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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明白了。爷爷是马家人里比较有威望的长辈。很多别的家庭小到夫妻拌嘴,大到离婚打架,最后都要请爷爷来作公断。这个名叫马晋龙的老头来找爷爷,无非也是因为家庭纷扰或者与人争执,要爷爷去湾桥村给他讨个公道,挣个面子罢了。
奶奶说,当初马家的祖先要搬到湾桥村去,是因为看好了风水的。但是部分人搬过去之后,不但没有见到他们和睦安宁,反而闹得家家不和,户户敌对,甚至稻田也种不好,年年歉收;家禽也养不好,瘟病不绝。
“哦?”我对奶奶说的话产生了兴趣。“他们湾桥村的风水为什么好啊?风水好了为什么还会出现不好的情况呢?”
奶奶跨过屋檐下的排水沟,跟我一起将南瓜放在门前的石墩上,然后喘气道:“风水怎么个好法我也不清楚,等你爷爷跟他聊完了,你自己去问爷爷吧。”奶奶将撑开的油纸伞放在台阶上,又拍了拍身上的水滴,吩咐我道:“把厨房的菜刀拿来,我切一点南瓜今天中午做菜,剩余的塞到床底下保存。”
我从屋里穿堂而过,经过那位老人身边时故意走慢一些,想听听他们说的“长尾巴的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那位老人对我似乎有一种天生的防范意识。他见我走过来,便立即噤住了嘴,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喝得哗啦啦的响。
我没有办法,只好乖乖的走到厨房去拿菜刀。等我刚到厨房,那位老人又开始跟爷爷讲话了。他越故意不让我知道事情的始末,我的好奇心就越强烈。
我从厨房出来,经过他身边走向门口时,他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他的眼睛像长在了我身上似的,我每走一步他的眼珠子就移动一点,一直到我出了门他才收回那双冒着鬼火一样的眼睛,茶杯又重新放回。
有必要这样么?我心里不爽快的想道。
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呵呵一笑,说道:“人家在谈家事呢。”
“那也不用这样防范我嘛。”我撅起嘴道。
奶奶一边切南瓜一边说:“家丑不外扬嘛。他呀,就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如果不是这样死要面子,老了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第005节 油纸伞
我越听越迷糊了,我不知道死要面子跟坏下场有什么直接的联系。过分的顾面子当然令人生厌,但是也不至于出什么事落得什么下场吧?
我这样问奶奶,奶奶却挥挥手,笑道:“哎,我这里忙不开,你还老给我打岔。再说了,你就在这里呆几天,他也就跟你爷爷发发牢骚而已,没必要查户口一样问人家吧。来来,帮我把剩余的南瓜放到床底下去。他肯定就在我们这里吃午饭了,我要去淘米炒菜了。”
然后,奶奶抬头看了看从屋檐上倾泻如注的雨,又嘟囔了一句:“这么大的雨,好久没有见过了……”
我抱起切了一个口子的南瓜,转身正准备进屋,却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我吓得惊叫了一声。定眼一看,原来是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像幽灵似的,刚才还坐在屋里跟爷爷聊天,突然一下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吓得心惊肉跳,几乎将手里的南瓜摔碎。
奶奶一把拉住那位老人,说:“晋龙啊,现在下着大雨呢,不如就到我家里吃饭吧。吃了饭等雨下了再走啊。”
那位老人又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神情闪烁道:“呃……不了,我家里还有事,还要麻烦您的老伴去我那一趟呢。等有时间了请您到我家去吃饭吧。”说完,他再一次用那双诡异的眼睛瞄了我,像鸡毛掸子掠过一样轻柔而快速。我不知道他是怕我听到了什么,抑或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不禁用手摸了摸脸,然后看看手指,并没有黑色的灰尘或者鲜红的血液。
奶奶挽留道:“都是同宗的人,何必这么客气呢!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啊。”
那位老人却似乎没有听到奶奶的话,一头就扎进了雨里。
奶奶愣了一愣,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等那位老人已经走出三丈多远了,奶奶才想起他没有带伞,急忙拿起晾在一旁的油纸伞追出去……
此时,天空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过。我的耳膜被震得发麻。屋檐下的鸟雀们失去了刚才的活跃,此时都静立在梁木上,抖索着湿漉漉的羽毛。我想浑身湿透的鸟雀们此时最担心的是鸟巢和鸟巢里面小鸟雀的安危。那位老人既不用担心自己的房子被风吹走,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被雨淋湿,何必这么急匆匆的要回去呢?难道家里有什么急事?
