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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叔叔拉来扯去,大家是憋在肚里不敢笑。
郑绍基的妻子姚碧华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了。她是南下老干部的女儿,第一任福
永县公安局局长的女儿。她老爸的命是郑家老爷子郑国标救的,两家有特别的交情,
当初她爱上了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郑绍基,又受到父亲的鼓励,就嫁给了他。结婚
后,她才知道郑家的人多数是没出息的乡下人和没文化的粗人,整天舞刀弄枪的,
俗不可耐。
现在姚碧华当众不好发作,委屈地跟大家下跪磕头。那个鬼道士叔叔,好像要
耍他们似地,一会儿叫跪,一会儿叫起,一会儿是集体团拜,一会儿是儿子辈率儿
媳们跪拜,一会儿是孙子辈率孙媳们跪拜,一会儿又是儿子们单拜,一会儿又是儿
媳们单拜……总之,把这家子的人拜得个天昏地暗,不辨西东。
姚碧华是长嫂,凡事率先,手里拿着根小竹竿,挑着一条白纸,上面画着符。
她看看跟在后面的老二媳妇张贞珍,这个女人是出名的破鞋,从前老太太在世是不
许她进郑家的门的。再后面的是老三的媳妇周淑英,娘家是开私人伤科诊所的,现
在丈夫办了武术学校,她就把诊所开进学校,专为学生治疗跌打损伤,是个张大了
嘴巴光会大声说笑的傻女人,偏偏老太太最喜欢这个媳妇,说她怎么怎么好,怎么
怎么孝顺。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看到姚碧华就板起脸来,不理不睬的。
姚碧华想到自己居然和这样的一些人做妯娌,就觉得屈尊,憋着一肚子的气,
看没人注意,就狠狠地在郑绍基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郑绍基不敢出声,心想,这下起码得有一个礼拜没好日子过了。
这边道士们的风头还未出尽,那边郑家的尼姑女儿已经看得不乐意了。她仗着
自己是出家人,可以不随同在家的弟兄跪拜。但是看到她那个法术低劣、贪杯好酒
的叔叔乘机大出风头,郑依琴就决定要用她的无边佛法压倒这个老道士。
于是和尚、尼姑们突然齐声大念佛经,鼓号齐鸣。虚华寺住持大声宣布:
“郑家依妹老太太生前修行积德,现今已往西天极乐世界而去,在往生池中莲
花座内生成阿修罗身。为此,郑家子孙要跪送母亲往西天而去,脱离六道轮回,超
出烦恼苦海……”
新的一轮跪拜再起,又是鞭炮又是大香大烛。
旁观的人里有人议论,说天上的旅游业也很发达了,也是到处拉游客呢。不知
道老太太选了哪条旅游线路。
灵儿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些事又滑稽又有趣,好玩得很。可怜郑家的子孙们
怕被人骂不孝,明知是受人愚弄,也只能跟着活受罪。她看了一会儿,找个混乱的
时候,跑到街上去了。
等她回来,前院里的迷信活动更加热闹。她觉得这样嘈杂的喧闹,怎么这么多
人都能受得了呢?她急忙跑回东院。
在后面的东院里,这些喧闹之声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分隔内外院的高高的风火
墙把嘈杂的声音挡在了外面。
古家和宋家的人,包括那个两岁的宋家第四代小孙子宋溢福,全都在各自的房
间里睡得又香又沉。
灵儿连忙跑回她的房间里,赶紧睡觉。
她一下就睡着了,甚至没想到这是离家出走日本两年之后,第一次在家里睡觉,
也没注意到母亲给她准备了干净芬香的被褥。
阿尔梅蒂在日本的时候,对外孙女灵儿讲了四十三年前发生在这个大院里的往
事。1952年是古家和宋家难忘的一年。
福永县是个小城,在四十多年前,它的规模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小乡镇。过去站
在县城中心的报国寺,就能望见远处的大海。一条石板街道,到处是低矮的民房,
是个安静的地方。
当时福永县最有名的“四大建筑”,第一是“报国寺”,传说是明朝著名将领
戚继光在这儿抗击倭寇,为死难的将士建的忠祠。到了清朝,经过扩建,前朝将士
的灵位换成了三宝如来的高大金身,到清朝末年成为香火鼎盛的著名寺庙。此庙出
名的原因是,福永县的穷人东渡日本,到倭寇的家乡谋生,此庙的菩萨能够保佑一
路上不遇海难,到了日本后还能保佑发财。因此直到今日,在日本的华侨中,人数
最多的就是福永人。
但是在1949年的时候,报国寺成为共产党和国民党唯一在这小县城的战场,寺
内的如来、观音和众罗汉均在战斗中英勇地化为灰烬。报国寺成为中国共产党福永
县委员会和福永县人民政府的所在地。到四十年后,报国寺只剩下一段围墙和一座
山门被保留了下来,成为明朝遗迹。
