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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因为生病,他从二十年代早期就再也没有创作出一部新作品——他双眼半瞎,而且几
乎握不住一支笔——但是《泰晤士报》上关于他的《尘世的圣母玛利亚赞美歌》(上周在圣
马丁剧院上演)的评论谈到了大量还未完成的作品。我的白日梦让我旅行到比利时,劝说
维维安·埃尔斯相信他需要雇佣我做口述记录员。他主动要求要指导我,我会欣然接受,
在音乐的苍穹下一飞冲天,赢得与我的天赋匹配的名誉和财富,并迫使佩特承认,是的,
被他断绝了父子关系的儿子恰恰就是这个罗伯特·弗罗比舍,他这个时代英国最伟大的作
曲家。
为什么不呢?没有更好的计划了。你会哼哼着反对,摇着头,思科史密斯,我知道,
但是你也会微笑,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去海峡(注:指英吉利海峡。)的路并不平坦……
像癌肿一样的郊区、单调乏味的农场和遭受污染的苏塞克斯(注:英国的一个郡。)。多佛
港弥漫着对布尔什维克人的极度恐惧,诗里描写的当地悬崖和我的屁股一样具有浪漫色彩。
我在港口把最后一先令也换成了法郎,住进了“肯特女王”号上的房间。这船老得像是一
个在克里米亚使用过的锈迹斑斑的浴盆。一个脸长得像马铃薯一样的年轻乘务员和我发生
了争执。他觉得自己穿一身勃艮第葡萄酒颜色的制服,蓄着让人怀疑的胡子,我就该给他
小费。他嘲笑着我的手提旅行箱和手稿夹,说:“您可真聪明啊,轻装旅行,先生。”然后
走过来,撂下我自己搬东西。这样对我来说正好。
晚饭是与波尔萨木一样硬的鸡肉、土豆粉还有劣质红葡萄酒。坐在我旁边的是维克
多·布莱恩特先生,在谢菲尔德(注:英国中北部一城市,为钢铁工业中心。)制作餐具的
小老板。他可没有一点音乐细胞。吃饭的时候,我们大多都在讨论有关汤匙的话题。他们
把我礼貌的举止误认为我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于是当场就给我提供了一个他的营业部里的
工作!你相信吗?我谢过他(脸上不露声色),并坦白我宁愿吞下餐具也不愿意卖这些东西。
伴随着三声响亮的雾号,引擎发动起来,我感觉到船离岸了,上甲板看着英格兰在蒙蒙细
雨的黑暗中渐渐消失。现在没有回头的路了,我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R。V。W。(注:
拉尔夫·沃恩·威廉姆斯,英国作曲家。)指挥着我脑海里的乐队奏响《海洋交响曲》:“继
续航行吧,只向着水更深的地方去,一往无前,哦,灵魂,四处探险,我和你,你和我。”
(注:引自沃尔特·惠特曼为《海洋交响曲》配上的诗词。)(不是很喜欢这部作品,但是
编排得很完美)北海的风让我发抖,浪花从头到脚溅了我一身,平滑黑暗的海面邀我跳下。
我对此视而不见,而是早早上床,随意翻阅着诺伊斯的《对位法》,听着远处轮机舱里传出
的铜管乐般的声音,顺着这艘船的节奏,粗略地创作了一段充满反复乐句的长号乐曲,但
是很糟糕。猜猜接着谁来敲我的门?那个长着马铃薯脸的乘务员,他下班了。他拿到的可
不止有小费。他不是美男子阿多尼斯(注:希腊神话中爱神维纳斯钟爱的美貌猎人。),皮
包骨头,虽然地位不高,却很有想象力。我马上赶他走,接着像个死人一样睡着了。我有
些希望这次航行永远不要结束。
但它还是结束了。“肯特女王”号在污浊的水面上溜进了多佛港的歪牙齿同胞姐妹——
“操守可疑的女士”奥斯坦德的怀抱。一大清早,整个欧洲的鼾声就轰轰隆隆地奏响了低
音大号。终于看到了第一个土生土长的比利时人,他正在拖着柳条箱争吵着并且用佛兰芒
语、荷兰语或是其他什么语言思考着。迅速整理好手提旅行箱,恐怕船就开回英国去的时
候,我还赖在船上;或者是更害怕自己故意这么做。我匆忙吃了一口从头等舱厨房的水果
盘里拿来的东西,在制服上镶缀饰带的家伙抓住我之前,快步冲下了跳板。再次踏上欧洲
大陆的碎石路,我问一个海关的工作人员火车站在哪里。他指向一辆正在呻吟的有轨电车,
车上挤满了营养不良的女人、驼子和穷人。别管下不下毛毛雨,我还是更愿意用自己的两
条腿走。在棺材般的街道上,我沿着电车轨道走下去。在奥斯坦德似乎只能见到全是木薯
淀粉一样的灰色和脏兮兮的褐色。得承认,我那时觉得将比利时选为逃亡目的国是一个巨
大的错误。买了张去布鲁日的票,拖着自己上了下一班火车——没有站台,你能相信吗……
一辆破旧的空车。我换了房间,因为我原来的房间里味道闻起来不舒服。但是所有的房间
都有同样的恶臭。为了净化空气,我向维克多·布莱恩特讨香烟来吸。笛声按时响起,机
