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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声音不记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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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一张书写完美的邀请函。吉泽把手指叠放上去。一团触觉。 

惟一动人的事,又或许,最动人的事。 

她的心情无限轻松,拉扯着新堂的胳膊说要唱佐藤亚纪子的老歌给他听。他转了转眼睛,〃你还能唱歌?——〃被吉泽一个手肘捅过去。他垂眼暗笑着不再言语。吉泽反而突然想不起歌词,就当是赖掉了。新堂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微笑。 

同行的路上。植在人家院子里的夹竹桃谢成模糊的暗影,树叶在安静的小道上沙沙作响。虫声已然快要绝迹。安静如同海水从两侧绕过。声音们被迅速稀释。新堂握着吉泽的手。两人的影子拉得又轻又长。 

所以今年夏天对吉泽来说,与往年是不同的。当然也因为全国竞赛的决赛改天就要在外县举行了。她天天晚上在屋里苦斗习题。金龟子在瓶里有时装死,附着西瓜皮蜷成一团。吉泽拿过瓶子摇两下,看它故作镇定地持续伪装,觉得十分好笑。 

没准这真是夏天里最后一只金龟子了。 


'二' 

叮嘱完父亲吃药时的注意事项,又去姐姐的牌位前拜了拜。时间已经显得很紧张。出门时又想起忘带学生手册,急急忙忙折返回去。一不留神,装金龟子的塑料瓶被掀落掉在窗外。没时间捡回来了,吉泽有些懊恼。 

〃很有你的风格。〃等在门前的新堂这样评论。 

吉泽二话不说将手中的旅行袋抡过去:〃坏蛋!〃 

〃只是去两天两夜而已。你带了多少行李啊?〃新堂有些好笑地看着吉泽手里的背包,〃我们是去外地竞赛,又不是去修学旅行。 

〃哼。女生和男生自然是不同的。〃 

等到装满各校参赛选手的巴士在连打了一连串哀怨的嗝,进而光荣抛锚后,吉泽才意识到自己的行李成了可恶的累赘。带队老师在前头大声嚷嚷大家忍耐一下,只要再走一小会就到比赛驻地了。太阳底下,人人都没力气吭声,不情不愿地步行。新堂本想帮她一把,被吉泽执拗地拒绝了。为表明〃这点小菜而已〃,她还故作轻松地将背包甩了好几圈。 

阳光烘下来,走上一小会就出了汗。四周纷纷有人掏出饮料来喝。吉泽抬眼看新堂,额角似乎也有光亮。她停下来,打开包盖摸出两罐汽水。 

〃喏。〃递过去一个。 

新堂想难怪这包里的负担还不小,说着谢谢接下来,吉泽也打开了手里的另一罐。几乎同一时刻,强烈的气泡从两个开口齐齐喷射而出,溅了各自一身。新堂和吉泽都有些愣神。 
 
 
〃。。。。。。你刚才把包晃了好多圈吧?〃新堂的上衣沾满了浅色的饮料,无奈地问她。吉泽难堪得涨红了脸,连忙摸去找餐巾纸。不擦还好,一擦,粘了满脸的纸屑。新堂叹气这女孩毛手毛脚起来也够厉害。扳过她的肩,一条条地替她摘下白色纸片。 

几乎是受了惊吓般飞快地闭上眼睛。阳光在吉泽眼皮下流窜着猩红的暖热。各种意识不受控制地袭来。 

微微颤抖着的睫毛,如同娇嫩柔弱的夜蛾。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轻薄的暖光,令她看起来像无害的小生物。取下的白色飞絮落在空中,很快就被吹跑了。好象同时有某些脚不沾地的东西从新堂的心上飘过去,掠过一丝柔软的风。 

手指上全是甜腻的触感。 

〃弄不干净。等到了后,再用水洗洗。〃新堂表示无能为力。 

〃谢谢。。。。。。对不起啊。〃 

〃习惯了。〃有些促狭地微笑着。 

走多几步,半身的甜味,居然引来不少小虫子。绕住吉泽和新堂,琢磨着驻足的地方。吉泽烦乱地摆着手臂,前面有人回头打量她,她就窘得停止动作,新堂在旁看了有些失笑,伸手替她轻掸走肩头背上落下的小飞虫。 

〃女生都很讨厌虫类么?〃 

〃也不一定。瓢虫、天牛、金龟子之类的我就挺喜欢。〃 

〃唔,金龟子,以前有人对我说——〃 

视线里又落进一只虫子,停在吉泽的耳廓上。新堂刚伸出手去。充沛的日光直射而下。女孩的耳廓仿佛白得透明的扇贝,几乎能看清上面细柔的毛血管,娇嫩舒展的粉红。他茫然地顿了片刻。停在空中的手转而插进口袋里。 

