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泔水桶,把手伸进去捞了两把,桶底有许多煮米饭煮糊了的锅巴。
他回客房拿个洗脸盆来捞了半盆,拿到水管子上冲洗了一下,又拿
回客房煮了煮,几个人分着吃了。过两天他又侦察什么有东西可
偷,竟然在张科长住的房子里发现后窗户台上放着几摞烧饼。他
认出来了,这是返回兰州时坐火车,餐车供给大家的烧饼,张科长
全买下了,一人只分了一块,剩下的现在全摆在房里的窗台上。他
绕着房子转,看到后窗户上有一块玻璃碎了,掉了一半,可以伸进
手去,但却没法下手,因为房子里总是有人。看见那么好的烧饼摆
着却吃不到口,他心里急得要命,就总是围着那间房子转来转去,
寻找机会。恰好一天的上午,他从餐厅出来,看见张科长和几个警
察去会议室开会去了,他认为机会来了,就急忙跑到张科长房间的
后窗户去。到了窗户跟前,却又发现房子里还留了个被人们叫做
小李的青年警察,他还是下不了手。这可怎么办呀,不能失去这个
机会!他略一思考后就跑到前门口去,捏着鼻子学服务员的声音,
娇声娇气地喊,小李呀,张科长叫你到会议室去一趟。听见小李应
了一声,他转身就跑到山墙处躲起来。他原想把小李支开,然后从
前门里进去,但是小李走后他过去看看,门被小李锁上了,进不去。
· 132·
贼骨头
他又绕到房后去,从碎玻璃处伸进手去。
小李进了会议室,问张科长,你叫我有什么事?张科长一怔
说,我什么时候叫你了?小李说,咦,一个女的在门口喊,说你叫
我。张科长说哪有的事……但他立即就反应过来,说,快,快回去,
调虎离山计,有人偷东西了。
俞兆远的手是伸进去了,但是没想到那几摞烧饼正放在耷拉
在窗台的窗帘上,无论手怎么伸过去,都拿不到烧饼。他正在琢磨
如何拿到烧饼,房门就突然开了,小李跑了进来。眼看着煮熟的鸭
子要飞了,他一着急就用力伸长手臂去拿烧饼,扯动了一下窗帘,
结果烧饼全掉到地下去了。他看偷窃无望,抽出手来就跑。他跑
到东边,正好两个警察从山墙后边迎过来,就又掉头往西跑。没跑
上几步,又见张科长提着手枪堵住了去路。他只好站住。
张科长走到他跟前,手枪指着他的肚皮说,啊呀俞兆远,你就
偷疯了,在碱泉子农场偷,到了兰州还偷!你怎么是这么个贼骨
头?你再偷,你再偷我把你一枪崩了!
因为偷窃失败,俞兆远非常沮丧。此刻听了张科长的话,他把
大衣敞开了怀,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肚皮说,你朝这儿打,你朝这
儿打。你把我一枪打死算球喽!
张科长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你不偷就不行吗?
他说,那有什么不行呀,我不偷当然行呀,你给我几个烧饼吃,
我不就不偷了吗?
张科长说,俞兆远,我先把话说明白,那烧饼我一个也不吃,可
是我也不能叫你吃。我要是把烧饼给你,你早就没命了!你知道
不知道,你们的肠子现在比纸还薄,不能一下子吃多了。吃多了肠
子就挣断了。俞兆远说,这你就说错了。我的肠子是薄,可那是太
上老君的炼丹炉炼出来的,啥都扎不破。夹边沟的树叶子扎不破,
芹菜秆秆扎不破,烧饼能扎破吗?张科长瞠目结舌半晌,说,这是
大夫说的!
