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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加上,一条街都给摆满了,人家叫我们中国人“吵死人”,死人躺在棺材里一定是给他吵死了的。我说这叫中国文化,所以我们中国人都是学道的。“嗟来乎!”相当于现在“唉呀呀!”这两个朋友唱什么呢?唉呀呀!子桑户呀,你倒是回到真的地方去了,可怜的是我们两个还要做假的人呀!
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子贡一听,“趋而进曰:”赶紧跑两步进步问:“敢问临尸而歌,礼乎?”“敢问”,就是中国文化了,我们小的时候都很习惯用的,向老师向长辈问问题,就用“敢问”,表示我不敢问,实际上不敢问还是问了,这两个字蛮有意思。子贡说人死了,在尸体边不流泪,却唱歌,这是礼吗?这如果演成电视剧就很妙了,这两人大概一个寒山,一个拾得的样子,一看子贡,相视而笑说:你这个年轻人,你还懂得礼?礼是什么意思?把子贡骂了一顿。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
子贡挨了骂,就回来向老师报告,他们两个是什么人啊?“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修行”两字又是庄子提出来的。他们两人平时看起来人品都很好,好象得道之士,很讲究修行。他们满不在乎一切皆空,甚至于把人的生命形体都去掉,在死人面前唱歌,还高兴得很,我这就不懂了。老师啊,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方之外与方之内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
孔子说:你不懂,他们都是方外人。“方”就是范围,他们这些方外人,已经超过了一切的范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什么都不能拘束。像我自己,还在这个范围以内。所以出家人称为“方外之人”,古人读到“丘”字是不能念的,念了老师、父母要打屁股打手心的,圣人名字是不可以念的,要避讳,要改口,读“某”。孔子的号叫仲尼,上古的人并不避讳,对圣人叫名叫号都可以。到子思著《中庸》之时,直接叫祖父的号,没有叫夫子,或者我们说的祖父,这是古礼。后世的人很奇怪,对父亲名字都不敢叫。当然现在没有了,不相干了。
这一段,郭象的注解高明极了:
“夫理有至极,外内相冥。未有极游外之致,而不冥于内者也;未有能冥于内,而不游于外者也。故圣人常游外以弘内,无心以顺有。故虽终日挥形,而神气无变,俯仰万机,而淡然自若。夫见形而不反神者,天下之常累也。是故睹其与群物并行,则莫能谓之遗物而离人矣;观其体化而应物,则莫能谓之坐忘而自得矣,岂直谓圣人不然哉!乃必谓至理之无此是。故庄子将明流统之所宗,以释天下之可悟。若直就称仲尼之如此,或者将据所见以排之,故超圣人之内迹,而寄方外于数子,宜忘其所寄。以寻述作之大意,则夫游外弘内之道坦然自明。而庄子之书,故是超俗盖世之谈矣。”
郭象的文字学庄子,可以说随着时代越向后,文字越畅达,比读《庄子》而痛快。“夫理有至极,外内相冥。”“理”就是哲学,就是最高的真理,没有在内在外,当然也不在中间,内外混同的。你必须要修行到了游心于方外,解脱逍遥到了方外的极致,那内在的才是真正的通了。相反的,如果内在的真悟到了,真通了,那就跳出三界外了。所以得道的人,常常“游外以弘内”,这个心跳出了物质世界,在天地以外,内在还是在弘扬这个道念,虽然是无心,空的,但在现实存在的世界里面游戏。用现在漂亮的名词讲,真正得道的人,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
孔子儒家所标榜的圣王之道,得了道才可以入世,“终日挥形”,他们虽然一天到晚看起来忙死了,但“神气无变”,内在修养神与气,并没有受忙碌的外界所影响。人如果修养到了这个程度,可以做帝王作帝王师了。一般的人只抓住了外形,抓住了外在的东西,没有回过来抓生命真正的东西,所以感觉到生命是拖累,是痛苦,是矛盾的,那么他们在这个人世间,也变成一个工具一个机械了,虽然自己有灵魂,但却跳不出物质世界的束缚,不能真正懂得人生。如果得了道,体会到宇宙万化的变化,你尽管忙,能自然地应付得了。“坐忘”是庄子提出的,就是佛家讲的入定,人修养到万机奔沸时,能指挥若定,达到“坐忘”的境界。你做到了这个程度,才懂得圣人是入世的,不一定是出世的,不一定跳出了红尘就叫得道的人。因为人们不懂这个道理,认为修道就是要跳离现实,这完全错了!真正的学道学佛,懂了以后,更积极地入世,更积极地面对现实,所以佛学大乘是入世,道家也是入世,庄子这里也是这样。所以庄子明白了这个道理,把它归在一个宗旨里面,叫“道”,这个“道”需要你的智慧去理解去体验,“道”是可以摸得到的。
