获的高尚。
另一些人有更好的家世,总是避开公众生活,无所求也无所谋,试图扛起生命中忘却苦难的十字架、然桥已不像是十书架最原动前征敏者,在他们的意识里有一种徒劳的努力,缺乏神性的闪光。
另一些人则在他们的灵魂之外忙碌,给他们自己增添混乱的迷信和喧嚣,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因为他们能够被他人耳闻;他们以为自己还爱着什么——在他们仅仅只是在爱的外墙上碰了钉子的时候。生活伤害于我们,因为我们知道自己还活着。死亡没有给我们留下地盘,因为我们对死亡失去了所有正常的关注。
但是,另一些人,最后的人,临终一刻面对精神的边界,甚至没有勇气完全放弃一切,没有勇气在他们自己身上寻求避难。他们生活在否定、不满以及疏离之中。但是,我们全都只能生活在我们自己内心,甚至无须有任何一个行动。在我们自己房间的四壁之内,在我们无能行动的囚室四壁之内,我们长久地关门闭户。读报读报的时候,总是被报上的某一美学观点弄得心痛,这也是一种道德上的痛感,哪怕对于一个不常在意道德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一个人读到战争和造反的时候——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类似事件在进行着——这个人不会感到恐怖,只会感到索然乏味。这不是所有的死者和伤者的什么残酷命运,不是那些如战神或旁观者一样死去的人们以牺牲给人们心头带来的极度沉重;这是一种牺牲生命和占有完全无用之物的愚蠢。所有的最终目标和野心都不过是一些饶舌者的胡言乱语。没有一个帝王的重要性,比得上哪怕一个孩子的玩具被毁;没有一个最终目的的重要性,比得上哪怕是一辆玩具列车的破损。帝王真的有用么?最终目的真的能让人们受益?一切行为都来源于人性,而人性从来是老样子——可以改变但没法完美,有所摇摆但不会进步。
这种不可赎回的事物状态,给予了我们。这种我们被给予了的以及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将不知道如何失去的生活,给予了我们。这些在社会生活中构成了生存斗争的一万次棋局博奔,给予了我们……~个明智的人能做的事情,只是乞求安息,乞求不得不思考生活(就像不得不生活这一点还不够)之后的一个暂缓,乞求一个充满阳光和开阔视野的小小空间,至少,山那边什么地方的梦境是安宁的。爱情是习惯套语我们从来没有爱过什么人。我们只是爱着我们自己关于何许人可爱的观念。我们爱自己的观念,简言之,我们爱的是自己。
这是任何一类爱的真理。在性爱中,我们通过另一个人的身体媒介,寻找自己的愉悦。在非性爱中,我们通过自己已有观念的媒介,寻找自己的愉悦。手淫者也许是一个可怜的造物,但就实而论,他是表现合乎逻辑的自爱者。只有他才是既不他饰也不自欺的人。
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之间的关系,通过交流语言和打手势这样不确定以及歧义的事物来表达。这种特别的方式,使素昧平生的我们相互了解。当两个人说“我爱你”的时候(或者想,或者交流情感),每一个人都意含着不同的什么,意含着不同的生活,甚至可能是抽象的总体印象中一点不同的色彩和芳香玉一这种印象构成了灵魂的活动。
我今天头脑清醒,好像我已经完全死去。我的思想裸露如一个骷髅,脱除了对交际幻象的情欲包装。这些我起先构想然后放弃的考虑,没有什么报由,完全没有什么根由,至少与我意识深处存在的任何东西不相干。也许,我们职员与一个姑娘外出以后体验到的失望爱情,无非是一些来自爱情事务报道的习惯套语,来自本地报纸对外国报纸的照搬重印;无非是我体内一种隐隐的恶心而我尚未设法给予生理排除。
关注维吉尔(古罗马著名诗人——译者注)的评论家错了。完全可以理解的是,我们上述所有的感受都使人疲惫。生活意味着不要思考。动物的快乐我从来没有大声宣布过自己信赖动物们的快乐,除非有时候我将其用作一种套路,来言说对这种假定性感受的支持。成为快乐者,必须知道自己是快乐的。一个人从无梦的一场好睡之中得到的唯一快乐,是醒来以后知道自己无梦地睡过了。快乐存在于快乐之外。
