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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凤池揣上手电走出去,惴惴不安地丢下一句话:“我的法力要是不敌人家,明天,你们就去收尸哇! ”
大青妈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也不知道她听清了没有?
苏凤池“心怀鬼胎”战战兢兢往那间似是而非的家走。他干了一辈子阴阳,装神弄鬼,今天夜里,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这时候要是无声无息,不抖上几句山曲儿,苏凤池就没有回家的勇气了:
那咋会吃的是大锅饭
一天三顿离不开山药蛋
三中全会像春风
吹展了满脸皱纹纹。
…………
羊肚肚手巾包脑袋
不知道妹妹心好赖
苏凤池这样好一阵歹一阵地唱着,总不似往日那么精神,歌声也有点跑调,唱不在心思上。
到了家门口,他凝神屏息,先凑在窗户上谛听了一阵,没有什么动静,然后又后退几步,用手电往屋里照了几下,也没发现有异样的变化。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他最明白这个世间,根本没什么神鬼,他干阴阳,纯属一种谋生手段。
要真有鬼,吓死他也不敢张牙舞爪当阴阳了。
什么风水宝地? 有那便宜,他还不留给自家,会拱手让给别人,由他们发家致富?
他苏风池心里头雪亮。
苏凤池把眼窝揉了几下,咳嗽几声,向屋里走。
嗖的一声,一只花花狸狸的东西从他胯下蹿出去,苏凤池大叫一声,瘫在地上,直到有两声猫叫传过来,他才恍然大悟,那是一只趁他不在家,尽义务帮他抓耗子的猫咪。
他一边往起爬一边骂:“日你祖宗,凑什么红火? ”
这一吓一跌,他反而镇静下来,打亮手电回到屋里,把那盏满身油垢的煤油灯点上,灭了手电,坐在半截炕上。
他掏出烟刚要点,忽然觉得屋里气味不对,家里明明有股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女人气息,苏凤池走串的地方多,香皂味还是能记住的,他的目光偶尔往地上一碰,不禁大吃一惊,一块花手绢真真切切摆在那儿。
苏凤池抖抖索索地把手绢用一根指头挑起来,那股香皂味正是从这上面散发出来的。
“真香。”
苏凤池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满脑子的疑云不断扩大扩大。
他不害怕了,只感到惊诧。
他证实了天刚黑的那会儿,自己的屋里的的确确存在过一个女人,他没看花眼,这手绢就是确凿的证据。
他把烟点上,干脆吹灭了灯,在黑暗中分析起这件令人迷惑的事情。
苏凤池听老人们讲过“聊斋”,狐狸精变成美女的故事真叫人神往。
但他清楚,就是有一万个狐狸变成闺女,也不会光临他的寒舍,人家青春年少,图他个甚?
人家又不是水成波的老婆,年轻那会儿为了一口饭,就叫李虎仁给欺侮了。
狐狸精根本不食人间烟火。
那个知青真要是狐狸精,也不至于直到今天还窝在水成波的炕头上。
苏凤池把香喷喷的手绢握在手里,虽说没有心猿意马,也难免想入非非了一阵,他这会儿倒盼不管是狐狸还是妖精,再出现一回,说不定能逮点便宜。
他刚想把手绢枕在脑袋下面睡个香觉,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心里格登一下,不由得吭吭咳嗽了两声。
“凤池,凤池! ”
“噢,老李呀? ”
他有点惆怅,赶紧把手绢藏起来,出来迎接李虎仁。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芨芨滩的实权人物,从来没有光临过他的家。
“凤池,你多会儿回来的? ”李虎仁没有进家的意思。在黑暗中,他伸给凤池一支纸烟。
苏凤池接过烟,没有抽,而是夹在耳朵上。他闹不清这个不速之客的意图,一时找不出话,只好说:“我从招弟家来,她叫我捎个话,让宝弟有空儿去一趟。我还正想明天过去哩! ”
李虎仁吐出几口烟,对凤池说:“屋里闷得慌,咱们就在这儿说说话。”
两个男人蹲在地上,开始交谈,苏凤池也把烟点着了。他猜不出李虎仁要跟他说什么。在芨芨滩,这两个人可以说代表了两个世界,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低在下。如果说,他和李虎仁有什么瓜葛的话,那就是水成波的老婆,把这两个本来不该发生利害冲突的人硬拉扯到了一块儿。
他是个四海为家的人,只要听到公社里哪儿有什么会,他是放不过的,残汤剩饭,也要讨几口吃。
碰上官儿们兴致好,还能摸捞口烧酒喝,至于顺手牵羊,拿几盒烟,也不为过。
那年头,农村的大会小会实在多,也是许多人天然合理的吃口。
苏凤池那时就“开放”了,他看出了这种大好形势,成了吃会“专业户”。
那天,苏凤池去得晚了,大队部只剩下了李虎仁一个人。
连伙盘上的人都回家了。
