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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自白:一个军统上校的笔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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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跑不了。”
  吃完饭大家都回来了,还从街上带回来一些吃的。这一天很有收获。陈哲说:“‘找人’立功,谁也赛不过老关。”
  “听说老关‘找人’的办法好,行呵,这就是立功赎罪呀!”石同志在旁边这样鼓励我。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他。
  “听郝同志回来讲的。”
  翟丕翕等人也找来了两个人,是谍报队的,地位低。
  第二天起床后,曹科长对我说:“柏经纬那个小子跑了,真是鸡飞蛋打了!”
  我没有说什么,心里话抓到手的特务又叫跑了,这么办案子浪费人力与物力。
  11月4日又出去“找人”,我与郝同志到大街上转,遇见的军统特务都留下了地点。
  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我对郝同志说:“咱们回去吃饭已来不及了,在街上吃吧,我也馋了,咱们今天改善生活。”
  “回去吃吧,家里会给留饭的。”
  “不,不,不用回去吃!”我感到郝同志有些为难,又问,“郝同志,在外边吃一顿饭,是不是犯错误?如果犯错误,那就算了。”
  “倒是不犯错误,不过……”
  边说边到一个小饭馆子,我把郝同志拉进去。我从来不会喝酒,我问郝同志喝酒不?他摇头,问他吃什么?他也摇头,我告诉饭馆的茶房:“来四十个蒸饺,一个糖醋鱼,一个木须肉,一个随便什么汤都可以。”
  郝同志说吃不了,我说能吃了。吃完饭给完钱,又给了一些小费。出了饭馆到街上我对郝同志说:“咱们这是吃便饭,也不是吃席,算不了什么,回去你不用向曹科长说。”
  他没有吱声,我又买了几盒纸烟,就回来了。
  回到招待所,胡松岳对我说:“沈阳解放,社会上展开劳军,我们是不是也要响应一下?”
  “好啊!我们应该响应。”
  晚上,大家都谈论劳军的事,胡松岳先捐200片沙发代津(贵重的美国药),还有20块银圆,他老婆捐了5万元东北流通券。我们这些军统特务也开始捐,都是几万元钱,杨成荣对我说:“我捐不捐?”
  “你算了,我捐一块怀表。”
  “那块表太好了!”
  “一块表算什么?生命都不保了!这些身外之物留它何用。现在只要能表示出我们对人民热爱,捐什么都可以。”
  这块怀表是我二老婆的父亲在第一次见面时给我的,一块银色瑞士怀表,带一条白色细钢链。价钱相当贵,我很爱惜它。这一次我捐出来了,我在捐献簿上写道:捐给解放沈阳的第一个战斗英雄。
  这块表捐出后,胡松岳在背后说:“他捐怀表,还不是贪污来的?”听这句话我非常难过,心想,贪污来的也是我的,我不捐也没有人强迫,说这种怪话,不应该。过了几天,《吉林日报》刊登出来,公安处劳军名单,第一个是关梦龄先生,捐瑞士怀表一块,捐献给解放沈阳的第一个战斗英雄。其他人列在其后。

  要老实做人

  有一天,曹科长与我闲谈,谈到生活,他说:“如果要改善生活,可以买点肉回来吃,不要到饭馆子,太浪费。”
  我的脸红了。
  他又说:“我们的同志有什么事都要向组织汇报的,你叫他不说,他也要说。这一点与你们阳奉阴违那一套不一样,我顺便对你提一下。”
  “好,好,科长这样批评我对我有好处。”
  11月5日,吉林全市举行庆祝沈阳解放大会,曹科长也叫我们参加,并且在会上“找人”。晚饭后,小王同志和郝同志来了。小王同志今天没有背枪,一见面就笑,他说话是关内冀东的口音,不过20岁,非常纯洁。我们三个人一出大门,就找了辆马车。上车之前小王买了一斤榛子,他说:“关同志爱吃榛子,吃吧!”
  我边吃榛子边想,共产党的人都像王同志这样,要我的心我也不会犹豫。他这是领我到会场,今天就是领我到法场,我也不会跑。
  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大会场。我们下了车,在会场人多的地方乱钻。不一会儿遇到了中统局长春区的一个特务,叫李之龙。接着又遇见了五六个从长春到吉林的军统和中统的特务。如法炮制,都将地址套出来告诉给郝同志。会场里有不少穿美国服装的投降军官,有的认识,与我说了话;有的不认识,互相看看,彼此知道都是长春来的。队伍像潮水一样涌向会场,有五六万人。还有秧歌队,不是东北原来的老式秧歌,是新秧歌,前走两步,后退一步,不好看。有一个人化装成蒋介石,另一个化装成宋美龄,样子很难看。心想,这是恶作剧没有意思。许多东西看着生硬,不自然,也就不生兴趣了。
  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老高家一家人。除了高心鲁到长春去了,全家都来开大会。高心鲁的父亲高铁峰是我的义父,在长春时我经常上他家吃饭。六月份他们全家迁到吉林,合股开了一个杂货铺。高老太太像对待自己的孩子,把我手拉过去说:“你们那是什么地方?好不好?不吸烟行吗?(指吸食鸦片)手中有钱吗?每天都吃什么……”
  一系列的问话,我都做了回答。
  小王与郝同志在很远的地方谈天。
  他们马上就要全家回长春,我说:“我没有行李,想法给我送套旧铺盖,不要好的,送到通天街平安胡同一号,交给曹科长。”
  谈了有20分钟才分手,现在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替我担心。
  11月6日郝同志领我到尉官解放团,士兵解放团等处去“找人”。北大营有铁丝网,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我们到吉林第一天夜里住的地方。我们挨着屋走,各屋子都是一铺一铺的大土炕,炕上有席子,有的炕上睡着人。看样子都是士兵。我遇见了几个宪兵,穿着整齐的制服,比较起来宪兵倒是挺精神,被俘或投降仍然这样整齐,不容易。他们见我,都站起来给我敬礼,我问道:“你们王队长来吉林没有?”