没有知觉就没有快乐。但是,对快乐的知觉带来不快乐,因为知觉一个人的快乐,就是知觉这个人已经度过了快乐,随之而来的是无奈曲终人散。身处快乐之中,就如同身处任何事局当中,知觉毁灭着一切。然而,没有知觉又不能存在。
只有黑格尔不惜笔墨要设法让两方面绝对同一。在感受或者生命的动能当中,存在与非存在之物从来不会混淆或者被混淆;通过一些相互转化的综合过程,两件事依然保留着相互的排斥。
那么,一个人该怎么办?在疏离的时刻,如同自己是一个生物体并且快乐一时,在这一刻感受着快乐,甚至对自己的感觉毫无所知,完全不知此身何身今夕何夕。用自己的感受来封锁思想这就是我在今天下午相信的东西。到明天早上事情可能又会有变,因为到明天早上将会有另一个不同的我。明天我将会成为哪一类的信奉者?我不知道。因为我如果要知道那一点,我就需要已经身处彼时彼地。关于明天或今天的事,甚至我眼下信奉的永恒上帝也无法预知,因为我在今天是我,而到明天也许就不再存在。无法兼得我们在生活中的前景,是我们更多地诚服于两种矛盾的真理。
第一件是,面对着生活的现实,所有的文学虚构和艺术相形见细,哪怕它们确实能给我们提供高于生活的愉悦,但也毫无意义。事实上,它们像一些梦幻,使我们得以体验到生活中从来没有的感受,魔变出生活中从来没有的图景;但它们只是梦幻而且,一个人从中苏醒之后,不会有记忆或者怀旧的愿望,更不会奢望从今往后据此过上一种高级生活。
第二件是,所有高尚心灵都希望过上一种充实的生活,希望体验一切事物和一切感受,包括知道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由于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因此生活只能有主观性的满足,只能放弃什么都占全的大胃口。
这两个真理互相不可化约。聪明人将会竭力避免去调和它们的尝试,也竭力避免在它们之间厚此薄彼。然而,他将不得不在他们二者之间择一而从,并且对于不能同时选择另一项而深感懊丧,或者懊丧于不能把这两项都给予干脆的拒绝,从而使自己向某种个人的涅槃圣境高高升华。
快乐的人,在生活对他的自然给予之外别无奢求,几乎遁着一种猫的直觉,有太阳的时候就寻找太阳,没有太阳的时候就找个暖和的去处将就。快乐的人,在想象的趣味中放弃他的生活,在对别人生活的冥想中寻找乐趣,不是体验对他们的印象,而是体验这些印象的外在状貌。快乐的人,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一切,于是不再有所失落或者有所减少。
乡下人,小说读者,清教苦行主义者:他们是真正快乐的人,因为他们完全放弃了个我——首先是因为他们靠直觉生存,而直觉是非个别化的;其次是因为他们通过想象来生活,而想象是转瞬即逝的;再次是因为他们虽生犹殁,也就没有死亡,没有休眠。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满足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抚慰我,一切——不论存在还是不存在——都使我深感厌腻。我既不需求e己的灵魂也不希望将它放弃。我欲望自己并不欲望的东西,放弃自己没有放弃的东西。我既不能成为一切无也不能成为一切有:我只是一座桥,架设在我之所无与我之所愿之间。重读自己人类心灵的全部生活,只是在依稀微光中的一种运动。我们生活在意识的晨畴之中,无法确定我们自己是什么,或者确定我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即便是我们当中的校使者,也存在着对某些事物诸多自以为是的感觉,存在着一些我们无法测定的谬以千里。我们碰巧处于一出戏剧的幕间休息,有时候,透过特定的门洞,我们得以窥探到台上的场景是何模样。整个世界如夜晚声音一样混饨不清8我刚刚重读了这些纸页,上面是我清清楚楚写下的文字,将要存在到它可能存在到的时限。我问自己:这些是什么?这些是为了什么?我感受自己的时候我是谁?我是自己的时候又有什么东西在我心身中死去?
像一个高高立于山巅之人,试图弄明白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