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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没出啥毛病,腿抬得很高,腰也很直。但是,他的神情太紧张了,
大胡子喊了立定,他却比别人多走出两步才停住,喊了向后转他急
急忙忙从左边转过身来。由于心慌意乱,还差点摔倒,一只手把旁
边的人推了个趔趄。
“马十八出列!”大胡子吼了一声。
娃娃兵往前跨了一步。
“你个瞎熊!看这个样子,你是实话不想吃马长官的粮饷了。
好,我看在河州乡亲的情分上给你来个干脆的,省得上了前线叫
‘共军’把你打死!开步走!”
娃娃兵往前走。他的脸上木呆呆的,没任何表情。这时候连
队是面向黄河站的,大家看见他一直走到踩着河水的地方才停了
步。大胡子拔出盒子枪跟在后头。
“跪下!”
全连都听见大胡子喊了一声,也都看见娃娃兵跪下了,脸朝着
黄河的方向。大胡子举起盒子枪。
“叭!”枪响了,德国盒子枪的射击声,又响又脆生,就像是手榴
弹爆炸的声响,震得全连的人抖了一下,都这么想,完了,一条命就
这样完了!结果了!
可是,枪声响过了好一会,娃娃兵还是那么跪着,一动没动,后
脑勺朝着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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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告诉我
真枪毙还是吓唬吓唬?队列悄没声息地骚动了一下,大家都
在想:站得那么近没打中,是连长的枪法不中还是心软了?
大家都觉得奇怪的是连长好像也有点意外。大家看见连长举
着枪的手一直举了好一会子,眼睛瞪着娃娃兵好久也没动弹。
不过,大家终于明白了,连长不是弄着玩的。他们看见连长的
手又举起来了,盒子枪朝着娃娃兵的后脑勺瞄准了,扣动了扳机。
又是一声很响的射击声。但是娃娃兵并没有死去,还好好地
跪在那里,纹丝不动,木头一般。
“哈,枪法不中……”
有人说了一句,“哄”的一声全连都悄悄地笑了。不过,笑声很
短促,全连都看见了,连长扭回头来看了连队一眼;大家也都看清
楚了,连长黄胡子丛生的脸涨得红红的,非常难看,也非常尴尬,,
他可能是觉到了全连的人都在笑他。
他回头看的时间极短,也就是看了那么一眼,接着就扭回头去
了,并且又一次举起了枪。这次他没怎么瞄准,枪就响了。枪声响
过,大家看见娃娃兵一头栽倒了。连长看都没有再看一眼,提着冒
烟的盒子枪走回连队跟前。
“连副,回营房!”他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往大车店走。
中午的时候我妈去河边担水。刚出大车店的门她就看见河沿
上围着一堆人,她挤着从人缝中看到了夏秋之交的浑黄河水,慢慢
流动的河水里拉着一缕缕红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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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洗个不停
这是个听来的故事。
我是1965年支边去西北生产建设兵团的。我们的农场在甘
肃省的河西走廊。到兵团三个月就调到卫生队当护士。
当初我还不愿到卫生队来的:刚刚和班里的知青们混熟,又要
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我舍不得。再说,一个男子汉去当护上,我
觉得很丢人。还是连长做思想工作我才去的,他说要服从组织分
配;他还说卫生队查过档案了,指名道姓要我,说我父亲是城市一
家医院的医生,我搞医有基础。
慢慢的我才知道这是我的造化。在卫生队端了三个月尿盆,
卫生队就送我去师中心医院学习了,一年后回来,就成了卫生队的
“坐堂郎中”。以后好多年里,我就坐在办公室看病,不晒太阳不淋
雨,而我从前的朋友们却一直下大田,一年四季风吹日晒,脸黑得
跟煤球一样,谁要是能进炊食班做饭或是当个机务班的农具手,就
高兴得要命。有些姑娘为了离开兵团在外边找对象,但结了婚兵
团也不许调走。兵团的政策是只许进不许出。原因是兵团职工大
都不安心工作,放一个就会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
我那个连队只有一个叫张克一的运气比我好。到河西的第四
年冬天——那时候是毛主席发表了最新指示,大批的新知青来到
.『兵团——部队在我们生产建设兵团征了一次兵,张克一有幸人
伍了.、当时全连人都羡慕他,说他可是交了好运:在部队好好干,
争取提f,就再也不回农场来了。出人意料的是他仅仅当了两年
兵就复员回农场了,还回老连队,还是下大田劳动。只是由于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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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个不停
镀了一层金,退伍兵出身的连长认为他应该和其他知青有区别,便
向团里打报告提拔他当了排长。连队很多人都为他惋惜,说白当
了两年兵,没抓住机会来个鲤鱼跳龙门。有人甚至说他:在部队怎
么混的,才干了两年就叫人家开回来了!
