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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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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以为,不再给她写信了,就可以切断我们的恋情了,可是
我错了。到了夹边沟的艰苦环境之后,我对于她的思念竟然愈发
强烈了。在劳教分子的宿舍里,在寒冷难眠的长夜里,我经常想起
她妩媚的面孔,想起她柔软的身体,想起两个春节我回北京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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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她住在我家里,她拉琴我唱歌或者我们俩一起唱歌的情景……
    终于,我对淑敏的想念发展到了不能遏止的地步:我想逃跑去
看她。那时候我什么都不顾了,心想一定要见她一次,然后叫我去
死都行……
    同1959年的春节一样,1960年的春节到来之前半个月,农场
又把右派当中有表演才能的男女抽出来排练节目,准备节日演出。
去年我和省京剧团、秦腔剧团的几个演员以及几个票友演了整场
的京剧《失·空·斩》,今年我们还是演《失·空·斩》。由于长期饥饿
和劳累,演员们都两腿发软,没有了排新戏的创新精神,演戏只不
过是为了逃避劳动,}昆一顿夜问的加餐。我的腿也发软,发飘,但
相比而言比别人强些,因为我参加重体力劳动少,体能的消耗比别
人少。
    离着春节还有一个星期,我逃跑了。那天夜里我们点着汽灯
排练节目,到12点钟吃完加餐,就都散伙了,回宿舍睡觉。我也躺
下了,装睡,没脱衣裳。睡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我就爬起来了。把
一只皮箱塞进被窝里,枕头摆好,枕头上还放了一顶前两天拣来的
破棉帽子,用被子遮住一半,造成一种假相:李祥年睡在这里。如
果队长或管教干部进来查夜,不拉被子是发现不了的。这样,天亮
之前不会有人发现我逃跑了。
    那时候夜里院子里有人值班巡逻,防止右派逃跑。右派们初
到夹边沟的时候没人逃跑,大都对党很虔诚,都想经过劳动改造摘
掉帽子解除教养回家去,争取个好的出路。可是五九年的国庆节
开大会的时候,全农场只有三个人摘了帽子,解除劳动教养,却还
必须在夹边沟就业,一月挣24元。于是人们明白了,劳动教养改
造思想是一片谎言,是欺骗,所有的人实质上都判了无期徒刑,劳
动改造遥遥无期。人们都绝望了,铤而走险逃跑的人随之多了起
来。为了预防逃跑,农场每到夜间就派管教干部和右派中的积极
分子值班和巡逻。为了避免遇到值班干部和积极分子,我把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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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祥年的爱情故事
子、水壶和几个存下的干馍馍藏在贴身的棉袄里边,外边披了一件
蓝棉布大衣,装成上厕所的样子进了厕所,然后从院墙上翻过去落
在农场大院的外边。我没敢走当年从酒泉来夹边沟的公路。我不
清楚,从酒(泉)金(塔)公路通向夹边沟的五公里必经大道七会不
会有人巡逻;从这条公路走要经过两条河流上的两道便桥,这条路
最便捷。我顺着农业大院外边的通往新添墩分场的大道往西走,
经过五八年建的炼钢厂——几间平房,早就改为农场卫生所的太
平问了——再往南拐,穿过卯家山口,走到清水河边。由于是三九
隆冬,河上结了厚厚的冰,我踩着白冰过了河。穿过一片田野,又
走过同样是冰封雪盖的北大河,我的脚就踏上了直通酒泉的酒金
公路。
    当然我不敢大摇大摆地顺着公路走。我仅仅沿着公路快速地
走了几公里,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离得夹边沟远一些,然后就下了
公路,在长满了芨芨草或碱蓬的荒原上前行,深一脚浅一脚的。我
还不能离公路太远,以防迷失道路。我不得不在荒野上赶路:一旦
农场发现我逃跑了,管教干部就会骑着马追上来。
    我原计划在天亮之前走到酒泉县的,可是八点多了,天已拂晓
了却还看不见县城,只有黄沙铺就的公路和残雪映衬下显得黑楚
楚的耕地在我面前坦坦荡荡展开。两辆拉麦草的大轱辘车吱吱咕
咕地行驶在公路上,还有赶车的农民。
    又走了两个小时,我才走进县城。
    进了城我立即在一个小旅馆里用偷来的一位兰州炼油厂的右
派的工作证登记了一间房子。我估计夹边沟农场已经发现我逃跑
了,领导派出的管教干部和拐棍们已经坐着汽车或骑着马往县城
和火车站来追捕我了。他们估计我不敢进旅馆,我却偏要住在旅
馆里。
    在旅馆藏匿了一天一夜,转天清晨,我赶到了酒泉火车站,躲
在站台对面的一个土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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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大约九点多钟,一列从哈密开来的客车进了站。我没敢去买
车票,从车下钻过去之后我立即融进了拥挤着上车的人群里钻进
车厢。年关在即,旅客熙熙攘攘,挤得车厢里水泄不通。我坐在车
厢中间的过道里垂着头打盹,一次车票都没有查,二十几个小时之
后我就到了兰州。不敢出站,怕有人在出站口等着我,——真是疑
神疑鬼呀——我往东走了一截,找到支线上闲置着的一截车厢爬
了进去。等到下午,我又上了36次从西宁开往北京的快车。我的
运气真好,从兰州去北京的客车比从哈密开来的更拥挤,也没人查
票,四十多个小时,我蜷缩在一排座椅下边睡到了石家庄。
    对于石家庄我已经很熟悉了,我在这儿实习过,五六年和五七
年两次回家探亲我都来过这儿,五七年还在淑敏家住过半个月。
我很快地就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在离着淑敏家不远的一条街道上
下车,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翌日,我先去洗了澡理了发,然后去
市场买了两只鸡提到旅馆。我的气色难看,一直等到天黑,我才提
着鸡住淑敏家走去。
    真是太巧了。还没走到淑敏家门口,我就遇到了她和她姐,她
俩推着一辆自行车和我走了个迎面。我当时戴着口罩,没戴帽子,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惊讶地叫了一声:呀!这不是祥年吗?
