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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光美:不同意。为什么?就是进中南海难,要是我妈妈在外面,他们随时想去就到我母亲那儿,见面容易。他们说妈妈一进中南海,将来我们看望她都麻烦,进中南海要手续吧,门口不是要登记吗?我说没那么困难,你们来时打个电话,我们在家一通知保卫人员就能进来,没想像的那么难。所以后来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杨澜:后来董老夫人,也因为受到你们的事情的牵连,在监狱中生病,遭到很多折磨。您后来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把她接进来,她当初要是没进中南海……
王光美:可是你接不接,她跑不了呀。因为是我的妈妈,你说能放过她吗?接不接进中南海她也跑不了,躲不过去。
杨澜:您还记得造反派勒令她搬出中南海之前你们母女最后一次见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王光美:那场面反正是挺惨的,但她一点儿都没有怨言。
杨澜:但是我不知道您跟她之间的感觉?
王光美:搬走之前,我们在外院一块儿又走了几步路,因为那个时候在家里已经开斗争会了。反正我跟她说你暂时不在这儿住也好,就住在我们单位的招待所嘛。那时候谁都不能掌握命运。
杨澜:那个时候是您安慰您母亲呢还是您母亲安慰您呢?
王光美:当然是我安慰我母亲,因为我母亲不爱说话。她是一个比较深沉的人,不是特别爱讲话,也可能对眼前的形势有精神准备,我觉得她在斗争会上处理得挺冷静,也没有害怕,有人说老太太吓得直哆嗦,是绝对没有的事。王光美和她的母亲在命运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她们都是同时代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女性,她们都嫁给了一个比自己长很多岁,曾经结过婚有孩子的丈夫,而在婚后她们又都扮演了一个传统的女性角色,作为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然而她们在性格上的相似之处恐怕更为突出,那就是克制与坚强。当大难临头,男人们都不得不沉默的时候,这些平日里柔弱的女性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胆识。生活中的一些决定可能会影响我们整个一生的命运。有时候我不禁会想,如果王光美当初不是选择去延安,而是像她原先所计划的那样出国留学的话,她后半生的轨迹又将是怎样的呢?但是也许命运拒绝这样的假设,无论如何,在那场中国当代最大的悲剧当中,王光美是女主角。采访中不免要提起那段家破人亡的痛苦经历,所以我在采访前特地对她说,对不起,可能要引起您那些伤心事,而她却很快地回答我说,没关系,你问吧,我受得了。
在喧闹的北京市中心有一处宁静的院落,这里就是百灵寺。现在它的一个部分已经成为友谊博物馆,里面收藏的都是建国后历届元首出访时所收到的礼物。在馆内一个不起眼的保险柜里,保留着一条来自缅甸的红宝石项链。送礼的人是缅甸前总理奈温,他当初大概没有想到,这份美丽而善意的礼物后来竟成为受礼人羞辱与灾难的祸端。王光美:我到东南亚访问的时候,因为没有首饰什么的,外交部就到外贸部给我借了一个别针,说你起码得有个别针,还有一个就是项链。偏偏到额不里海滨游泳的时候缅甸总理来跟我们说话。说话时,手一拽,项链就散了,我一把没抓住。我就怕它丢,因为我自己知道这是借的,我得还。但奈温说没关系,他口气特大,说没事,我下海给你捞,管他掉几颗就掉几颗,没事。
杨澜:那您挨斗的时候,站在台子上,他们硬要您穿上旗袍和高跟鞋,高跟鞋是让您穿上还是挂在您的脖子上?
王光美:那个我现在说不太准了。好像是我还住中南海的时候,有辆车子开到中南海府右街西门,然后进来几个人,到我们家说要抄我们家。正好我们家有个特点,我出访的衣服因为我平常用不着就放在一个小套间里,比如衣服、鞋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好像挑了一些,在裤子上给我套上旗袍。
杨澜:在30万人面前,他们非常侮辱性地给您戴上乒乓球项链,您当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您害怕吗?
王光美:我不害怕,因为我有准备。我听这些人坐在吉普车里吹牛,说他们从哪里调了多少人……反正我多少有点儿精神准备。我觉得少奇真的还是特冤,本来少奇是一直帮毛主席的,从我接触来看,他凡事都以党中央为重,“毛主席并党中央:”报头都是这么写的,内容都是他自己整理的,而且他送主席去医院,起草主席的报告。因为我是他的机要秘书,那些都会从我这儿过。我觉得他特尊重而且全是为主席着想,怎么后来就全都不对了呢?那时候他还是替毛主席承担很多,可是这时候,江青蹦出来,用主席的名义打击刘少奇。
杨澜:所以您心里有这个冤,所以就不服气了?
王光美:冤,我就豁出去了,只有我豁出去,我不能把少奇豁出去。恨,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应该恨谁。反正是挺为难的。因为我一看,薄一波等几个我挺尊敬的领导干部都一个一个给弄成这样。
杨澜:您还顶了造反派?
王光美:是,我还顶他们,而且我还回头看那些挂在后面的谁的像片,不是挂着江青的像片,那是挂的谁的像片……
杨澜:毛泽东的像片?
王光美:对,反正那时候我也有点儿愣劲。
杨澜:“文革”前您跟江青的私人交往也不是很多,是吧?
王光美:是不多。因为作为毛主席的夫人,我很尊敬她。她不给我打电话,我不敢给她打电话。有一次,我给她打电话,为了她上苏联治病的事吧,电话是毛主席接的,我就紧张得不得了。
杨澜:您觉得江青对您的态度中有没有嫉妒的成分呢?
王光美:我跟少奇出国是组织上批示的。她跟主席不能一块儿出去,但关键不在这儿。后来她搞样板戏,她想通过样板戏抓领导权,她对文艺界演什么戏有很多很多意见,可是她跟我说。那时候我是少奇的秘书,我接触谁特别是接触这些负责人,有什么话我都跟他讲,回来汇报,当然我们俩生活在一起,也有这条件。我跟他说了江青对演戏的意见,少奇就对我说你别管了,我就不管了。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就听卫士长说少奇约了江青谈了话,说你别跟光美谈这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了她几句。
杨澜:那时候恐怕也只有他敢说江青吧?
王光美:就是,也就是少奇,江青就怕少奇。少奇他是负责的态度,这里有很多人哪敢批评江青什么!
杨澜:江青自杀死了以后,您当时感觉是什么?这个人跟您有很多恩怨呢。
王光美:这个呀,还不是私人恩仇。江青确实给党带来很大破坏,她损害党的利益,危害党的事业,因为这一点她真是该死。至于她怎么死的,我听人说她就用袜子接起来,自己勒死了。那时她已经绝望了。
杨澜:批斗回来以后,少奇他有没有安慰您,怎么安慰您?
王光美:少奇没法说,他一说就等于对这运动的性质表态了。
杨澜:那旁边没有人的时候不能说两句吗?
王光美:我们旁边不可能没有人。他的警卫员就不止一个,在那特殊情形下,后来警卫人员就是那些造反派的基本成员。
刘亭亭:在“文革”中,我爸爸实际上是一个很重情的人。我爸爸不愿意连累我们小孩,我爸爸可能也跟我妈妈谈过,说你应该划清界限或者说把孩子带走,这样是为了保护这个家庭,但是我妈妈在这方面非常坚定,她对这个家庭和对我爸爸是特别坚定的,我觉得她可能从来没有动摇过。因为在那个时候,稍微有一点儿动摇,绝对不会像她这样表现。她那个时候很傻,有点儿不顾一切,完全站在我爸爸一边,而且我爸爸不说话的时候,都是她替他辩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