  “不知道,没有看见。”
  “你们的那些‘自来得’都缴了吗?”
  “都缴给人民政府了。”
  “你们就来了这么几个吗?”
  “来了十多个,其他的都不知跑到哪去了。”
  离开北大营又到我住过的解放团。只见院子里扔着乱纸、垃圾、烟头、棒子皮、花生壳,很不像样子。怎么不扫一扫呢?我先进到我原来住过的屋子,想看看苗可成、李继先、陈震寰等人,但是一个人也没有见着。各屋子有赌牌九的,有掷骰子的,有唱戏的,有睡觉的。从解放团的各宿舍可以看出国民党的这些军官,不但做军官不够格,就是做一个国家的普通人民也不够格,没有一点公共道德,这样的军官训练出来的士兵怎么能打仗呢?早在我离开的时候就有人把窗户框拆下来当柴禾炖肉,今天再一看,有的屋子连门都没有了,这等于破坏了一个小学校,将来怎么复课?中央军走到哪破坏到哪。我们自己都看不下去,又何况解放区的人民呢?
  “这些人不好改造。”我对郝同志说。
  “好改造,将来一学习,订下制度就好了。”
  “他们把自己多余的东西卖光,钱花完就老实了。腰中有钱他们睡不着觉。”
  在街上逛了逛就回到了招待所。曹科长叫我把在解放团看见的那些特务姓名和职务写一写。写完我交给了他。
  一个晚上我与大家聊天,曹科长告诉我:“有一个姓周的老太太给你送来一床被子,一个褥子和一个枕头,另外还有20万元钱,东西放下就走了。”
  曹科长问我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他是我义父家的佣人。我心想,她害怕这个地方,不敢久留,放下东西就走,连一个收条都没要。老高家对我还不坏。
  杨成荣从腰里拿出10万元钱给我,我问他这是哪里来的?他说:“咱们从长春出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套便衣吗?我看咱们也不跑了,用不着了,我把它卖了,卖了12万元。我花两万元钱买了一个尿盆,晚上你就不用下楼小便了。这10万元给你做零用。”
  “你拿着吧,我身上还有钱。”
  “快要过冬了,如果住这样的屋子这套薄被小褥子也不行呀,可惜长春那么些缎子被、细绒毯子、皮大衣……都扔了。您看,老高家送来的这条被子像什么?”
  “咳,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就算了。现在说现在的,人生就像走路一样,什么大路、小路、拐弯抹角的路都能走。这不算稀奇!”
  我感到一个人说一些不是自己要说的话最苦恼。解放前我在特务机关——陕西缉私处当视察。到各县去视察,遇到一些地方绅士请吃饭,在宴会上说的那些应酬的辞令至今想起还令人生厌。现在呢?虽然共产党解放区的许多事没看见,不知道,但在说话中也得歌功颂德,说共产党好,比国民党好得不可比拟:解放区的人民丰衣足食,人民政府工作人员廉洁自持,八路军的战士纪律严明……每天都有人这样说,我也这样说。可是所接触的就是曹科长和几个干部。好像不这样说不拥护共产党似的。事实上都是应酬辞令。有一天和朱副处长谈话,他问我:“解放区有什么好的地方?”
  “我看哪样都好,尤其是老百姓能够吃饱穿暖。”
  我具体说不上什么好,只能说哪样都好。可是吉林有妓馆这也好吗?也有小偷、盗窃、乞丐……到解放区有半个多月,到街上也走了几次,开大会我也参加了,没有看出解放区特别优越的地方。只是解放军作战好我承认,不然不能把国民党军队打垮,这一点我没有怀疑。
  11月9日,发下一种表格叫我们填,这是登记表,姓名、年龄、职务、原籍、何时报到、何时被捕、你将来要干什么工作?政府对你应当怎样处理?你对政府有什么要求与意见?另外还有9个问题,叫我们按个人实际情况填写,不要虚假,这9个问题是:
  1。长春解放以前你是怎样的想法?
  2。长春解放的早上又是怎样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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