    我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她看见我很惊讶,但声音里又充满了惊
喜。这时我倒有点难为情和尴尬了。自从1957年年底我被划成
右派之后,就再也没给她写过信,她几次寄信给我我也没复信。她
可能早就以为我变心了,不爱她了,所以这次见到我她才表现出如
此的惊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我只觉得我的心揪紧了,身上发冷,
脸却发烧。我支吾了一声,算是和她打招呼。接着,为了避免她再
问我什么,我采取主动说,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她姐回答,我们想到一个老师家去看看。
    我说去吧,你们去吧。我去你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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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祥年的爱情故事
    淑敏说不去了,不去了,走,咱们一起回家。
    淑敏和她姐把我让进她家。
    自从1957年的春天在她家住过半个月之后已经近三年了,我
没有来过她家,也没有写过信。我担心这次来她家她会冷落我,也
害怕她的全家人冷落我,我低眉垂眼畏畏缩缩进了她家。没有,她
和她的家人仍然热情地接待了我。她家住的是一座独门小院,我
一进去,她家的所有人都集中到她父母住的房子来了。这是里外
两间的套房,里间是她父母的卧室,外间是客厅,所有来她家的客
人都在这间房接待。她的父亲是医生,除了她的父亲还保持着家
长的矜持和尊严,说话有尺度面部表情一如往日平静之外,其他人
都对我的到来显得惊喜和热情。她的母亲一见面就问我吃过饭没
有,并立即催大女儿去做饭。我说吃过饭了,老人立即责怪我:为
什么在外边吃饭!怕我们不给饭吗!接着又问几点钟到石家庄的
……说着话,老人突然问了一句:祥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
黑又瘦?兰州吃不饱吗?我是比前两年瘦了一些,我也知道自己
变黑了。河西走廊的太阳是很毒的,空气干燥,我又长年在露天劳
动和工作,能不黑吗?淑敏进了房子立即给我倒洗脸水,倒茶水。
她的姐姐弟弟也都站在旁边看我,时不时地插句话。
    但是,这种热情很快就冷落下来,他们全家人像是约好的一样
突然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出现了令人难堪的静默。除了铁皮炉子
散发出的温暖宜人的空气依旧之外,我突然感到了异常和尴尬。
我明白,最初的惊喜过去之后,她的一家人都在心里想:这个李祥
年两三年没音讯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
    这时候我的心突然就刺痛了: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我不再是二三
年前的我了。淑敏的弟弟以前见了我叫姐夫,成天围着我转,可现
在他静静地站在卧室的门口,一句话不说,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
审察我。以往就是在父母面前,淑敏也是待我很随意的:喝水吗?
自己倒;或者是这事呀那事呀,想起什么说什么。这天晚上她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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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倒了一杯茶水之后,就退到角落里在一只板凳上坐着,不说一句
话。我看见她有时候直着眼睛看我,有时候又很不自然地拘谨地
捏着她罩衣的衣角卷呀卷呀。
    尤其是看见了她的比从前更成熟更好看的胸脯上别着的北师
大的校徽,我的心禁不住一阵阵发冷:她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了,而
我已经变成阶下囚了,流放夹边沟……我已经不配她了!行了,见
这一面就行了,走吧,我不属于这个家庭的一员了。再说,将来的
日子我还不知要走什么样的路……
    坐了一会儿,在一阵静默中我站了起来,说,伯母,我走了,伯
父,再见……
    我是九点钟离开淑敏家的。淑敏没拦我,只是她母亲客气地
问了我一句:这么晚你上哪儿去?我说我住在旅社里。她母亲就
没再说什么。淑敏送我到院门口才说了这天晚上的第一句话:你
明天来,早晨八点钟来……
    我没回答她。还有必要来吗?我心里这样想。我只是说了句
你进去吧,回房去吧,就转身离开了她。但这时她弟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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