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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2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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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坑深,他得一笔一笔地朝里面塞。再算算这两年给汪工头多少便宜?何止一二十万。只说那一台二手机器,是我让人家县段折价卖给你,不是你姓汪的屁股大,我七弯八拐解决了人家公子的工作。拆东墙补西墙这里面微妙得很呢!我脑子里几根筋在连轴转,跟你讲得清楚么?
  趁早吐些出来。邓易惜说:“过年后你赶紧走人吧,我找人借十万块路费给你,等情况好转了你再回来,跟了我不会亏你的。”先哄着,嗯,最好永远别让我再见到这张赖皮脸。
  “十万?”汪工头扯起衣袖口抹了一把眼泪。邓易惜注意到这个细节,觉得这人真滑稽,平时蛮精干蛮体面的小伙子,这会儿本性暴露无遗。
  突然,汪工头跪在了邓易惜面前。
  邓易惜慌乱地朝后退了两步,汪工头追着他爬了两步,像鼻涕虫从高处跌下,坚韧而又绵软,连磕三个响头。
  不希望这种时候家里有人闹事,偏就遇上个无赖找上门,罪孽啊!邓易惜下意识地扫荡了一眼房内,依敏还没回家,邓涛呢?
  邓涛的小脑袋正从他卧室门口虚掩的阴影中缩去。邓涛犯病以后。邓易惜回忆那天看见的幻影,其实就是邓涛,因为他好像听见门“砰”地关上的声音,甚至还能感觉自己看见幻影听见反常回响后心抽搐的程度。然而,他的思维被汪工头接下来的表演打断了。第二天进纪委,一个坏消息正等着他——他的一个关系密切的下属被立案送检察机关了。他在纪委里的坦白中,有牵涉到邓易惜的问题,纪委终于找到了邓易惜的突破口。因此,邓易惜关于邓涛是否在家的思维从此再也没有接上头。
  仍然跪在地上的汪工头那双小眼瞪得溜圆:“邓哥,要是旧社会我妹就是你的姨太咧,不看僧面看佛面……”
  邓易惜不由又四下瞄了一眼,呵斥道:“你胡说八道!”
  汪工头就嘿嘿地笑了:“你只要让我稍稍满意,立马走人,我家也不回年也不过了,你让我躲东边我绝不去西边。就是有一天被他们抓到了,打死我也不招你半个字,不是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么?可你想随意打发我,我就跪这儿不起来。”
  邓易惜烦躁、厌恶,朝汪工头伸出的腿又缩回了。才刚刚跨进纪委的门坎,角色就拖上你了,后头门坎还多着呢,检察院法院看守所大牢,还有多少角色要拖上你?恨自己呀!要踢先朝你自己的心坎儿踢上一脚。唉!他心一横,斩钉截铁地说:“就十万。要告你去告,现在就去告。”他大步走到房门口,拉开了房门。
  一个跪在房内的地下,一个等候恭送在门口,俩人僵持了约两分钟,互相都有了妥协的意思。邓易惜关上铁门的尾音未落,汪工头爬起来扑到邓易惜脚边又跪下,抱住他的一只腿凶凶地哭诉:“我和我妹妹不一样……”
  邓易惜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装哥,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
  汪工头说:“真也好假也好,这话没说头了。我是说汪昵昵也是农村出来的,但她是镇上人,我是老山里头的乡巴佬,说来你不会相信,我们山上几个村,方圆几百里没一个年轻的女人,远嫁的远嫁,跑城里的跑城里,男人都成了光棍啊!一家五个大男人轮换着穿一条裤子,穷啊!黄了巴唧的土地,除了长苞谷,硬是栽哪样死哪样。人和猪都吃苞谷,猪倒是长膘,可山高路远,想卖掉非得豆腐盘成肉价钱。我当初出来是大伙儿凑份子,写血书,一个个都等着我把他们带出来呢!你这就打发我走人,我怎么办喽?在西枝市我好歹还有个妹妹,出了西枝市我连个熟人影儿都摸不着……”
  邓易惜既怜悯又厌恶地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抬起脚跺了跺:“哼!把自己说成农民革命领袖似的!乘人之危敲诈勒索,小农经济的劣根性在你身上表演得多么充分啊!”冷不防邓易惜朝后猛退两大步,甩脱了束缚,回到沙发上,抓起打火机“叭”地摁亮火苗,胡乱地凑向叼在嘴里的烟头。
  汪工头到底还是爬起来了,他向邓易惜靠拢:“你没点着烟。”厚颜无耻地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送向邓易惜嘴边,脸上恢复惯有的讨好笑容。
  邓易惜想起有一次开往九仙温泉的路上,汪工头抖擞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时而举起刚进入西枝市市场的摩托罗拉手机与人对讲,一副十足的大款派头。
