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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钱,一共是六万。过些日子,伍林跟我说,最后一道关是在您这儿,县里有规定,必须经您签字才有效,但这事不能直接找您,说成书记是个在下级面前很要面子,又很看重个人前程的人。我当然听懂了他这话里的意思,就又拿出二万,交到他手上,求他帮助打点。我实话实说,当时我也想到您不一定能收到这笔钱,有人可能要从中间插杠子截一手,但求人办事,为了把握,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为办这件事,我前前后后拿出成扎的票子是八万,再加上烟酒和请人吃饭什么的,花了近十万冤枉钱。前一阵,我儿子突然被退回家,伍林还主动找我解释,说上级要检查增编增员的事,这事可能要影响您的政绩和廉政形象,等你调走后,一定再让我儿子重新上班。伍林还替我编谎话,说如果成书记要问起那天酒桌上我说过的表示感谢的话,就说是我老爹病了……”
成志超摆摆手,打断他:“这些事我都知道,你接着往下说。”
樊世猛说:“我哪知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一时肚里有火,就到处骂三七,还说了许多错怪您的话,一家人也又气又恨,只以为是成书记收了钱不办事。伍林又去堵我的嘴,还捎去陈家舟的话,说我再乱说乱骂,这事就算彻底拉倒,就是成书记以后走了,他们也不管了。直到现在,我才醒过梦来,这事都是陈家舟和伍林一帮人在背后捣鬼,却打着您的旗号,大贪昧心钱。当然,这事我也有教训,违背组织纪律和人事管理原则,搞行贿腐败那一套,白花了那么一大笔钱也是活该。”
成志超问:“县里其他人的情况,是不是都跟你相同?”
樊世猛说:“我问了一些花钱给子女亲友买铁饭碗的人,大同小异,想办成这种事最低是这个价。现在这些人都是又气又恨,多苦多涩的果子也只好被窝放屁,独吞了。”
成志超看了那些钱和匕首一眼:“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樊世猛答:“依我猜想,是那些王八蛋想堵我的嘴,软硬兼施。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满脑子转的都是这个事。我也是受过党组织培养教育了几十年的人,不能一错再错了。我想,赶快把这些情况向组织上说清楚,也许对破案有好处。”
成志超又问:“给你送东西的人是谁?”
樊世猛答:“我不认识,放下东西就匆匆走了,都没容我把东西打开看一看。来去都是坐的出租车。我猜,肯定是那帮人临时找的。”
成志超起身,拉开门,喊张景光过来,让樊世猛带上东西,由张景光陪去专案组,把相关的情况再跟专案组的同志详细说明。
樊世猛忙站起身:“我这就去,我连检举材料都写好了。这些人不惩治,国法难容民心不平啊。”走到门口时,又站下,怯怯地问,“成书记,专案组不会扣下我吧?家里人见我没回去,不定想些啥呢。”
成志超没正面回答他,只是冷冷地说:“你当了这么些年的干部,连党的政策都不懂啊?”
樊世猛又点头:“懂,我懂。组织上爱护干部,区别对待。在反对腐败这事上,我一定争取立功。”
两人去了,小张很快返回来,在屋子里转圈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成志超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张踌躇了一下,说:“有件事,我觉得很……对不住成书记对我的信任。您来县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我其实都在扮演着一种很不光彩的角色。我有私心,就听从了有些人的话,您这边一有什么事,说过什么话,我就给他们传过去,实际上成了某些人安排在县委书记身边的特务。我现在拿不准主意,是不是也应该主动去向专案组说说清楚?”
成志超盯住小张,问:“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违纪违法的事吗?或者被人胁迫,参与了进去?”
小张摇头:“没有,那绝对没有。要说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也就是接受过一些别人送的烟酒糖茶什么的,还参加过一些吃吃喝喝。只是有人许愿,说日后让我担当什么什么职务。我卖身投靠,糊涂也就糊涂在这里。”
“确实没有?”成志超又追了一句。
“没有,确实没有。”
成志超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张景光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听命于某个人或某个团伙,监督主要领导,打小报告,这种非组织的活动,性质其实是很严重的。但你既然主动跟我说了,说明你对这种事已有了清醒认识,那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要记住,到啥时候都要站稳立场,不能无原则地跟人。吸取教训吧,很深刻呀!”