第二著名的就是艾灵儿家的宋家大院。在大清国鼎盛的乾隆年间,福永县出了
个有史以来学历最高、官职也最高的进士宋平章,任翰林院大学士、工部侍郎。宋
平章当官时一直居住在北京,直到死后才由子孙奉旨扶枢回乡安葬。
在清朝,福永县的这座大宅比起北京的那些官僚私宅是不值得一提的,但在当
地却比县太爷的衙门还要风光。宋平章的故乡在离县城约有三十里的海边渔村,他
衣锦还乡后,在县城为父母和兄弟们建了这所宅子,以表达他不能晨昏服侍白发高
堂的一种补偿。
为了鼓励宋氏子孙读书进取,这位侍郎大人特地在宅院东面建了家学,拨了专
款和粮田,让宋氏后代免费读书。这宋氏家学就在灵儿家住的东花厅的前面。家学
里还造了一个“魁星楼”,作为教学楼。
为了使家乡子弟也能受教育,宋平章嘱咐,凡是当地出类拔萃的童生,因家境
贫困无力交纳学费者,都可以免费进宋氏家学读书受教育,学成之后报效朝廷。
宋平章的曾孙宋延祀自小在北京长大,举人出身,爱和外国的老毛子混,喜欢
西洋烟私和各种小机械,洋人的精致小玩意都是他爱不释手的。和外国人接触多了,
他自然学会了说英语,甚至能看外国人的书,可能是当时唯一的一个读过英文版莎
士比亚作品的中国人。
既然是当时少数能说英语、能读英文的中国官员,朝廷和外国人打交道,少不
得要用他这样的人才。
宋延祀却无心仕途,不喜欢官场的拘束和北京滚滚的黄尘。趁父亲亡故,报了
丁忧,扶柩还乡,在福永县曾祖父建的这所宅院里住了多年。
在这段时间内,他和福永县的外国传教士一起把《圣经》翻译成中文,讲解给
当地的中国人听。算是中国最早参加《圣经》翻译的文人之一。
宋延祀是宋家的第一代基督徒。但他并非是个真正的信徒。他信教,在很大程
度上是出于和传教士的私人友谊。翻译《圣经》也不是出于对宗教的热诚,更多的
原因是他对两种不同文字之间的奇妙差异有着强烈的兴趣。怎样把同一种意思用不
同的文字表达出来,其中的乐趣是无穷的。从《圣经》中,他了解到了有个遥远的
以色列民族,他原本认为世界上除了大汉民族之外,其他的蛮夷都是些无祖无父的
野人。想不到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还有一部完整的民族的历史。宋延祀从海边的
教堂出来,面对蓝色的大海,想像摩西的杖伸进红海,海水分为两半,露出海底的
大道,以色列人除了妇女、儿童,男人有六十万,他们头顶肩扛,带着从埃及拿出
来的金银财宝和衣裳包袱,拖着牛羊牲畜,浩浩荡荡从海中间走过去。宋延祀对那
些人不感兴趣,他着迷的是摩西的那根杖,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传教士说就是根木
头,摩西原来是个放羊的牧人,枝是赶羊用的。他听了十分扫兴,不愿相信。他认
为应该是中国神话中的辟水珠一类的东西,那个上帝为什么不给摩西一个法力无边
的神物,而是根放羊的木棍呢?他向传教士建议,能否将“杖”改成“辟水珠”?
差点儿没把传教士吓死。
谁又能想到,宋延祀的第五代孙子宋之研娶了一个犹太女子,孙女宋之伊嫁了
个犹太男子。那个用杖分开红海的人的后代,进入了他血脉的延续中,成为真实的
家族历史的一个组成部分。以色列不再是宋延祀想像中的虚无缥缈的幻影,而是他
的骨肉至亲了。甚至连这座纯粹的中国古典建筑也被称为“番仔厝”了。
福永县的第三大建筑就是和宋家有密切关系的洋教堂,是福永县历史上第一座
西式建筑物。宋延祀当初就经常往返于宋家大院和教堂之间。
宋延祀第五代孙女和她的犹太丈夫生的儿子古亚伯,娶的妻子叫陈平安,她的
爷爷就是在这所教堂里奉职的英国传教士。这位英国牛津大学的学生,为了传扬天
国的福音,来到中国。为了更好地接近中国人,他娶了一个中国姑娘为妻。他死在
日本侵华军队的刀下,罪名是敌对国间谍。
古亚伯和陈平安的儿子就是灵儿心之所爱的表哥古恩义。
福永县第四个著名的建筑物也是一座西式的小洋楼。那就是宋延祀的第五代孙
宋之研在1948年建造的医院,是福永县第一所西医医院,有两间手术室,能够开刀,
还有X光机。医院里有新式的妇科产台和妇科检查台。当时福永县的女人公开表示:
宁可死,也不愿上那叫女人分开双腿暴露私处的台子。妇科的一些奇怪的器械和这
张台子,使这家医院名闻遐迩。
这家医院在解放后成为“福永县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国有化之后,宋家和古家的人都还留在医院中工作。尤素夫的长子古亚伯,
大学毕业后,也分配到这家医院工作,后来成为国内有名的治疗白血病的专家,调
到福建省会福州的“协和医院”,在“省白血病研究中心”工作。
1952年,在福永县的历史上是个平常的年景,远方的抗美援朝战争已接近尾声,
海峡对面的蒋介石集团扬言要“反攻大陆”,在福永这个与台湾一水相隔的地方,
也没能产生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