  原来九仙温泉不过是九个温泉水塘,且因陪浴美女的身价被炒得沸沸扬扬。汪工头拍着温泉老板的肩头给邓易惜介绍,说是他的叔叔。叔叔见是奔驰开进院子,下来一行人,脸上生花张开的嘴巴合不拢,卑躬屈节的熊样儿让他当孙子都成。邓易惜心知肚明汪工头是用钱买票,以票买叔叔,以叔叔买人心,让人玩得大方潇洒,这是包工头们惯用的伎俩。一张票价一千五百块,可汪工头自己拿一百五十块开个洋荤都舍不得。邓易惜怕经不住诱惑而下水,带来了汪昵昵。汪工头趁着汪昵昵站一边与人讲话时,瞄一眼她的背影,然后观察着邓易惜的表情说:“我和妹妹到楼上叔叔房里去坐会儿,你去洗个鸳鸯澡吧?”邓易惜心头一震,鸳鸯塘是温泉级别最高的塘,三千块一张票,汪工头真有气魄!他口是心非地说:“我不过来看看山玩玩水,你莫让我呛水浮不上岸!”心里却骂:“你巴不得我夜夜搂着你妹子睡觉!把你妹子当杨玉环,你好鸡犬升天呢!”怨自己有眼无珠,过去没少与工程队打交道,想走近他共同致富的老板中,能干的忠实的开朗的沉默的都有,偏偏选择了这条变色狗。但把事情反过来想,你邓易惜凭什么去豢养这条狗?权力的交椅上没有营私的主儿,又哪来嗅出味儿的狗呢?你才把握权力几天?你确实狂了点,你与人家吃在一处玩在一处,人家手下留情没在宾馆的墙角安装录像机,没掌握你与他妹妹的黄色隐私就算是便宜了你!换上另一个包工头赖在自己面前,不过嘴脸不一样罢了,恐怕结局都一样,注定了你迅速灭亡。邓易惜在纪委坐了两个多星期的学习班,五个工作人员日夜轮番地督促他,他们挖一点他就交代一点,很狡猾也很平静。这会儿他在焦躁不安之中开始反省了,并且隐隐地生出一丝预感,事情会坏在汪工头手里,他竟然在这种时候送猪上门,是办事不稳还是向他挑战呢?这种人平时打肿脸充胖子是为了从你手上捞好处,眼见着你要垮掉了,他不狠狠宰你一刀补回损失?邓易惜内心深处的防线在逐渐崩溃,必须快刀斩乱麻赶走他,到时候检察院说个一二三让你老实交代,你不知是哪团乱麻上的头,少一根线头少一些麻烦。“我告诉你,莫说十万,我一万都没有。我一个月的薪水才两三千块钱,存多少年才有十万块?我问你,你今天是来找我借钱的吗?”汪工头的眼珠子转了两转,立刻明白了邓易惜的意思,无奈地说:“对,是借钱,是借钱。”“我推荐一个人帮助你,去找你的妹妹吧,她开的商贸公司你比我清楚,你请她借给你十五万。行了吧?唔,明天你就去办妥这件事。”门外有插锁的声音,妻子依敏回家刚换好鞋。邓易惜朝依敏呵斥道:“送客!”依敏怔了怔,望望室内的情景,朝汪工头勉强地笑着点了一下头,夫唱妇随地站在门口,作出一副送客的样子。汪工头觉得再呆下去实在无趣。好歹先把这十五万捞到手。想想邓易惜真被关进去对自己对汪昵昵都没好处,受贿者严惩,行贿者同样犯罪,当时就打定了照邓易惜说的办,只要钱拿到手就到外地去避一避。第二天邓易惜进纪委,因为下属的交代,他不得不交代一些问题,几天时间里他就崩溃下来,夜夜在噩梦之中。回家来打仗似的干些秘密勾当,上找领导下找有工作关系的人,收买,串供,迅速将家里有限的存款化整为零,分散到亲属的账号上去,考虑主动提出与依敏离婚……事情太多,脑子有时清醒有时一塌糊涂,压根儿都想不到,头天晚上躲在房中的儿子将他与汪工头的表演一一窥视到位。自那以后邓涛身上是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邓易惜难得听见他那随着发育而变粗的喉管里吐出语言,他偶尔跟邓易惜说一句话就是扭着颈脖子;如花粉已尽刚露小小果子的喉结隐藏着强烈的不安与倔强;吃饭不愿与父母同桌,即便同桌也不拿正眼望父亲;经常端着碗去自己的房间并且关上房门。邓涛入院后,邓易惜和依敏从回忆中捡来儿子的一些反常现象,而在当时,邓易惜完全陷入自己可怕的问题中。
  八
  那天儿子邓涛提出要与老子表演,邓易惜非常高兴地接受,他想儿子住在医院里很寂寞,父亲来看他,他的情绪高昂,讲了好多的话,他比父亲更高兴呢,他要表演就与他表演吧。他问他表演什么节目,他说是话剧《大头与小头》。邓易惜想都没想说:“有台词吗?你先教我背台词。”他以为儿子神经错乱词不达意东颠西倒,提醒儿子话剧可是有台词的。
  儿子说:“我教你背台词你一定要背。”
  老子说:“一定背。”
  儿子说:“不背是小狗。”
  老子说:“是小狗。”
  儿子说:“不背是胖头。”
  老子愣了一下,儿子从小喜欢吃膀头鱼,但总把膀头说成胖头,现在又回到小儿科状态了。但情有可原,便说:“不背是胖头。”
  儿子说:“不背你就回去重新坐牢,把牢底坐穿。”
  邓易惜直瞅着半是清醒半是糊涂的儿子,心如千刀万剐,仰天长吁一声:“儿啊,只要你的病能好,我愿重新坐牢,哪怕是把牢底坐穿!”
  儿子的开场白是:“你得给我一笔路费。”
  邓易惜对这句话太敏感了,他警惕地问:“你扮什么角色?你让我扮什么角色?”
  儿子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冲他吼道:“背台词,说。‘多少?”’
  他不想惹儿子生气,就说:“多少?”
  儿子说:“五十万。”
  邓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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