小张感动,说不出什么,只知使劲地点头。他知道,成书记不计前嫌,宽宏大度,这是在保护他。如果他跟专案组把那些事说了,日后难免要跟陈家舟他们吃挂落受牵连,起码不能再在县委县政府这样的领导机关工作了,一步走错,怕是一生都难得组织信任了。
成志超也为自己的这种大度心里生出一些感动。他眼下要做的,不仅要将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绳之以法,还要尽最大努力挽救和教育一切可以挽救争取的干部。一个县,总要长远发展,总不能把那些曾经顺风扯旗,但本质上并不坏的干部统统打倒,日后的工作还需要他们去担纲挑梁。连三国时的曹操都知在大破袁绍之后,将缴获到自己军中将士谋臣以前写给袁绍的书信全部付之一炬。古时的政治家尚能如此,今日的领导者怎就不能从中学些智慧和经验?气度与胆识,那是最大限度地争取民心的重要条件和保证,政治斗争和日常生活的道理一样,很多时候是不能仅仅以是与非、对与错去衡量与判断的,实事求是,区别对待,是对一位称职的领导者的基本要求。
逮捕陈家舟、伍林和高贯成,是在一个风清日丽、晴空万里的夏日。陈家舟带着几位副县长在开会,几位警察突然冲进县政府会议室,便将陈家舟和伍林铐住了。陈家舟惊怔之后大叫,你们干什么?反了你们了!但人们随即看到,成志超、魏树斌还有两名检察官簇拥着市委书记大步走进来。市委书记对那些惊愕的副县长们说,我现在宣布市委的一项决定,陈家舟因触犯法律,已被撤消吉岗县县委副书记和县长职务,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在新县长到任之前,暂由成志超同志代为主持县政府的工作。成志超随即宣布,今天的会议暂告结束,哪天再开,另行通知。
检察官将两纸逮捕令送到了陈家舟和伍林面前,让他们签字。陈家舟甩掉了送到他手上的笔,对着成志超和魏树斌喊:
“你们!你们凭什么?我没犯法,我要去告你们!”
市委书记说:“多行不义必自毙。陈家舟,国法无情,你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想想应该怎样面对法律的审判吧。”
陈家舟继续歇斯底里地叫:“我没犯法,我没有!”
魏树斌淡淡一笑,说:“陈老板,你就别拉屎攥拳头,假装凶了。我现在只告诉你一句话,邹森还活着,能吃能喝,活蹦乱跳,神智清醒,健康得很,他早已在我们手里了,并已争取宽大处理。”
陈家舟一下就呆了,傻了,再说不出一句话。那伍林更是个软蛋,要不是被身后的两个警察架着,就瘫在地上了。
陈家舟和伍林被押出县政府大楼时,楼门前挺立着众多威风凛凛的警察,还有许多围观的群众。被推上警车前,陈家舟似乎镇静了许多,还很流氓气地耸耸肩,故作轻松地对成志超咧嘴一笑,说:
“你很得意,是吧?”
成志超说:“对,苍天有眼,法律公正,面对朗朗乾坤,我的确很高兴。”
陈家舟说:“我败了,可你这个风流书记也未必就胜。以我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得从吉岗县城滚蛋了。”
成志超说:“这不应该是你和我之间的个人胜负。当离开吉岗县城的时候,只要没觉愧对吉岗县人民,我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47
一只在高空中盘旋已久的鹰,突然紧缩翅膀,直向地面的猎物俯冲而去。
昔日那些巴结追随陈家舟、伍林的人,一见大树已倒,立刻形成猢狲四下溃散之势,有些昔日敢怒不敢言或被权势胁迫的,则争取反戈立功,纷纷主动找到专案组揭发交代问题。案情很快大白于天下。除了伪造人事档案,以陈家舟、伍林、高贯成为首的数十人集团还涉嫌贪污公款、收受贿赂、买官卖官,雇凶行恶等多种罪恶,涉案金额高达数千万元。这在一个还不富庶的北方小城,不啻于一个天文数字了。一个贪赃枉法的土围子顷刻间土崩瓦解。
成志超抽时间又去了一趟耿家屯。小汽车停在前岗的那片土地前,数十座大棚已筑建完成,整齐排列,很有了一些规模。眼下时节,大棚里生长着绿油油的菜苗和庄稼,可以想见,一到深秋,这些大棚一覆盖上塑膜,便将是另一种更壮观的景象了。
耿老德急匆匆从村里跑来。成志超拉住耿老德的手,眼睛在他身后找。耿老德知道他在找谁,便犹犹豫豫地说:
“金石……金石带玲子去了他当兵的地方,学学大棚里的技术,再选买一些菜籽。秋后的事情,得先预备下了。”
成志超问:“金石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