在《庄子》里面经常可以看到,对孔子是挖苦得很厉害的,其实庄子非常捧孔子,他怎么捧呢?他不是直接说,而是转了一个弯讲,幽默了孔子一下。孔子也是得了道的,但一般人却把孔子看低了,实际上孔子已经游心于方外了。我们后世人研究学问读文章,要了解每一篇文章里面所寄托的道理,要透过文字以外,懂得文字真正的道理。所以,对于“心”是跳出三界以外,作人的行为还是在现实中间,就在现实中间而能跳出三界以外,这个道理懂了,才懂得道,那就“坦然而明”了。在这里,郭象特别捧《庄子》这本书,《庄子》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超俗之书”,超过世上一般的书籍,是“盖世之谈”,现在年轻人说话常说,“你不要盖了”,认为盖是新名词,其实一点都不新,古人很多地方都提到“不要盖了”,这还是老话。
看完郭象的妙文,再回到原文,有一个重点,孔子提出来告诉子贡,他们是游于方外的人,我还在方之内,换句话说,还在“羿之彀中”,在那个中心点,没有跑出轮回以外。
“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漏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疣(疣:一作外疒里丸)溃癰(癰:痈)。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
孔子说:我刚才听到朋友死了,只知道去关心,实际上,出家人与在家人,“方之内”与“方之外”是“不相及”的,我还以世俗的观念叫你去办丧事,这真是丢人啊!他们是得道的人,认为天地赋予人生命是一个拖累,现在这个形体解脱了叫死亡,回到与天地同根万物一体的那个“气化”。这个“气”不是空气,相当于现在说的本能,能量。他们已经解脱了生死,没有过去未来,也没有先后,所以把生命当作是多余的赘瘤,把死亡当作是割掉了身上的溃疡浓疮。
“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遣其耳目;反复终始,不知端倪。”
我们看这个肉体死了,但得道的人看来,这个肉体死了或活着,同自己都没有关系。庄子这里就传我们口诀了,这是人生的妙诀,“假于异物,托于同体。”譬如,这个肉体是我吗?分析每一个细胞,神经骨头等,没有一样东西是真的我,是假借来用几十年的,是“异物”。把这些细胞骨头等凑拢成肉体,“托于同体”,勉强的说这就是我,同我相同。所以我们借来用就用了,不要看得那么严重,这个肉体也是一个机器。等于说,科学发达了,我们现在还在指挥机器人,将来人类恐怕会被电脑发达的机器人所控制,很可怕。当然这不是必然,实际上科学家有这个担心。实际上这些科学家神经病,我们人真正的生命不在这个肉体上,是“假于异物,托于同体”的,本来就是机器嘛。只是在使用机器时,“忘其肝胆,遣其耳目;”把这些内脏耳目都忘记了,忘身忘我了,在这个世界上,既无欢喜也无悲,舒服得很。“反复其始”就像佛家形容叫轮回,像一个圆圈,一个轮子一样,永远在转动。“不知端倪”,一个圆圈一样的东西,你说哪里是一个开始?那里是一个结果?它永远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果。
“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
他们忘记了尘世里的事,早就得了解脱了,得了解脱是真正的逍遥。所以要去给他们讲世俗的礼貌,他们怎么能接受?世俗的礼貌是给一般人看的,大家虚伪地在敷衍,他们才没有时间虚伪地敷衍呢。“无为之业”,学佛的同学要注意,“无为”是老子提出来的,庄子也在用,佛家正式翻译涅槃是翻成“无为”,在印度哲学中,涅槃包括了六种“无为”,后来玄奘法师研究了很久,最后还是勉强笼统地翻成“无为”。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等于我们讲空,空不是没有,虚空里有无比的财富,电从哪里来?电从虚空里来。电不过是虚空中含藏的一种东西而已,没有发现的东西还多得很。所以“无为”里有大有为。
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
子贡问:那老师算什么呢?孔子说:我啊,是上天给我的刑法,是受罪的。“戮”就是被杀,这里是受罪的意思。可以说,做人大部分如此。有一句俗语,“死要面子活受罪”,普通人都是这样,死要面子就要活受罪。像圣人孔子是“天之戮民”,要救世救民,自己很受罪的。
这个重点反映了本篇的中心,即“圣人之道”与“圣人之才”,这两者不可兼得。由此给我们一个人生观,就是唐代诗人杜牧诗中所讲的,“中路因循我所长,由来才命两相妨,劝君莫更添蛇足,一盏醇醪不得尝。”这首诗说明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