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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焦急期盼的日子,袁玉琨一次次将电话打到魏树斌的办公室去,没人接,手机也一直关着。她知道魏树斌还另有一部手机,但那是为工作配的保密号码,魏树斌不说,她也不问。袁玉琨也曾把电话打到市公安医院,医院只答病人早已出院,别无他话。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魏树斌突然回了家,摘下帽子,头发长出一层,却还缠着纱布。袁玉琨说要看看伤口,魏树斌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头发长出来,绝不影响观瞻。袁玉琨又要为他张罗晚饭,魏树斌说这些日子,我还真馋老婆的干豆腐炖大白菜了,可今天弟兄们刚为我接过风,肚子正饱着,下回吧。说着,魏树斌戴上帽子,起身要走。袁玉琨说你不在家住一宿呀?魏树斌做了个苦相,说大夫有令在先,红伤在身,一月之内不许同房,我怕管不住自己,对不起了。又指楼下说,就为这,我都让车在下面等我呢,也等下回吧,好饭不怕晚,好不好?
这顿“好饭”便又等了十来天。那天夜里,魏树斌再次回家,袁玉琨拂开他已长出半寸长的头发看伤口,登时就冷下了脸子,说你为啥骗人?魏树斌抱着妻子滚热的身子,嬉笑说,骗人和计谋可不是一个概念,我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袁玉琨问这话怎讲?魏树斌说,干公安这一行,生生死死,悬于一旦,心里若再牵挂家里,保险系数必然更要打折扣,有所下降。我不过是把随时可能出现的恶果先演习给你看。袁玉琨说,你这么装神弄鬼,电话都不接,就不怕影响工作?魏树斌说,你擦鞋女工哪知眼下高科技的含量,我只需在电话上添置一个呼叫转移,啥事耽误得了?袁玉琨便恨恨地一口咬在魏树斌肩头上,留下齐齐的一排牙印,说,我让你瞧不起擦鞋女,我让你看这回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小车回县城,离城还有十多公里的地方,远远就见公路边停着一辆警用吉普车,魏树斌靠在车上吸烟。司机将车减了速,说公安局魏局长的车在前边,要不要停下来?成志超说,停吧。小车便在吉普车前面停下来。魏树斌远远甩了烟头,一言不发,转身就往路旁山坡上的松林里走。成志超下了车,跟在后面,也走进松林里去。
松林是多年前人工栽植的,郁郁葱葱,蔚然成林,有风掠过,便吟起了松涛的低啸。魏树斌在一棵树下站定,成志超跟过去,眼望着县城的方向。日已西垂,县城的古塔、高楼尽收眼底,一派苍茫。
魏树斌脸铁青,眼睑垂着,好一阵,才说:“闹事的人都散了,县里现在很平静。”
成志超叹了口气,算作应答了。
魏树斌问:“你什么时候走?”
成志超怔了一下,消息这么快?自己还没回到县城,人们就知他要走了。
“你知道了?”
魏树斌冷冷一笑:“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明天上午开常委会,把工作交接一下,午后就走。”
魏树斌把脸抬起,目光如鹰如隼似针似刺般射过来:“那件案子怎么办?”
成志超把眼睛躲移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走后,谁当家谁说了算,咋定咋是吧。”
魏树斌把牙帮骨咬了又咬,说:“有人说我是你的一条狗。那些人整完你就要想法收拾我了。”
成志超苦笑:“我可能连条狗都不如,顶多是条丧家犬,夹着尾巴溜了。”
魏树斌骂:“他妈的,狗就狗,是狗也是一条警犬!我魏树斌从来不属于哪个人,我属于国家公安机关!成志超,你听着,你走吧,我不敢误你的仕途前程。但你前脚走,我立马就向上级公安机关报案,我有足够的证据和破案线索。你怕,但我不怕,大不了我还去当我的警察。我就不信哪个大嘎秃子打立正,一只手真能遮住天!我要跟你说的只是一句话,到了办案人员找你取证的时候,我只希望你别活得不像个男人!”
魏树斌说完,丢下成志超,甩开大步,就向公路走去。那车门砰的一声,地动山摇,震人心魄,吉普车箭一般直向县城方向射去了。
成志超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吉普车,望着远方的县城,只觉两腿发软,嘴巴里干干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便默默地在松林间的草地坐下了。
成志超是入夜时分回到县城的。望着车窗外如织的灯火,还有街上悠闲散步的行人,心里不由一阵阵酸酸痛痛,百感交集。此一别,可能就再不会回来了。自己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多的时间,不算长,可也不算很短,但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搞了一片大棚实验田,有了些规模,但还没有见到预想中的效益,就是算成功吧,那也离不开鲁书记在背后的筹划和支持;再有……就是在这里结识了一个让自己一度身心相投的女人,且不说这种结识是否道德,但这个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打了,打得很重,从此又留下一个不贞不洁的坏名声,自己也将灰溜溜地离去,并极可能从此天各一方,再不来往。我成志超给这个县城的数十万民众留下的将是一种什么印象呢?不过是个不管事也不做事的花花太岁。那么日后,曾经被戏称为一方父母官的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再踏上这块土地呢?
