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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时含羞别了陈文龙,如飞地跑出城来,奔回福州去了。正是:目光如炬照肝胆,舌剑新磨刺腹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天祥聚兵雩都县 时赏大战赣州城
诗曰:
成败几古今,沧海又成陆;
世事本纷纷,世人何逐逐!
我为举世号,我为中原哭;
中原若有人,谁能争失鹿?
遍地涂肝脑,人民皆鱼肉;
问苍苍者天,何为多杀戮?
愿我为牺牲,为我同胞祝;
祝我后来者,生生增幸福。
话说那使者当日逃回福州来,将这话向王刚中说知了,王刚中也羞得无地可容,既而羞恼变成怒,便忖道:“他既然不中抬举,等我叫他受苦便了。”
于是便跑来见阿楼罕,向他说是陈文龙不肯投降他,还说元帅这点兵马不足挡他一阵的杀哩。阿楼罕听了,登时大怒,便传令将校整顿队伍,自己当日便出了城,带着三军杀向兴化而来。陈文龙得了这信,连忙命军士小心守城,又遣部将林华领了三千兵马出城去,到十里以外扎住要路,且挡他几日,使敌兵一时不能遽临城下,这边好飞传军书,向各处去求救兵。
哪里晓得这林华正是王积翁一流人物,他领了兵马出城来,并不屯守要路,却一直迎上元人军前来投降,便反作了元兵的向导,引他到城下来围城。
陈文龙得知了,只气得怒火冲天,便跑上敌楼大叫道:“背国的赋子,快快出来见我!”那林华却躲在元人军中不敢出来。陈文龙正在叫骂之际,忽听得城中大乱起来,人民号呼震天,四处逃走。陈文龙心知有变,连忙下城楼来看时,原来是兴化城中又出了一个王刚中的对手,是通判曹澄孙偷开了北门,迎元兵入城。当下,陈文龙刚走入市中,早遇着元兵,登时被他执去了。那阿楼罕入城安民之后,便把陈文龙上了囚笼,械送往杭州去。陈文龙却从这日起便一粒饭不入口,饿了七八日,到半路上便浩魄悠悠,忠魂杳杳,一命归阴去了,不提。
却说那元人朝中自从出师以来,见诸将所向有功,纷纷报捷,便也时常下诏慰劳将士,劝将士们努力前进,待大功告成之日,自有厚赏。这日,忽下一诏,命诸将一齐火速班师,只叫蒙古岱、索多两人留镇福州,以王积翁副之;又以李恒为江西宣慰使,与吕师夔率所部兵留取江西未下州县。原来是元人诸王作乱于北方,于是诸将皆纷纷率师北归,这中原一时就没有元人的大军了,这且按下不表。
如今却说那文天祥自从出屯南剑州,便日日的练兵训将,准备为国复仇。后来奉到诏书,命他移镇漳州,招集英雄豪杰,兴复已失城池,文天祥才晓得两宫已弃闽航海去了。当下便移师漳州,仍旧是日日招军买马,积草屯粮,誓欲兴复山河,杀尽异种,却恨自己如孤峰独立,毫无倚助,仗着自己一人心力,虽弄到心碎血干,总难周顾全局,以此王师迟迟未出。如今见元人大军皆已退回,因想:我欲号集志士,同举国旗,此时正是一个好机会,但只恐此际人心未必有这热血哩!既而转念道:虽然如此,事在人为,虽知其不成也,总要做去,且等我做起一篇檄文来吧。因凝思了一回,提笔写道:天生民族,惟我独尊;地劈中原,是谁无责?江山有警,铜驼向志士悲鸣;天地无心,时势在英雄自造。清四方之兽迹,剩有头颅;荡万里之蛮氛,岂无热血!忍见腥风血雨,寸土皆污;可怜剩水残山,大地无主。春城草木,生气犹存;破国山河,死灰未冷。衣冠故我,莫谓亡国无人;风景依然,休向新亭洒泪。映日之义旗高竖,举国皆兵;摩天之巨刃横挥,何敌不克!乾坤再转,日月重明,会看夺目之光辉,请认国旗之颜色。
文天祥写完,自己又看了一回,便叫拿去刻起来。次日印了万余张,分到各处郡县去贴去,果然不上一个月,各处义兵纷纷云集。
先是文天祥檄文方到了淮西,淮西人张德兴家赀颇富,平日最好拳勇,自幼便请了名师在家学习枪棒,到得年纪渐长,晓得一点世情,因见天下丧乱,心想:我自幼没读什么书,如今天下多事,做人不可无才,我靠着幼小时学的那点枪棒是不中用的,我不如去学兵法吧!因此,便到处搜罗兵书,终日研究那练兵排阵的法子。
却说他有一个表兄弟,姓刘名叫刘源,家中真是富埒王侯,却并无父母兄弟,只有他夫妻两人。那刘源平日与张德兴最为情投意合,朝夕往来。他因见张德兴读兵书,却也高兴了便随着张德兴学兵法,从此两人朝夕研求讨论,颇有心得。到了这两年,他两人便早有起义勤王的心思了。
这日两人无事,正走到市上闲玩,忽见墙上贴一张字,有十几个人围在那里看,他两人便也走过去,挨进来看时,见正是文天祥号招义兵的檄文。
