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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路过的时候,有一堆堆被风侵蚀吹积形成的黄褐色的树叶。我来到大铁门处,开关都
是通过时兴的电子气压装置控制的。该死的,他们甚至还有监视探头和双向寻呼机这种玩意
儿!我想象着诺克斯护士跟可能成为这里的居民的孩子们(我差点写成“父母”)吹嘘说,
多亏这些高科技的监控措施,他们能睡得非常安稳,意思当然是说“按时付给我们钱,你将
连声小鸟叫都听不到”。不是好兆头。赫尔在南面,一个强壮的小伙子沿着有电线杆的岔道
走也要走上半天。只有迷路的度假者才可能蹒跚地跨过这个地方的大门。沿着车道往回走,
我听到一辆红色木星大型越野车,刹车时轮胎和喇叭发出尖叫声。我往边上靠了靠。开车的
人是一个健壮如牛的家伙,整个人包在有风帽的粗呢大衣里,为穿越极地的募集资金的人喜
欢穿的那种。这辆越野车在碎石路的前门台阶处又一次紧急刹车,司机摇晃着去了接待处,
像《空中的美洲虎》中的王牌飞行员。回正门的路上,我路过锅炉房。厄尼·布莱克史密斯
伸出头来:“要不要来点儿烈酒,卡文迪什先生?”
不需要问我第二次。锅炉房里一股肥料味,但是被煤炉烘烤得挺暖和。米克斯先生正坐
在装煤的麻袋上,发出婴儿般满足的声音,他是这里的老住户了,地位堪比此地的吉祥物。
厄尼·布莱克史密斯是那种你第二眼才会注意到的安静的人。这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苏格兰人
和一个叫维朗尼卡·科斯特洛的女士为伴,据传后者曾拥有爱丁堡历史上最好的帽子店。这
对夫妇的举止让人联想到契诃夫小说风格的旅馆里寒碜的客人。厄尼和维朗尼卡尊重我想成
为一个可怜家伙的愿望,所以我也尊重他们。他从一个煤斗里拿出一瓶爱尔兰麦芽威士忌:
“如果你在想不用直升机从这里出去,就是犯傻了。”
没理由泄漏任何事。“我吗?”
我的装模作样被厄尼一下子看破了。“找个凳子坐。”他跟我说,面色冷酷却也心照不宣。
我坐下。“这里挺舒服。”
“我很久以前曾是个有执照的锅炉工。我免费提供服务,所以这里的管理人员对我自己
享有的一两个小小的特权视而不见。”厄尼慷慨地往塑料大口杯里倒了双份。“一口干了。”
久旱逢甘露!仙人掌开花了,印度豹又跑起来了!“你从哪里搞到这东西的?”
“煤商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真的,你要小心点。威瑟斯三点三刻出来到大门这里拿每
天第二次邮递的东西。你可不想让他逮着你正在密谋逃跑计划。”
“听起来你消息很灵通。”
“我还是个锁匠,那是参军后的事了。在保安的圈子里你会接触到类似的犯罪。猎场看
守人和偷猎者的那些事。得提醒你,并不是说我自己干过什么违法的事,我可是光明磊落。
但是我知道四分之三以上的越狱行动是彻底失败的,因为所有的心思——”他点着自己的太
阳穴,“都花在逃跑这件事上了。外行说策略,内行说供给。比如说吧,那个看起来挺新鲜
的门,上面的电子锁,如果我想,蒙上眼睛都能把它打开,但是门另外一边有什么交通工具?
钱?藏身之处?你看,没有后勤保障,你能去哪儿?只有死路一条,五分钟后就会躺在威瑟
斯的货车车斗里。”
米克斯先生挺了挺侏儒般的身子,挤出了他还能记得的仅有的两个别人能懂的词:“我
知道!我知道!”
在我弄明白厄尼·布莱克史密斯是在提醒我还是试探我之前,维朗尼卡从里侧的门里走
进来,戴着一顶帽子,它的红色能把冰都融化了。我勉强控制自己,没有鞠躬:“下午好,
科斯特洛夫人。”
“卡文迪什先生,幸会。这么刺骨的天还出来闲逛?”
“在侦察,”厄尼回答说,“为他一个人的逃跑行动委员会侦察。”
“哦,一旦你加入了老年人的行列,这个世界就不想让你回归了。”维朗尼卡坐在一张
藤椅上,小心地正了正帽子,“我们——我的意思是所有上了六十岁的人——光是活着就犯
下两条罪过。一条是速度过慢。我们开车太慢,走路太慢,说话太慢。这个世界会和各种各
样类型的独裁者、变态、毒枭打交道,但要被拖慢速度它可无法忍受。我们的第二条罪过是
成为一般人的死亡象征。只有我们彻底消失,他们才可以因为和我们脱离干系而眼睛放光,
过得舒服。”
“维朗尼卡的父母一辈子都是知识分子。”厄尼有点骄傲地提了下。
她温柔地笑了:“就看看探视时间来这儿的人吧!他们需要接受休克疗法。为什么他们
喋喋不休地说‘心多老,人就有多老’这些哗众取宠的废话?真是的,他们想糊弄谁啊?不
是我们——只能糊弄他们自己!”