车在开动之前紧张得像庭审现场一个得了痛风的代诉人。很快,它喷着气穿过雾蒙蒙的风
景,脏乱的沟渠和许久未修剪的枯萎矮树丛。
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思科史密斯,不用很久,你就能来布鲁日,最好在早上六点到。
迷失在城市破旧的街道、断流的河道、熟铁大门和无人居住的庭院——我能继续吗?好的,
谢谢你——狡猾的哥特式外壳、阿勒山(注:位于土耳其东部,又译“亚拉腊”,据基督教
《圣经》载,大洪水后诺亚方舟即停靠于此。)式的屋顶、一簇簇像矮树丛一样的砖盖尖顶、
中世纪的屋檐顶下面伸出的部分、从窗户上耷拉下来的洗好的衣物、能把你的眼球都吸进
去的鹅卵石铺成的漩涡、机械钟上敲钟报时的王子和消瘦的公主们、乌黑的鸽子和三四组
钟声的八音度组合,有些比较严肃,有些则比较轻快。
新鲜面包的香味把我引到了一家面包店,那里一个没鼻子的畸形女人卖给我一打月牙
形状的馅饼。我原本只想买一个,但是我想她会为此而烦恼。一辆收破烂的手推车从薄雾
里叮叮当当地出现,牙齿一颗不剩的推车人友善地和我搭话,但是我只能回答:“对不起,
我不会讲佛兰芒语。”这让他笑得像个精灵国王。我给了他一个馅饼。他的脏手像一只长满
疥癣的爪子。在一个贫困的角落里(流淌着臭味的小巷),孩子们在抽水机边上帮他们的妈
妈往破罐子里倒满褐色的水。终于,所有的兴奋让我自食其果。我坐在即将报废的风车磨
坊的台阶上休息片刻,裹好自己抵御湿气。我睡着了。
后来,一个巫婆用她的笤帚柄戳醒了我,好像叫着“看着可能死了?”,我也不确定。
蓝色的天空,暖和的阳光,一点雾也看不到。我恢复过来了,眨眨眼。我给了她一个馅饼,
她怀疑地接过去,把它放到了围裙里,留着以后再吃,随后又回去扫地了,嘴里还哼着古
老的小词。我想幸好我没有被抢。又和五千只鸽子分享了一个馅饼,一个乞讨者很羡慕,
所以我也不得不给了他一个。我似乎沿着原路走回去。在一扇奇怪的五角形窗户里,一个
肤色像奶油般白皙的侍女正在摆弄一个雕花玻璃碗里的非洲堇。女孩子吸引男人眼球的方
式各不相同。尝试一下,敲敲玻璃,用法语问她愿不愿意为了救我的命而和我相恋。她摇
摇头,但是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问她在哪里能找到警察局,她指向十字路口。
在任何环境下,人们都能分辨出一个人是不是音乐人,即使在警察局里。眼神最狂热,
头发最桀骜不驯的那个肯定是,无论是饿得皮包骨头的家伙还是快活的肥仔。这位讲法语
吹英国管(注:即中音双簧管。)的巡官还是当地歌剧协会的会员,他听说过维维安·埃尔
斯,还好心地为我画了一张到涅尔比克去的路线图。他的聪明才智让我送了他两个馅饼。
他问我是不是把我的英国车开来了——他的儿子对奥斯丁车非常狂热。我说我没车,这让
他很担心。我该怎么去涅尔比克呢?没有公交车,没有火车,二十五英里走着去可吃不消。
我问是不是可以无限期借用警察的自行车。巡官告诉我说那非常不合规矩。我让他相信我
也不是一般的人,我告诉他我为了欧洲音乐,此行来找埃尔斯的本意,他可是比利时最有
名的养子。(一定是养子太少了,听上去都不像是真的)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一请求。难以置
信的事实比像煞有介事的小说更有效,那时候就是这种情况。老实的巡官带我到了一处围
场,那里放着等待着真实主人认领的遗失物品。这些东西要放好几个月(在被送往黑市之
前)——但是他想先听听我对于他的男中音演唱的看法。他对我大声唱了句出自《丑角》
的歌词:“开始!……穿上彩衣吧!”(低音域算是够动听,但是呼吸上还要下功夫,而且他
的颤音抖得像后台用来模拟雷声的挡板抖出的声音)我提出了几条音乐上的意见;拿到了
维多利亚时代(注:1837年至1901年,即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时期。)生产的埃菲尔德自
行车一辆,还有一个索套,用它把手提旅行箱和夹子绑在车座和后挡泥板上。他祝我一路
平安,路上好天气。
艾德里安永远不会迈着正步走在我骑自行车出布鲁日的这条街上(过于纵深的德国佬
的势力范围),尽管如此,和自己的兄弟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还是感觉到
他的亲和力。大平原像英国的沼泽地带(注:位于剑桥郡和林肯郡。)一样平坦,但却很难
看。在路上,我吃掉了最后几个馅饼充饥,在穷困乡村里的小屋前停下讨几杯水喝。人们
话都不多,但是没人拒绝。逆风让车老掉链子。在我终于到达埃尔斯家所在的涅尔比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