他两人看了一遍,只气得刘源忠愤勃发,热血欲焚;那张德兴看了,虽然不能深解此中字义,却觉得满纸悲壮淋漓,看了心中又是凄惨,又是愤怒。当下两人回到家中,便决计起义勤王。两人商议定了,大家都把家赀尽散出来,铸刀枪、造旗帜,买战马,备粮饷。
那军士却不向外面去招,只在村中劝谕各户出丁编军。原来刘源所居这一村,村名叫作刘家村,村中无论大小户口一概姓刘,这村却推刘源为第一富户,只因刘源平日为人慷慨好施,又最喜欢替人排难解纷,所以村中无人不尊敬他。如今刘源来劝他们出丁,又是慷慨流涕,说得人心中不知不觉会忠义愤发,以此无人不甘愿出丁编军。刘源却与众人约定:兄弟两人者抽一人,独子不抽,兄弟有四人者抽两人,有五人六人者抽三人。不上十日工夫,便集了二千五百人,编成五营陆军,推张德兴统领五营兵马,日日训练阵法,刘源自己却在旁边帮他指点传令。张德兴又请了从前请过的一个名师来教军士刀枪藤牌等法。
却说离这刘家村十里有一座大山,相传这座山从前哪一朝,有个司空弃官归隐在这山里,后来得道成了仙了,所以土人相沿便叫这山为司空山。那山旁有一家居民,姓傅名叫傅高,平日也和张德兴、刘源两人相识,这日忽跑来见他两人,说是他和乡人也结了有四五百人起义,要投在这里结做一处;又劝张德兴把兵马移屯司空山上,那里草多便于养马,山下又有一片极大的空地可以作校场。张德兴和刘源听了大喜,登时答应了。次日,便带领了五营兵马移到司空山上屯扎,和傅高所集的那四五百人合在一处,日日到山下那大空地里操练兵马。一面上表帝昰请奉景炎年号,一面上书与文天祥说是愿投麾下,只等队伍练齐,便前来投奔。文天祥得书大喜。
过了几日,接连着又由衡山来了五千兵马,是一个姓赵的名叫赵墦为首;由抚州来了八千人马,为首的姓何名叫何时;由江西来了七千人马,为首的名叫刘沫;已而又有时赏、巩信等,皆由各处将兵来会。此外尚有那草野英雄,单身来投营的还不少。
文天祥看看也集有四万多的兵马,连自己所训练的已有十万人马了,却只不见张德兴那支军来到。文天祥等得焦急,便接连的叫探马去探听。歇了几日,头一起的探马来报道:原来是元人遣湖北宣慰使郑鼎将兵把他截住了。
文天祥正在日夜焦急之际,又接到第二起的探马来报道:张德兴等已经战败元兵,杀了郑鼎,克复了黄州城。文天祥听了,又是一喜。再过几日,忽见第三起探马回来报道:元人遣了淮西宣慰使昂吉尔等杀败了张德兴,复陷了黄州城,如今已把司空山围住了。文天祥闻报,吃惊不小,正想遣兵去救他,接着第四起探马又到了,报说司空山寨已为元兵所破,张德兴、刘源等和众士卒皆血战而死。文天祥听了,不觉滴下几点英雄泪来,叹口气道:“英雄无命,出师未捷,颈血已飞,叫我有心人怎能不恨天无语呢?”既而转念道:“胜败军家常事,天道无知,事在人为。我明日便出师,先向江西去攻取城池吧。”于是,当时下令众将官:明日五更调齐兵马,齐到校场听令。
次日才交五更,那将士便陆续都到齐了,校场上将士如云,旌旗映日。
少顷,文天祥带着一队亲随壮客到了校场,那十万军士,数百将校,如雁阵一般排列作两行,齐齐跪下迎接。只见文天祥一队人马从中间一条大路上,如飞地进了校场。少顷,三声大炮,将台上竖起一面大纛,此时正是旭日初升,射到那大纛上,金碧交辉,光夺人目。
文天祥登上将台,头戴一顶得胜盔,身披黄金锁子甲,足下登着一双薄底战靴,腰间挂着一对雌雄剑,右手按着剑鞘,左手执着令旗,只一挥,两旁将士一齐立起来。只听得传令官高叫道:“有令赵时赏为中军将,速速前来接令。”赵时赏高应一声,跑到台前打了一躬,只见将台上掷下一面小黄旗,赵时赏接住了,又打了一躬退下来,便领了一万黄旗黄甲的兵马,面朝外扎在中央。次是何时,闻令跑到台前,接了一面小红旗退下来,便领了八千红旗红甲的兵马,来到赵时赏前面扎住。次是巩信,接了一面小青旗,便领着八千青旗青甲的兵马,扎住在赵时赏的左边。次是刘沫,接了一面小白旗,便领着八千白旗白甲的兵马,向右边扎住。次是赵墦,接了一面小黑旗,便领着八千黑旗黑甲的兵马,扎住在赵时赏后面。当下五营兵马分遣已定,文天祥又命杜浒为左先锋,金应为右先锋,各领四千兵马,当先开路,自己领了三万兵马为后队,大军留下二万人马屯守漳州。
是日午正,祭了大纛,九声大炮,众三军离了校场,浩浩荡荡杀奔江西而来。一路上还来了不少的草野英雄,也有就在所过的郡县中为内应,开城迎师,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