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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十年,他基本上是在牛棚和干校度过的。这样的处景,自然也与享受和舒适绝缘。
总之,在享受生活乐趣方面,他是,个还没脱俗的土包子。难怪每当他走进餐厅,
许许多多的疗养者都会向他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
蜿蜒小路逐渐把他们提到山的高处,这时,视线已完全摆脱林木的遮掩,豁然
开朗。夕阳下,周围数十里山海景色像一幅壮阔无比的画卷展现面前。石涛不由一
阵激动,眼角渐渐湿润了。啊,这就是自己当年浴血战斗的沙场、三十年来无时无
刻不在怀恋向往的故地呵!对于一个革命者,这与自己生死与共、血肉相连的故地,
远远胜于对自己家乡的感情。旧时的景物依稀可辨,就像触发的引信,勾起他对一
桩桩往事的记忆。他眼前迅即闪现出那无数次惊心动魄的战斗;闪现出那些在冲锋
路上猝然倒下的战友;闪现出冒着炮火支前的大叔大哥,还有那些救护伤员的大娘
大嫂……啊,为了砸碎旧世界,人民付出多大的代价哟。死者已长眠入地,那么生
者现在怎样……
“首长,有人!”小施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哪?”
“在围墙外面。”
石涛把远眺的目光压低,他果然看到在树丛间婉蜒着一道围墙,围墙的上半部
是用砖砌成的十字孔,与一般花墙相似。他的目光追寻着,虽然围墙的走向时时被
树丛遮断,但它的来龙去脉还连贯得起。这道起始海岸又回归海岸的人工屏障,像
一块巨大的马蹄铁,把疗养院扣在其中,使其与外界隔绝,保证了它的安全与宁静。
“天呀,他在爬墙!”小施又一次惊叫起来。石涛赶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他从围墙的十字孔看见外面正有人爬墙,显然是想越进来。不知是因墙太高,
还是那人过分的笨拙,几次翻越都没有成功。当最后一次从墙上摔下去,艰难地爬
起身后,便停止了尝试,伛偻着身子从十字孔往墙里面张望着,习习山风吹飘着他
那蓬乱的白发。
“哟,是他!”石涛全身哆嗦了一下,血液又开始凝固起来。他认出来了,围
墙外面的人正是那天在公路上拦车的老人,可是……石涛顾不得多想,抬步向围墙
奔去。然而,正在这时,山下树丛间传出一阵刺耳的叫声:“疯子来了!快找警察
来呀——”石涛为之一怔,转口再看时,只见老人已闻声仓皇奔逃了。在那一瘸一
瘸的步履下,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匿在林木中。石涛的情绪立即被那可憎的恫吓者所
激怒。当他拧着眉转回身来,只见小施两只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晶莹的泪水。
“怎么,你——认识他?”石涛惊讶地问。
“不,不认识。”姑娘低下头,擦擦眼角,良久,方叹了口气说:“这一带的
人都知道他,怪可怜的……”
“来,坐下,从头到尾告诉我,这倒底是怎么回来。”
三
是这么回事。
老人家住离疗养院不远的一个小渔村。前些年,他们在海边试验人工围养对虾
取得成功。集体收入增加。但也由此带来许多麻烦。每年一到对虾收获季节,各级
那些不够正派的领导者们,便把这儿当成他们的鲜虾品尝点、供应点。大队每天都
要接待许许多多XX工作组、XX检查团,还有持XX部长、XX主任之类字条来买虾的人。
他们以种种借口,尽量把虾价压低,常常只是象征性地付一点钱。这不仅违反国家
水产品购销政策,还大大减少了社员收入。群众极为不满,又无计可施。
事情出在七六年仲秋节。这天下午,地委曾副书记的儿子开着一辆北京吉普来
到海边养虾点,从车上拎下一只水桶,对在场的队干部说,要买十斤活虾。因不到
收获季节,按规定不得捞售,队干部面带难色,在嘀咕了一阵后,还是如数捞了虾。
害怕虾在路上死掉,又往桶里灌了海水。正在这时,老人那担任养虾组组长的独生
儿子走过来看见了。问这是怎么回事,队干部知道这憨组长认死理,便说是科研单
位搞去做试验。憨组长一定要看介绍信。副书记的儿子自然拿不出,便以攻为守地
瞪起了眼珠子道:“老子要研究怎么吃进肚子里!”憨组长也不同他争吵,拎起水
桶便要往池里倒虾,副书记的儿子急了眼,抢上前一把夺过虾桶,顺势朝憨组长当
胸便是一拳,因未提防,憨组长身子一歪直挺挺摔进虾池里。队干部怕憨组长上来
后发憨劲闯祸,便赶紧把虾装上汽车,让打人者快走。等落汤鸡似的憨组长从池子
里爬上岸,汽车已经开出老远。这时,打人者只须踏踏油门,也就一走了事,不会
闹出一场大波。然而,打人者好像并不满足已取得的胜利,他慢吞吞地开着车,把
头伸出车窗,一面奚落地向被打者做鬼脸,一面招手道:“狗得拜!”这一来,把
本来做罢的憨组长惹炸了。他从地上抓起一支橹,飞快地抄近路赶在汽车前面,他
抡起橹想拦住汽车,却不料橹碰在汽车前窗上,玻璃撞碎了,打人者的脸受了伤,
用手一抹脸上的血,便休克过去。憨组长傻了眼,赶紧把他从驾驶室里背出来。这
时队干部也赶到了,大家一起在公路上拦住一辆汽车,把副书记的儿子送进了医院。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和偶然,却惹下一场大祸。第二天,老人的儿子被以破坏国
家资财、行凶造成流血事件的罪名被县公安局逮捕了。后被判了五年徒刑。
粉碎“四人帮”后,各种冤假错案开始逐渐得到平反,老人便四处奔走替儿子
申诉喊冤,县、地都去过,但却没有人愿替他理会这件事,他急得要发疯。后来他
听人说,夏天疗养院会来许许多多上面的大首长。于是……于是便发生了石涛所亲
眼见到的一切。
“这难道会是事实?”石涛一连打了几个寒噤,汗却从脊背上流了下来。他搞
不清是冷还是热,只觉得胸腔在麻木,呼吸在窒息。他问小施:
“那么,曾副书记是否知道这件事?”
