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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医学水平是世界一流的,”凯特说。“所以我来这儿学习,没想到却——”
她话没说完,凡·克里夫抓住她胳膊,让她辨认另一个可疑之人,凯特紧盯着那个小青年,直到他从灯光中消失。
“不是,不是他,”凯特说。“牛仔裤,马尾辫,面带菜色,但不是他。”
他们又继续观察。
“你说你来这儿学习,但没想到什么?”凡·克里夫又提起刚才的话茬儿。“没想到遭到攻击?被剥夺了行医的权力?”
“有种被出卖,受伤害的感觉,”凯特说。“仿佛遭到了职业强奸。”
“我理解你的感受,”凡·克里夫说。
“你不理解,谁也理解不了,除非你也有切身的感受,”凯特答道。
“可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来到一家大律师事务所,人家答应你可以为那些需要帮助却付不起钱的人适当地提供服务。但你真这样做时,他们却转弯抹脚地说你被解雇了,”凡·克里夫说,“其实我们俩的共同点很多,没有太意识到罢了。”
克里夫陡地抓住凯特的胳膊。街头又出现了一个吸毒的。凯特瞪大眼细看,最后又悄声说:“不是他。”年轻人消失在黑暗中后,凯特说:“我有种可怕的感觉,即使里克·汤姆斯真的出现,我可能也不会认出来。”
“别泄气,”凡·克里夫说。“你只要看见他,准能认出来。”
天上飘洒下毛毛细雨。雨丝极细,只能抬头借着街灯才能觉察出痕迹。
凯特穿了件花呢大衣,没穿雨衣。凡·克里夫解开自己的双排扣雨衣,递给她,但被凯特推托开。
“这件很大,可以遮住两个人,”克里夫边说边张开雨衣遮在凯特身上。“好多了吧?”
“好多了,”凯特说。与一个男人靠得如此之近令她感到不自在。虽然他是她的律师,但到底仍十分陌生。
又开来一辆车,买走了一批货,车子又开走。从街角走来一个年轻女子。她递过一张卷着的钞票,换到几个小袋子,紧攥在手里,脚步匆匆地融入细雨飘洒的黑夜中。另一辆车开来停下,开车的伸出手来刚要买毒品,一辆警车从街角突然钻出来。跑车立即加速开走,车轮在潮湿的街面上一打滑,从停着的一辆车旁擦边而过。警车也加速追赶而去。毒品贩子闪身躲到街沟旁,目睹眼前追赶的一幕。俄顷,他又回到原地,等待着生意。
凯特和斯考特·凡·克里夫仍在暗中观察着。
“你觉得你会回去吗?”凯特问。
“回哪儿?”凡·克里夫问,不知凯特指的是什么。
“家乡,宾夕法尼亚州那座小镇。”
“舍南多,”凡·克里夫提醒她。“我曾想过。尤其在上两个礼拜。我问自己,我还能再在一个小镇生活下去吗?在那里当律师?处理卖一栋小房子的不起眼儿的案子。要么就是没有多少遗产的遗嘱。或是邻里为地界争吵,解决他们的争端。我说不清。没准儿我已对纽约上了瘾,认为地方小就不重要。我希望接手的案子也得是大案件。我觉得纽约能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我并不想这样,但却是事实。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要是这次我输了,我不会回家乡定居,而是找一个极需要医生的地方或其他国家,他们接受被抛弃的人。”
“你不是被抛弃的人!”斯考特·凡·克里夫说。
“要是找不到里克·汤姆斯,我就会遇到被抛弃的命运,”凯特说。
“我们能找到他,”斯考特说,由于心里把握不大,于是又重复了一句:“我们能找到他。”
在他们的监视下,不少吸毒者或坐车或步行,偷偷摸摸地买完毒品便俏然离去。有些人很像里克·汤姆斯,但仅在表面上,如服饰和发型。
凯特从斯考特的雨衣底下探出头,观察着天空。
“雨停了,”她说。
“哦,是的,”凡·克里夫不无遗憾地说。他撑开雨衣,让凯特钻出来。他显得有点窘,于是用交谈掩饰内心的尴尬。“你们家……你说你父亲是农民。他种什么?”
“玉米,”凯特说。“大豆,还有一些大麦,但主要是玉米。”
“不容易吧?”