不一会儿,奶奶从雨中走回来了,那个黑色的油纸伞还在她手里。嘭嘭的雨点敲击油纸伞的声音也由远及近。
“怎么了?”我看着巍巍颠颠走过来的奶奶问道。
奶奶摇了摇头:“这个倔老头,等我赶出去,他的人影早就不见了,比鬼影消失的还快。这么大的雨,他不怕跌倒我还怕摔散了这一身老骨头呢。”
我扶着奶奶走进屋,只见爷爷还在那里闷头抽烟。
“你的肺不好,别抽那么多烟!”奶奶走过去拿下了爷爷手里的烟。
爷爷抬起头来,苍白如纸的脸色将我和奶奶都吓了一跳。
第006节 黄道日黑道日
“老头子,你怎么了?”奶奶的手一阵抖动,烟头的烟灰随之落下,露出暗红。
爷爷摇摇头:“没有什么事。你去做你的饭吧。快点做,做好了我去湾桥村看看。”很明显,爷爷不想告诉我们。我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了。什么事情值得爷爷和刚才那位老人这样神秘兮兮的?还有,那个“长尾巴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预感到,事情不是公公与儿媳闹矛盾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更严重的问题。
“去湾桥村?人家的家事你就别掺和了。古人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别以为人家敬重你,你就这也管那也管。人家和好了也不记你的德,人家闹僵了还记你的怨。你何必呢?”虽然村里的人一有事就来找爷爷帮忙,但是奶奶从来都不愿意爷爷插手别人家里的事情,一见人家来找爷爷心里就来气,只是别人在这里的时候还是要顾人家的面子。我也觉得爷爷经常做了事还不讨好。
于是,我顺着奶奶的话来劝爷爷。
未料爷爷反常的不耐烦道:“你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爷爷不待我们继续劝他,兀自回到里屋去了。爷爷一向脾气很好,平时很少跟奶奶和我发气,虽然我们的劝告不一定听,但是他总是会笑眯眯的点头。可是,这次他居然懒得听我们的话,脾气也显得暴躁多了。
奶奶气鼓鼓的走到厨房里切菜了,砧板斩得咚咚响。
爷爷对奶奶的砧板声充耳不闻。他在老旧的檀木衣柜里翻了许久,终于翻出一本老黄历书来。因为下雨的时候家里非常暗,爷爷只好就着窗户的微光,几乎把眼睛贴在了书上,细细的查看。
“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爷爷嘀咕道。
我知道,他是在看老黄历的十二建星。人们所说的“黄道吉日”就来自十二建星。十二建星跟每天的日子有一定的搭配规律,十二建星按所列次序轮流值日,其中“建、满、平、收、闭、破”是黑道日,“除、危、定、执、成、开”为黄道日。还有相应的歌诀:“建为青龙用为头,除为明堂黄到游。满为天刑平朱雀,定为金匮吉神求。执为天德值黄道,破为白虎危玉堂。成为天牢坚固守,收为玄武盗贼愁。开临司命为黄道,勾陈为闭主亡流。黄道出行为大吉,行军斗阵黑道忧。”
讲究黄道吉日的人就是根据那些东西判断日子的好与坏,宜与忌。
我心里纳闷,今天雨下得这么大,不能出行也不能做农活,爷爷拿老黄历看什么?
我伸长了脖子去看在窗户边上念叨的爷爷,爷爷看着窗外的雨。
沉吟了片刻,爷爷突然一惊:“大凶!不好了!”
爷爷的突然吓得我脖子一缩,额头撞在了门沿上,顿时眼冒金星。
第007节 面子问题
爷爷见我站在门口,朝我挥挥手,道:“亮仔,你过来。”
我捂着额头走了过去,问道:“爷爷,你刚才说什么东西不好了啊?”我一边说话一边拿眼偷瞟爷爷手里的老黄历。
爷爷收了老黄历,小心翼翼的放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他拍了拍巴掌,吹了吹手上的灰尘,说:“你吃完了饭跟爷爷去一趟湾桥村吧。”爷爷吹出的灰尘钻进我的鼻孔,引得我打了一个喷嚏。爷爷笑了笑:“老黄历好久没有动了,今天拿出来一看,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问道:“今天的雨下这么大,你还要去湾桥村?”
爷爷点点头,说:“人家拜托了我的事,我能置之不理么?他也是一把年纪了,我不去的话,他面子上也过不去。”半响,爷爷又补充道:“别人就算了,但是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
“奶奶也这么说。”我心不在焉的看了看外面的雨。我才不想冒着这么大的雨出去。这雨下得邪乎,刚才还是绣花针一样垂直着落下,现在却几乎是斜着飘的,从人的左肩飘落到右肩,打伞也不好使。
爷爷走到我的旁边,凝神的看着外面的雨。
我问道:“爷爷,刚才那个人找你有什么事?我听见他说什么长尾巴的女人?”其实刚进门的时候我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可是一直忍到现在才说出来。
爷爷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我。
“那个长尾巴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叫马中楚的人带回来的妖精?”我不死心,紧接着追问道。
爷爷收回望外的目光,说:“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晋龙的话。你跟我去一趟湾桥村就都知道了。”
我从爷爷的话语里隐隐感觉到事情的复杂,同时,好奇心更加强烈。
爷爷端出一把椅子,在堂屋门口坐下,然后点燃了一根香烟,沉闷的看着外面的斜雨。
“雨打秋头,无草喂牛。我得事先留点草,不然家里的牛饿瘦了,来春就没有力气耕田了。”爷爷自言自语道。爷爷家里是养着一条老水牛的,家里的农活多半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