· 】33·
夹边沟记事
俞兆远在招待所休养了一星期,他女人接到通知来接他回家,
书包里提着花卷。临走时,张科长嘱咐女人:你可不要乱给他吃的
呀,出了这个大门,要是胀死了,我可不负责任。
出了门两口子坐公共汽车到自由路火车站去乘开往西固区的
市郊列车。在站台等火车,俞兆远对女人说,给我个馍吃。女人不
给他。女人说,张科长说了,你们刚吃过午饭,不叫我给你馍。俞
兆远突然就哭了:
在夹边沟饿了三年,没吃的,差点把命送掉;回家来了,你还不
给馍吃……哎咳咳咳……
女人怔住了,良久才明白原委,掰了半个花卷给他。看着他的
吃相,女人也哭了:我哪里知道你吃不饱呀,你来信就没说过吃不
饱的话,一次也没说过……嗯嗯嗯嗯……
后记:在金塔县城建局家属楼的一间住宅里,俞兆远先生
讲述完了夹边沟的故事,又补充说,哎,说起我做贼的事,丢人
得说不成:回到西固的家中,三个月过去了,我的腿已经有力
气走路了,可是肚子还是饿得受不了。一天到晚心里就想着
吃的,还特别是想吃生粮食。做熟了的饭菜不管吃多少,心里
总是空荡荡的。有一天女人上班去了,我偷着把面柜柜上的
锁子捅开了,用一个大茶缸子挖了一缸子苞谷面,放在我的书
箱箱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用小勺勺舀着吃上几口。生
粮食吃着那个香那个甜呀……要是不吃那么几口就上床,就
半夜半夜的都睡不着觉,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响,那个难受呀
……我吃生粮食的习惯,直到1962年冬天才克服掉,因为那
一年女人要和我离婚。在法庭上,她提出的离婚原因之一是
我偷面柜柜里的苞谷面吃,还非要生吃不可!她说她忍受不
了这种侮辱:邻居们都知道了,她克扣丈夫,不叫丈夫吃饱,逼
得丈夫偷家里的粮食……
· 1 34·
医生的回忆
医生的回忆
A何希金
我原在甘肃省第二劳改管教支队当医生,给劳改犯们治病,当
然也为劳改支队的管教干部们治病。1957年11月,我被宣布为
右派,开除公职送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当时,第二劳改管教支队
正在修建兰州到白银市的铁路,支队的干部和近二万名劳改犯在
黄河北岸干旱山区的崇山峻岭里风餐露宿,劈山开路,遇水造桥。
甘肃省第二劳改管教支队的前身是陕西省的一支劳改队,解
放初修建西安到宝鸡的铁路。铁路往西延伸进入甘肃境内,就改
为甘肃省第二劳改管教支队了。
五十年代的劳改队,都是在野外作业,生活异常艰苦。支队的
干部和卫生所的医生们数九隆冬或者酷暑三伏住宿在帐篷或者山
洞里,穿着和吃食跟劳改犯差不了多少,所以听说叫我到河西走廊
劳动教养,我的胆子差点吓破了,心想这一去就没命了。
没想到我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到了夹边沟农场就遇到了原
二支队的一位大队长申有义。我和申有义还有点交情,他是甘肃
省临洮县人,科级干部,在第二支队管一个两千多劳改犯的大队。
我们在一起开过会,也给他看过病;我作为支队的医生到他那个大
队去给犯人看病,就住在大队的办公室里,和他住一顶帐篷。1956
年,二支队有一帮劳改犯刑满释放后根据当时中央政策——户口
为东南沿海一带和户口为城镇居民的劳改释放人员不准回原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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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由他押送到夹边沟农场就业,同时他也调到夹边沟农场工作。
夹边沟农场始建于1954年,最初是劳改农场;1956年改为就业农
场,科级建制。1957年我到夹边沟的时候,它又改为劳教农场,场
长叫刘振宇。申有义念旧日之情把我安排到农场医务所当医生。
申有义那时候任夹边沟的教导员,权力大得很,和刘震宇平起平
坐?
医务所只有一个正式干部赵杰任所长,其他的医生都由右派
充任。我记得名字的有兰州医学院的教授刘逢举,有解放前当过
军医的邓立之,有古浪县医院的医生王某某,——时间长了,当时
人员换得又勤,叫王什么我记不清了——还有个韩某某……
所长赵杰是起义人员,原国民党少校军医,医术高明。我到夹
边沟不久,他就调酒泉劳改局医院去了。后来刘逢举也调走了,可
能是到马鬃山煤矿去了。
赵杰走了,医务所没所长了,总不能任命个右派当所长吧,领
导就把新添墩作业站的医务室负责人陈天堂调到场部来当所长
了。陈天堂狗屁不懂呀,不会写处方,不懂医学术语,可人家抗美
援朝当过卫生员,共产党员,正式的管教干部,领导也信任。
陈天堂调场部医务所之后,新添墩的医务室又没人当领导了,
可能是申有义说话了,把我调去充任临时负责人。筷子里拔旗杆
呗。
我去新添墩不到两个月,就遇上了一件事。
新添墩有个右派叫何希金。此人原本不该来夹边沟的:他也
是转业了的志愿军下级军官,可能和陈天堂是同一批转业的,——
五十年代中期,酒泉地区转业了一批从朝鲜归国的志愿军干部
——原在敦煌县气象站工作。这是个年轻人呢,二十几岁,福建省
人。此人已经结婚,爱人是五五年支援边疆建设的天津青年,有个
不到一岁的孩子。何希金身体不好,在朝鲜战场上受过伤,切掉一
个肺叶。他经常来医务室看病,我给他开过几次病假条,后来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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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的回忆
给领导建议,给他安排了个轻省工作。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天上
午,右派们出工去挖排碱渠,他提着铁锨排着队从我身旁走过,我
正好到右派们住的房子去看病号,和他迎面相遇。他对我说,赵大
夫,我有病了。我说你有啥病了?他说拉肚子了。他不是找我开
病假条的,我们只是偶然相遇,他也就那么说了一句话,同时拉起
裤腿叫我看了一下,我看见了他的腿上有排泄物淌过后留下的痕
迹。他说完这句话就下地去了,可我心里挺难受,——一个大小伙
子,稀汤子控制不住流得满腿都是,真是遭罪呀——这天晚上吃过
饭以后,我就到他宿舍去了一趟,给他写了个休息三天的病假条。
我就有这么一点点权利,最多只能开三天病假。不过事情真是凑
巧。他休息的第二天,夏收开始了,新添墩的站长赵家生到医务室
来找我,说统计工作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