厄尼总结说:“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是现代的麻风病人。事实就是如此。”
我反对说:“我可不是被抛弃的人!我有自己的出版社,而且我需要回去工作。虽然我
不指望你们相信我,但是我是被强迫关在这里的。”
厄尼和维朗尼卡用他们的暗语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现在是个出版商?还是以前,卡文迪什先生?”
“现在是。我的办公室在海逸市场。”
“那么,”厄尼聪明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对,那是问题所在。我的故事虽然听起来不像是真的,我还是详细把它的来龙去脉讲了
出来。厄尼和维朗尼卡像成年人一样听得认真明白。米克斯先生睡着了。我讲到我中风的时
候,外面一声喊叫打断了我。我以为是一个行尸走肉病情发作,但是通过门缝我看到那个红
色木星的司机在冲着他的手机大喊。“为什么要找麻烦?”沮丧扭曲了他的脸。“她现在都云
里雾里了!她以为现在是1966年!……不,她不是装的。你会为了挨踢尿湿短裤吗?……
没,她没有。她以为我是她的第一任丈夫。她说她根本没有儿子……说的没错,是恋母情
结……对,我又说了一遍。三遍……详细说了,是的。如果你觉得你能做得更好,那自己来
试试……唉,她也从来不喜欢我。但把香水带来……不,给你用。她身上有股臭味……她身
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发臭?……他们当然做了,但是很难保持,它就……一直往外流。”他上
了越野车,沿着车道呼啸而去。我的确闪过一个念头,在大门关上之前,跟在车后面飞快跑
过去,但是接着我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年龄。况且,监视摄像头会拍到我,然后威瑟斯在
我拦住任何一个人之前就会把我接回去。
“那是霍切奇斯夫人的儿子,”维朗尼卡说。“她是个好心人,但是她儿子,呵,可不是。
你可不是因为人好才拥有利兹和谢菲尔德一半的汉堡专营权的。家里一点都不缺钱。”
一个迷你型的登霍尔姆。“哎,至少他还来看她。”
“告诉你为什么。”这位老夫人闪过一道迷人、淘气的眼神,“霍切奇斯夫人听说他要打
算把她送到奥罗拉之家时,把最后剩下的所有传家宝都塞到一个鞋盒子里埋了起来。现在她
记不起来埋在哪儿了,或是她记得但就是不说。”
厄尼把最后几滴麦芽威士忌均分:“他居然离开的时候把钥匙留在打火开关里,这让我
很光火。每次都是。在外面的真实世界里他决不会那样做。但是我们那么衰弱,毫无恶意,
他来探视的时候甚至都不用担心。”
我想问问厄尼为什么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但觉得这样会讨人嫌。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
说过一个多余的字儿。
我每天都去锅炉房看看。威士忌的供应时有时无没规律,但玩伴总是有的。米克斯先生
的角色是漫长婚姻生活里当孩子离开家后的一条黑色拉布拉多犬。厄尼会根据他对生活、时
代和奥罗拉之家的风土人情的观察做出讽刺的诠释,但是他老婆(事实上的)可以谈论普天
下的大部分话题。维朗尼卡收集和保存着大量算不上是明星的亲笔签名照。她博览群书,能
够欣赏我的文学才智,但是读得还不够多,无法知道我引经据典的出处。我喜欢女人的这一
点。比如,我可以跟她说“幸福和快乐之间最显著的区别是,幸福是固体而快乐是液体”,
因为她不知道J·D·塞林格(注:美国作家,《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所以很安全,
我让人感觉很睿智,有魅力,而且,是啊,甚至是青春焕发。我感觉厄尼总在我炫耀的时候
观察我,但这是干吗?我想。男人是要打情骂俏的。
维朗尼卡和厄尼是幸存者。他们提醒我奥罗拉之家的危险之处:小便和消毒剂的臭味、
拖着脚走的行尸走肉,诺克斯的心术不正和饮食,这些重新定义了“平常”的概念。一旦任
何暴政被接受为“平常”,按维朗尼卡的话说,那它的成功就有保证了。
多亏她,我的想法又变得非常活跃。我剪了鼻毛,还从厄尼那儿借了些鞋油。“每天晚
上把皮鞋擦亮,”我家老头以前经常说,“你就不会比任何人差。”我回头一看,厄尼忍受了
我的装腔作势,因为他知道维朗尼卡不过在迁就我。厄尼这辈子从来没读过一本小说——“我
总是听收音机”——但是看着他又一次慢慢启动这个维多利亚时代的供热系统时,我总是感
到自己很肤浅。看太多小说会让你变成个瞎子,这有道理。
我谋划好了我的第一个逃跑计划——计划简单得连个名字都很难起——单独行动。它需
要决心和一点儿勇气,但是不需要动脑子。晚上用诺克斯护士的办公室里的电话在卡文迪什
出版社的录音电话上留言。给莱瑟姆夫人发紧急求救信号,她外甥是个粗野的年轻体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