汽车开进县委大院,司机却没有马上离开。午前去省城时,成志超没叫秘书小张随同,那个年轻人太过功利,也太过聪明,而这个司机则为人厚道,嘴也严实,不声不响地从未给自己招惹过任何麻烦。意识到这一点,成志超心里又酸痛起来,也有些愧疚不安。记得有一次司机的老母病了,病得挺重,可这小伙子一次也没耽误自己用车,当时怎么没想到去医院去看看病中的老人呢?于情于理,都大不该的。
成志超说:“累了一天,你回去休息吧。”
司机说:“机关食堂早没人了,我陪你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成志超说:“我不饿。饿了有方便面。”
司机又说:“成书记,一辈子谁都会摊上几件不顺心的事,你千万别上火。其实你是怎样一个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成志超心里热上来,在司机肩上重重地拍了拍,就上楼去了。
打开办公室的门,成志超怔怔地好发了一阵呆。两年多的时光,风一般地飘逝而去,这里是发号施令的帅帐,可自己愧对这间屋子了。办公桌正中,放了一份电传文件,是市委组织部发来的,通知成志超到省委党校学习,上面有一段话,已被人用红笔勾画出来了:成志超去省委党校学习期间,县委的工作暂由陈家舟同志代为主持。成志超心里冷笑,车轮快,赶不上电信快,如此看来,自己滚蛋的事,吉岗县里果然已经“地球人都知道”了。他又去按电话的来电显示键,这一天的未接电话很少很少,那个熟悉的号码没再出现,这在意料之中,可也隐隐让人失落。
小张推门跟进来,招呼说:“成书记回来了?”
成志超说:“你还没回去?”
小张说:“估计您会回来,不知您还有什么事,我就等着。”
成志超说:“你抓紧发个通知,明天上午八点,召开县委常委会,没有特别情况,谁也不要请假。在外地的,请尽量连夜赶回来。”
小张说:“电传通知陈县长已经阅过,常委会的事,他已经让发了通知。”
成志超不易察觉地讥嘲一笑,心里骂,迫不及待,终遂心愿,我人还没走,他便发号施令了。他说:“那就再发个补充通知,请县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的主要领导同志列席会议。哦,对了,还有审计局和监察局。”
42
成志超的补充通知,还是很让有些人大吃了一惊。常务副县长伍林连夜跑到陈家舟家里去,惊惊慌慌地问:
“成志超整出的这一手是吉是凶?”
陈家舟得意一笑,说:“这点事,小儿科嘛。主要领导离任,请求审计,这是规矩,懂不懂?伍林仍不解,说那还叫公检法的头头们都列席干啥?陈家舟说,成志超刚闹出桃色风波,日后不管升迁还是调动,上级组织部门总要来人先考核一番,他这是水不来先叠坝。不然,等几月后,他人走茶凉,人们就不定说出些什么来。我估计他这一招,必是身后另有高人指点。不信你就等着瞧,明天会上,他一定会把那件事说一说,先封住大家的嘴巴。你给我记住,在明天的会上,你先带头替他鸣冤叫屈抱不平,就是日后上边来人考核,也还是这个态度,人家不问这事,那就一字不提;真要问起来,还是替他鸣冤叫屈,帮姓成的跨过这个坎儿,咱们一定尽心尽力。”
伍林越发不解,说:“这也太……那个了吧?便宜的果子都叫他吃肚里去了。”
陈家舟拿眼睛翻他,说:“这叫自我保护,这叫以德化怨。自古以来,凡是落井下石的,先掉下井的没好结果,那往下扔石头的,你又见哪个真得了好处?只要稳住吉岗县城的这一方天地,别说他升到市里去,升到省里才好呢。这里的道理,你慢慢琢磨去吧。”
接到列席会议通知大感意外的另一人便是魏树斌。他想了一阵,立即打电话给暗中布控的那两个侦察员,让他们从现在起,要格外注意目标动向,不可有丝毫马虎大意,并做好一切准备,随时接受执行下一步骤的命令。他又告诉局值班室,说自己在准备一个材料,没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