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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感的衣服出现在世人面前。
如今雪肤不去逛食品店,她几乎天天都去大商场看衣服。她把所有她看得上眼的衣服都试了个遍,商场的营业员为了销售利润,变着法儿夸奖她的身材好,气质好,等到她们问她的职业时,雪肤总是很骄傲地告诉她们,她是一个诗人,于是她们更发出惊叹声,惊叹她有才有貌,才貌双全。
雪肤作为女人的自信在她们的恭维当中一点点地恢复。但是她只是试,并没有买任何衣服,她对自己目前的体重并不满意,她还希望等到有一个更好的三围时再来买衣服,她相信自己能做到。她看着自己客厅中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心里对自己说:好,雪肤,不仅仅是才女,还是一个美女,总有一天,她要让所有人承认这点。她在家里试衣服,过去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她得意地笑了。
作为一个已经成名的诗人,她在物质上还是好过的。她在市文联挂了职,每个月有一份固定工资,同时还有固定的稿酬。她的不好过主要是精神上的,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男人。她这个年龄的女人,能够有个孩子当然会快乐一些,但是雪肤对没有孩子这一点并不是很计较。她从来没有生育过,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孩子那种天真无邪带来的快乐。在她想象中,孩子是和啼哭、屎尿联系在一起的。她从小不喜欢动物,包括孩子这种最高级的动物。
但是作为一个天才诗人,她的情感需要极其强烈。她热切地盼望身边有个男人,这个理想中的男人应该是个子高高的,皮肤黄褐色,光滑无皱,肩宽腿长,浑身有结实的肌肉。长相是那种很明朗的,有一脸灿烂的笑容,有精致的完美无缺的五官,头发是黑黑的,有点飘,有点长,很伏帖的那种。她在梦中想了很多次的那个人,也就是她在《青杏》中竭力歌咏的那个人,这个人就是张风华,她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他了,她转弯抹角地给所有他们都认识的熟人打电话,探听他的消息,然而他好像从人海里消失了。有一次,她看见一张明信片上,有一个男人骑在摩托车上,英姿飒爽,豪气逼人,她的心怦怦乱跳,这个人简直跟风华一模一样。又有一次,她看见电影院的一张海报,一部电影的男主角叫张风华,她按捺不住狂跳的心,买了电影票去看了电影,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人,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而已。她无数次冥想过的人,仿佛在人间蒸发了。她十几年来做着一贯的梦,梦见风华来到她身边,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给她无限的温存和体贴。梦醒之后,她抑制不住地哭泣,她的心针刺一样痛。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李帅,这个在生理上给她无限快乐的男人。她知道,在理智上,她应该坚决地摒弃这个男人,但是在情感上,或者说在肉体上,她对李帅的温存和激情有了依赖。在她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有很多次冲动地想打电话请李帅过来,与他卿卿我我,重归于好。她按捺不住地拨了手机号码,拨完之后,她又非常慌乱地关了机。而李帅,自从离开她以后,就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雪肤内心里有一种失败感,她心里痛恨李帅的绝情,一边狠狠地诅咒着李帅是个恶棍,一边又热切地期盼着他再次来到她身边,给她柔情和恩爱。
一天,两天,三天,雪肤一天天地盼望着,又一天天地失望着。她在情感中煎熬着,晚上睡不好觉,白天想睡又睡不着。她的眼角上出现了黑眼圈,脸上的皱纹和黄斑更多了。她虽然瘦了,可是更难看了,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像是快五十了。真的,谁都觉得她像一个整日在庄稼地里日晒雨淋的农妇,而根本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诗人。
二十六
王保罗的到来给这个家平添了许多生气,他看雪肤简直是看一座高山,在他眼里,雪肤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神,一个偶像,所以,他并不在意雪肤是不是有雪肌花容,他喜欢的是雪肤诗中所创造的令人神往的艺术境界。他住在雪肤家里,看看雪肤的文集,背背他喜爱的诗歌,在庭院里散散步,浇浇花,自己觉得无比幸福。作为雪肤的忠实读者,他还记得雪肤的生日快要到了,他偷偷地告诉了黄花,两个人计划着要给雪肤一个惊喜。