大约过了两年,我才知道他为什么当了两年兵就又回农场来
了。
1975年夏季,张克一调到团保卫股当干事了。因为刚到团
部,熟人不多,他经常到卫生队找我,坐着说说话,消磨时间。
一天,我们正在内科门诊坐着,进来一位病人。这是个很漂亮
的姑娘,二十七八岁。真是个姑娘,虽然岁数很大了,但没结婚,连
男朋友都没有。我了解她是因为她多次来看病。她长得真是漂
亮,高挑身材,白皙的面孔,一双惊人的美丽的大眼睛。她穿一件
蓝色的连衣裙,裙裾下边露出非常健美修长的双腿。
你来啦。我招呼她。
这是个很大方的姑娘,她笑了一下,坐下说,就你一个人值班
啦。
就我一个,其他人下连队去了。我说。我看她眼睛往张克一
身上瞟,又解释说,这是我的朋友,我们一个连的,现在保jn科工
作。你是来看病的吗?怎么样,病好点了吗?
还那样……
一点儿不见好吗?
不见好。这一阵像是更……重了……
姑娘一说起病,突然就变得羞涩了,说话简短,声音变得又细
又小,眼睛还往张克一身上瞟,像是不愿他听见。我明白她的意
思,也没再多问,开了些以前她常用的药,打发她走。
姑娘刚出门,张克一说,这是谁呀?哪个连的?
这不是林梦云吗?
张克一惊叫起来,呀,是她呀!我觉得面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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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淘记事
我笑着说,想起来啦?
想起来啦,是她,是她!她现在怎么样啦?得的什么病?她原
来不是在宣传队吗?
早回连队啦。你还没当兵的时候就回去啦。你不记得啦?
嗯……张克一做思考状,说,像是有这么回事,记不清啦。她
得的什么病?
嗯……要说什么病,还真有点难以启口,我沉吟一下说,就是
那时候得的病——拉拉尿。你没听说过?
不,不知道。那时候好像是有人说她得病了。原来是那种病
呀?怎么,还没好呀?
我说,好什么呀,像是更严重了,门都不敢出。你不看她脸自
得没晒过太阳的样子?
林梦云是天津知青,1965年来河西的支边青年,高中生。这
姑娘长得异常的漂亮,刚来河西不久,人们就传说一分场三连有个
漂亮姑娘,简直比电影明星还漂亮。人们还说,三连的小伙子们给
姑娘们打分,看谁长得漂亮。长得一般的,打五六分,丑的打三分
四分,漂亮的打七八分,最漂亮的打九分。没有打满分的,人哪有
十全十美的。可我们听说,小伙子们给林梦云超标准打分,十二
分。原因是这姑娘不光长得漂亮,气质还好,像个大家闺秀,大方
又稳重,还很有才华——能写剧本,能跳芭蕾。她在天津上中学时
就在文化馆参加演出,跳芭蕾。她的芭蕾有专业水平,只是出身不
好,进不了芭蕾舞团,也上不了大学。她在全团出名,是因为她领
着连队的一帮姑娘小伙子练芭蕾,在连队排了全本的《白毛女》。
《白毛女》在团里一炮打响,演到师部,又惊了师领导。师宣传队要
调她,团里不放,说团宣传队还要用她呢。本来,团宣传队是不要
她的,团政治处主任说了,她出身反革命家庭——他父亲是国民党
少将,还押在监狱里——既然师宣传队敢用她,团里还怕什么!她
到了团宣传队,很是光彩了一阵。宣传队到各连演出,看演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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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个不停
特别多,都是去看她的。团长政委也挺喜欢她,有事没事往宣传队
跑,围着她转。但是突然间就听人说,她得了一种病,一看见人就
拉拉尿,裤子都尿湿了。急急忙忙跑到厕所去,却又没尿。这样一
来就没法演出了,就又下放回连队去了。在连队她还是见不得人,
连领导就安排她看菜地,或者和菜班的一帮老娘儿们在一起干活
——奇怪的是和娘儿们在一起不拉拉尿。
她没出去看过病吗?张克一问。
怎么没出去?省人民医院去过,天津也去过,看过大医院的泌
尿科专家,可都说没有器质性病变,找不出什么病来。有的专家说
她是精神病,有的说不是精神病而是属于心理障碍……
张克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不是受大罪了吗?她结婚了吗?
跟谁结婚?谁要她呀,一见人裤裆就湿。我接着开玩笑说,怎
么,你看上她啦?
在我们农场里,文革前的支边青年大都结婚了,1969年以后
来的新知青也有一部分成家了。
瞎说什么呀,我想起一个战友来啦。张克一说。
他的战友叫陈平安,和他同一批人伍的新兵,一个瘦瘦的黑黑
脸的农村小伙子,在新兵连他俩就在一个班。
一进新兵连心里就不痛快。张克一说。招兵检查身体的时
候,来接兵的人说,他们是兰州部队来接兵的。当时他还挺高兴,
心想在兰州当几年兵还是不错的。可谁知兵团的大轿车把他们拉
到地区所在地附近的一座兵营就不走了,说这儿是省军区独立团
的新兵连,集训结束就分到地区附近的连队去。在兰州市当兵的
希望破灭了,又到不了正式的野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