苏凤池目睹了李虎仁强占女知青的一幕,而且李虎仁也发现他知道了一切。苏凤池当时并没有想跑开。
他觉得那是个机会,一个使他从此可以不再怕李虎仁大队长的机会。
他在伙房里吃够了,故意粗声大气地抖着山曲儿叫大队长欣赏:
白淋淋的大腿香喷喷的嘴
这么好的东西还喂不下个你
李虎仁一边系裤带,一边从队房走出来,苏凤池一副醉眼朦胧,但精明的李虎仁一看就明白了:“人家这是给我面子哩。”
结果是这样的,李虎仁当即免了苏凤池当年的应交副业款二百三十元,还给了他五盒太阳牌纸烟。
苏凤池也不推辞,揣上烟就走了。
从此以后,他和李虎仁的关系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井水不犯河水。
在大锅饭时代,苏凤池能活得“无法无天”逍遥自在,也是不容易的,难得很。
苏凤池的一支烟快抽完了,李虎仁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擂在他手里。
“这……”
“老苏,刘村长去我家,说大青要娶媳妇,手头紧点。这一千块钱,你给你哥送过去,什么借不借的,远亲还不如近邻哩,叫他拿上去花哇! ”
苏凤池泛不上话。
李虎仁叹口气说:“凤池,我这几年是走冰滩过大海,没个顺心的日子了,乡亲们不看我的笑话,就挺给面子! ”
苏凤池沉默不语。
芨芨滩的头号人物,这样唉声叹气,他还是头一回听见。
“好哇,有空到家里去坐,我一个人也闷得不行! ”李虎仁这样结束了交谈。
苏凤池连忙说:“李队长,这钱……”
“少扯淡,用去哇! ”李虎仁头也不回。
苏凤池望着他那黑乎乎的背影,深感李虎仁不愧是人精,这会儿,他回味人家刚才的言行,佩服。
李虎仁这个行动,干得真是滴水不漏,一举数得。
这一千块钱,至少使三个人哑口无言:给了刘村长一个天大的面子;把他苏凤池的嘴封住了;苏凤河除了感激之外,还会有什么可说的?
李虎仁就是李虎仁,苏凤池斗不过。
人家听说水汇川要到红烽当官,把该走的路数都走到了。
以后,就是水汇川问起成波女人的事,还有谁会说三道四?
苏凤池把钱拿上,决定明天给哥嫂送过去,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也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本事,闭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而且还是李虎仁的钱。
他回到屋里,把钱包在手绢里,枕在头下,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七章
方力元和女儿在北京住了七天,就踏上归途。
他那独居的父亲病并不重,刚从岗位上下来,突然失去工作环境,有种失落感,心态没有调整过来,情绪低落,脾气烦躁,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各个零件都出了毛病,迟暮感顿时炽盛,老态龙钟了。
见到儿子孙女,亲隋融融,心绪立马开朗对离休也看得淡了。
“谁都有这一天啊! ”他自我安慰,“干工作时,真盼有一天,什么也不管,轻轻松松过几天,享受享受无官一身轻,天伦之乐,人就是贱,叫你歇下了,又闲得浑身难受了。”
孙女说得一针见血:“被人簇拥惯了嘛! ”
方力元瞪了女儿一眼:“说话没轻没重的! ”
方辰不以为然:“门庭若市,就不累人啊? 虚荣心使人忘记了生老病死。”
方力元怕父亲听了刺耳,脸色都变了。
不料老爷子出于对孙女的娇宠,反而哈哈一笑:“还是如今的年轻人哟,活得痛快,心里咋想嘴上就咋说快人快语,人家是为自己活着嘛! 对不对,我的新人类? ”
“哎呀,爷爷还挺前卫呢! ”方辰一脸惊讶,“这时髦字眼都拿出来了! ”
“怎么,你以为爷爷是老牛破车疙瘩绳,一肚子旧社会呀? ”
三个人都笑了!
老人安然无恙,方力元心跌到肚子里,和女儿逛了王府井,天安门,就归心似箭了。他从离开家那天,就一直惦记着去红烽的事,在京几天,一闭上眼,芨芨滩立刻占满他的思绪,许多年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魂牵梦萦。
或许,又来到它跟前的缘故吧!
是因为怀念,还是为了赎罪? 方力元也说不清楚。
方辰在书店里居然买了一本厚厚的农村实用手册。
“咦,你想干农业啊? ”他十分惊讶。
“有人干农业。”女儿神秘地莞尔一笑。
“谁? ”
“赵友海。”
“他是谁? ”
“我的一面之交的朋友,红烽乡的农民小伙。”
“送给他的? ”
“有机会去红烽,算作‘第二次握手’的见面礼吧! ”
方力元点点头。
“赵友海? ”他自言自语,因为这个名字和红烽联系到一块儿,方力元不免格外注意,咀嚼着,思索着。
“对,是赵友海。爸,你认识? ”
“不,不认识。”
“好后生,农村中的佼佼者。可惜,长在农村,要不,早成名牌大学的人物了! ”女儿赞不绝口,好像深有了解,根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