“当然知道。”满面泪痕的姑娘回答,“那天曾书记在疗养院请客,是他打发
儿子去的。”
“那么,抓人的事他也知道?”
“知道,听说后来老人好不容易见到了他。”
“他怎么说?”
“他说,你儿子犯了法,我有什么办法?”
“多灾多难的中国啊!”石涛在心里呼叫着。
四
这儿真静啊,静得逼迫人们去思索。
石涛忧郁地坐在海边一块崛起的礁石上,凝神思索着。黄昏的大海是一天中最
美丽、最温顺的时刻,像一群嬉闹了一天而变得疲倦的少女,换上粉红色的睡衣要
安寝了。
石涛无意观赏这一切,他默默地思索着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自从小施解
开了他的心头之谜,他整整一个晚上失眠了。只要闭上眼睛,便好像看见有一架天
平摆在他面前,充当砝码的一边是他的老战友和他的儿子,一边是含冤待诉的老人
和他在押的儿子。显然天平已不公正的发生偏斜,做为一个地委书记,一个共产党
员,自己应该充任怎样的角色?他清楚,要改变天平目前的状况,他必须坚定地投
出一颗砝码,这就是,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
正直的品质不难使他做出公正的决断。早晨起来,他便给地区公安局挂了电话,
责成他们立刻到县里去复查这个案件。接着,又邀请小施同他一起去找老人。小施
自然乐从。但大夫们却不好通融,费了许多口舌才勉强答应。附加条件是乘坐院里
的小车,快去快回。当车子驶出疗养院,他却犯难了。因为小施并不具体知道老人
家住哪个村,而且老人的名姓也不清楚。没别的办法,只好让车子向东方驶去,以
便在路上打听。约莫行驶十多分钟,车子在一个有人的地方停下。小施跳下车,机
敏地向人们询问在海边养虾的是哪个村。回答是小滩村,前面不远就是。
“小滩村。”当车子重新启动,石涛不由在心里沉吟起来。小滩村,不就是当
年在这一带作战时,经常在夜间进出的那个堡垒村?由于这个村靠海边太近,荒凉
无遮,住的全是赤贫的渔户,部队在这里集结和宿营非常安全可靠。群众主动地帮
助部队侦察、运输及照顾伤病员等工作。有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他清楚地记得,
一九四三年秋天,他和他的副排长曾奎一起去小福岛搞一次重要侦察,给他们摇船
的就是这村的渔民孙忠发大哥,外号梭子鱼。后来不幸在海里出了事,又是孙大哥
把他俩救上岸。事后不久。部队向北转移途中,听说孙大哥在配合兄弟部队的一次
海上侦察中不幸牺牲。每当想起这件事,石涛心里总是深有感触。
沉吟间,车子已开进村。石涛、小施下了车。几乎就在同时,一个队干部模样
的人已闻声奔了过来。
“首长,您好!您好!”队干部满脸带着谦恭的笑,“想弄点鱼,还是弄点虾?”
“弄鱼?弄虾?”石涛真地被弄住了。
“我是说,弄鱼,就把车开到栗子湾,弄虾就把车开到白沙滩。”队干部像导
游般介绍着,“鱼刚上滩,首长赶快去还来得及挑一挑,虾从池里现捞,保鲜。”
石涛终于明白了。立时,就像有人狠狠揍了他一记耳光。
“我们什么也不弄。”小施说。
“不弄?那……”队干部期期艾艾地没说下去,但潜台词是明白的。
石涛问:“你是队干部吗?”
“不是,队干部都到公社开会去了。我是队里的接待员。”
“接待员?”石涛望着他疑感地问。但终于又明白过来。难怪听见汽车他会这
么迅速地奔过来,而且张口闭口便是弄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