终于到了这一天,雪肤什么也记不得了。她照常地去健身中心,去商场,去出版社。王保罗和黄花却在家里忙开了。一大早,他们去著名的莎妮蛋糕店做了一个生日蛋糕,三层高,上面刻了玫瑰花,还用彩色的奶油在最上面写了雪肤自己的一句诗:“我心中的玫瑰永远不会凋谢。”两人在蛋糕店里守候着,亲眼看着做蛋糕的一个个程序,监督做蛋糕的师傅完成整个工作,还不停地提醒着。蛋糕做出来了,跟他们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完美无瑕。两人欢天喜地地把蛋糕提回家,放在冰箱里。然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街上去找文具店,要去买彩纸装饰客厅。两人冒着酷热走了一家又一家,始终没找齐所要的材料。黄花对于这些花花绿绿的玩艺儿是一窍不通的,但是王保罗的热情感染了她,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几乎把整个市区走遍了,终于把要买的东西买齐了。
中午回到家,两人累得精疲力竭,连饭也没力气做,随便下了两碗面条,搁点油盐酱醋,对付着吃了,然后回到房间,倒头便睡。
黄花一觉睡到三点钟,起来一看,王保罗已经在客厅里张罗开了。他把彩色纸剪成各种花形,串成一串串的,又用彩色纸剪成几个大字:雪肤女士生日快乐。看到黄花从楼梯上下来,急忙说:“快来帮帮我,我正愁一个人挂不上去呢。”黄花说:“真是的,你也不叫我一下。就一个人忙开了,我也要帮姑姑做点事嘛。”王保罗说:“哎,我是心疼你,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黄花说:“对了,这些事你怎么都知道,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王保罗说:“我们在学校里读书,经常有文艺活动,一搞活动就要做一些彩纸彩灯,我见多了,就学会了。”
黄花说:“做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们乡下过生日,就是吃一点好的,杀只鸭,杀只鸡,实在没有,就煮三个荷包蛋。”王保罗说:“那是你们乡下,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成天只想着吃的、吃的,不知道人的精神更为重要。”黄花愤愤地说:“什么你们乡下,没有我们乡下人种田,叫你们吃喝西北风。”王保罗说:“快别说了,给我找架梯子来。”黄花说:“梯子,要梯子干什么?”王保罗说:“你真笨,这客厅这么高,要把这些彩纸挂上去,不用梯子能行吗?”黄花说:“你才笨呢,我又没做过这些事。不过,这梯子我倒没见过,姑姑家没有梯子。”
王保罗说:“没有梯子,那怎么办呢?”黄花说:“踩到凳子上呗。”王保罗说:“不行,凳子太矮了,把吃饭的桌子推过来。”黄花和王保罗走到餐厅,两人使劲把那张红木做的大餐桌推到墙角,王保罗爬了上去,对黄花说:“喂,把那个红色的纸递给我。”黄花把纸递给他,王保罗说:“这上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怎么挂呢?”黄花说:“不如挂矮一点,把两头都拴在窗户上。”王保罗说:“那是可以,就是不太好看。”黄花说:“管它好看不好看,把它挂好就行,总比不挂好吧。反正是图个热闹,我们又不是电视台做节目,一定要搞得那么好看。”王保罗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你说得对,反正是图个热闹,就挂在窗户上。”王保罗从桌子上爬下来,叫黄花牵着彩纸的一头,自己站到窗户的另一头,把彩纸拉直了,说:“黄花,你把彩纸在玻璃上绕一圈,拴紧了。”黄花说:“好。”说着使劲一扯,彩纸“啪”地一声就断了。王保罗瞪起眼睛,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回你的房间里睡觉去,省得挡我的路。”黄花说:“凶什么,你凶什么,我上了楼,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要丢了东西怎么办?”王保罗说:“原来你一直把我当贼看待,好,我马上就走,你看着,我空手来的,我也空手走,我不会带走这里的一草一木。”黄花说:“好,你走,你马上走,我永远不要再见你。”
王保罗气呼呼地走出门去,把门“砰”地一摔。黄花气得哭了起来,喊道:“你还说你是姑姑的忠实读者,我看全是假话,你连她的生日都不肯让她好好过,你这样走了,说都不说一声,姑姑回来会怎么想?她肯定会认为你是个骗子,她会难过死的。”王保罗一听,止住了脚步,说:“你讲得也对,好好给雪肤姐过个生日我再走,我这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再说了,这里又不是你的家,你凭什么赶我走。”黄花说:“你爱走就走,爱留就留,关我什么事。”
王保罗把地上的彩纸捡起来,用胶水小心粘好,递给黄花,说:“也不要你拴了,你给我拉着。”王保罗小心翼翼地把彩纸拉到窗户边,手伸过去,把彩纸在窗户的栏杆上绕了一圈,打了结,扎紧了,又走到黄花这头,把这一头也扎紧了。又依样画葫芦,在客厅里挂了三根彩纸。
黄花始终绷着脸,不说一句话。王保罗看看她,说:“别小孩子气了,我让你做一件事,你保证能做好,你想不想做?”黄花说:“我还是不做的好,到时候你又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保罗说:“这件事你能做好。喏,吹气球,行不行?”黄花说:“我差点忘了,今天买了那么多气球,原来是给我吹的。保罗,你对我还真好。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家里穷,每逢过年,我最想做的就是吹气球。看着商店里挂的红红绿绿的气球,我总是央求我妈妈给我买,可是我妈从没给我买过。今天我要好好过个瘾。”王保罗说:“要不要我帮你吹?”黄花说:“才不要呢。今天我要吹个够。”王保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