“不容易。可也有很大的满足感,尤其收成好的年头。播种耕作,和老天爷打赌,看着庄稼长到丰收,站在玉米地里,让比人高的老玉米围在中间,能给人一种名副其实的成就感。”
“你很喜欢你爸。”
“岂只喜欢,简直是崇拜,”凯特说。“他是个好人,好爸爸,还是好丈夫。而且他干的事对社会有用。在如今物欲横流的年代,我很看重他的为人。”
“那你看重律师吗?”斯考特问。
“我觉得律师有存在的必要,”凯特说。
“只是有必要而已?想像一下,一个律师站在一座法律图书馆的中央,四周法律书籍堆积如山,这难道不能给你一种同样的满足感?”凡·克里夫说。
“我并不是说律师没有价值。我的前程、事业如今都指望着一名律师,还敢不器重律师?”凯特说。
“谢谢,非常感谢,”斯考特说。“终于使我在法学院多年的苦读没有付诸东流。”
她抬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和他的灰眼睛。他眸子里闪着光,说明它正诙谐地和她开玩笑。
“你父亲呢?”凯特说。“你从没说过他是干什么的。”
“应该说过去干什么的,”斯考特纠正说。
“噢,对不起,”凯特说,“我还以为……”
“你怎么以为都没错,”斯考特说。“我二十九岁,我爸应该有五十五或六十岁了。按眼下的标准,还算不上很老呢。他今年应是五十八岁。”
“他发生了什么事?”凯特问。
“他是铁路工程师。整天从我家一带往匹茨堡郊外的钢厂跑。一天晚上,他的车在马蹄弯出轨了。铁路专家的说法是超速。”
“噢,真糟糕,”凯特同情地说。“当时你多大?”
“七岁。”
“你妈妈守了寡,还带个七岁的孩子。她怎么办呢?怎么继续生存?”
“多亏了我爸的同事们,他得到了一笔养老金。虽不多,总比没有强。”
“多亏他的同事?你是说铁路上的人能否得到养老金要经过选举表决?”凯特问。
“不是表决。他们只是什么都没说。我爸那天晚上喝醉了,”斯考特有些犹豫地说出真相。“他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喝得烂醉。一醉就肆无忌惮地耍酒疯。要是当天晚上把他喝醉的事抖搂出去,养老金就可能告吹了。”
“你才七岁就知道了那么多,”凯特悲哀地说。
“我一记事起就知道这些事情。他对我妈妈很凶,每次她求他少喝点儿他就大吼大叫。其实根本没让他戒,只是少喝点儿。而他还打过她,一次……两次……不,是三次。我当时才六岁,劝他住手,他一巴掌扇过来,把我打到对面的墙上,把陶器柜里我妈妈最喜爱的陶器震了个粉碎。它们都是我姥爷送我妈的。我苏醒过来时,躺在我妈膝盖上,她坐在地板上,抱着我哭。”
“对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记忆,太悲惨了,”凯特说。
“很长一段时间,我稍微长大点儿以后,一直琢磨着要去看心理医生,自从我爸死后,我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在折磨我。但我一直没找。”
“是不是你爸死去的事一直令你不安?”凯特问。
“是的,大夫,一直让我不安。他出事的那天夜里,他们赶来通知我妈。我妈犹豫不决,不知当时把我叫醒告诉我,还是等我睡到天明。我却自己醒了。可能是屋里乱哄哄的缘故。我妈妈在哭,我跑到她身旁,她把我搂进怀里,紧紧抱着,说:‘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我不知所措,非常害怕。我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然后她说:‘凡……’。人人都叫我斯考特,但她总叫我凡。‘凡,你爸爸再也回不了家了。’说罢又痛哭流涕起来。可我没哭。我感觉特好,特别的好!他再也不会回来骂她、打她和打我了。太好啦!小孩有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讲起这个也挺可怕的,即使是现在,”凯特喃喃说。
“是的,尤其第一次讲起——”他倏然打住,说:“瞧!”
凯特朝前望去,见又一个吸毒的走近毒品贩子。一个小伙子。极瘦,牛仔裤,扎马尾。肤色较深。
“是他吗?”凡·克里夫悄声问。
“我觉得是,”凯特说。
斯考特立即从藏身之地蹿了出去,一个箭步越过潮湿的街沟,喊道:“里克!里克·汤姆斯!”年轻人掉转身,见到凡·克里夫,立刻朝大街一头跑去,消失在黑暗中。凡·克里夫紧追不舍,凯特穿着耐跑的鞋也迅速跟上。他们在大街上奔跑追逐着,渐渐拉近了距离。小伙子往街对面跑时一只脚踏进一个坑洼里,绊了个跟头,趴在湿乎乎的街沟上,宝贵的玻璃纸袋洒了一地。他刚要爬起来,凡·克里夫一跃压住他背部,将其按在街面,把他一只胳膊拧在身后。
“嘿,哥儿们,你疯了?我不是里克·汤姆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里克·汤姆斯。”
凡·克里夫把他拽起来,拖到附近的一个街灯照得到的地方。他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脸冲着光线抬起,让凯特仔细辨认。小伙子挣扎着,凡·克里夫便将扭在他背后的胳膊往上一推,疼得他叫了起来。但凡·克里夫并不松手。
“大夫。是他吗?”
凯特使劲盯住写满一脸恐惧的小伙子。她真希望此人正是他们要找的对象,但不得不泄气地说:“不是,不是他。”
凡·克里夫老大不情愿地松开了小伙子的胳膊,颇有些尴尬地说了声:“对不住。”
“疯子。哥儿们。你这个疯杂种!”小伙子气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