〃新堂君?〃吉泽奇怪他凝滞的脚步。 

〃没什么。〃手贴着裤边,粗糙而朴实的温暖。和胶着在手指上的,甜腻的,挥之不去的触觉。 

充盈得不敢再多碰一些。 


'三' 

吉泽心情非常愉悦。昨夜打电话回家,父亲身体依然无恙,今天结束的竞赛,发挥可谓超常。眼下只等明天宣布获奖情况了。她挂着木屐坐在楼前轻轻哼歌,不时身后有人往来,便回头看去,见不是新堂,总有些失望。 

〃唱走调了。〃感到有人轻扣自己的头顶,吉泽赶紧爬起身。 

〃你感觉怎样?〃最最关心的。 

〃好难听。〃新堂刚从浴室出来,端着脸盆,从头发上滴落的水迅速把木制地板染上深色。 

〃我问的是竞赛呀,竞赛!〃吉泽急了。 

〃哦,那个。不怎么好。〃 

〃吓?你会觉得不怎么好?〃 

新堂看着吉泽有些控制不住的得意,垂下眼不无遗憾地说:〃也许我拿不了满分了。〃又抬起视线——一张意料之中变得气馁而郁闷的脸。他侧过眼睛好似忍着爆笑。吉泽恼怒地想打他。新堂反握住她的手腕。 

〃过会儿,有安排么?〃 

〃嗯?没有。。。。。。〃手臂上落雨似地撒下两滴水珠,凉得吉泽一哆嗦。 

〃那么——〃 

那么,去散步吧。那么,去逛街吧。那么,去聊天吧。哪一桩不都是顺顺当当的。为什么偏偏是〃那么,去洗衣服吧〃。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合逻辑啊。新堂对此的解释是两人昨天弄脏的上衣积到现在,甜得快馊了,得尽早处理。吉泽没辙,嘟嘟囔囔地跟在他身后。 

比赛驻地原本是一所高中,所以穿过宿舍楼,就有一排供学生使用的水龙头。等到了那里,吉泽才发现来这里洗衣的人还不止他们俩,也就没话可说了。和新堂一左一右占了两个位置。放水,不多会,衣服膨胀漂浮起来,像两朵迅速开放的花瓣。 

吉泽一眼眼看新堂弯腰打肥皂的样子,熟练得好似家庭妇女。这比喻想在脑袋里,惹得她一阵笑。新堂多半猜到她笑什么,也不接话,手上多出一层乳色的泡沫,碰到水就化开。 

过水。甜腻的渍迹分解消散。新堂直起腰,四周人都走光了,空荡荡的地方吹来过堂风,有些凉,转而看吉泽。女孩子毕竟细心些,正搓着衣领。手背因为施力凸出了玲珑的骨节。额前的刘海上点缀似地落着几颗泡沫。一脸的认真。突然吉泽展开手里的衣服,拉平了,朝新堂展示般地举起来,笑得特有满足感。 

好象是洗得比他的更白的。 

新堂的眼睛里映着吉泽嘻嘻哈哈兴致高昂的脸,如同热烈的呼喊传播到山谷,反弹出一阵顺应的回声,跟着微笑了一下。伸手点过吉泽的鼻子。随后沿无形的弧线向下,抚住她的面颊。 
 
 
夜色舒展。新堂站在亮启的壁灯下,大圆领子的白色T恤被风吹得贴住肩背,和满手的肥皂香 。直到两人中间飞过一只黑色的大圆点。 

好大个儿的金龟子。悠悠地停在新堂的手腕上。 
'四' 
〃你玩过么。〃新堂一边说一边取出回住处后找来的棉线。三两下,就在虫子后腿上系了一个结。随后又捉过吉泽的食指,将另一端绑在那儿。 

吉泽还没开口问。金龟子震着翅膀飞上了天。手指传来清晰而微弱的力量,引得自己不得不跟着跑。夜色是面,金龟子是点,中间一条长棉线连接。世界因此完整无缺。吉泽惊喜地合不住嘴。从空气里最后一点氲酝的微光里辨认着那个起伏的小黑块。 

好象是哪个心事被放了生。却偏偏还牵挂着。长长棉线。是神经么。 

〃看来是没玩过。〃新堂测量着吉泽脸上丰富万端的表情,〃以前有人告诉我,这表示把夏天留在身边。〃 

〃真的?〃吉泽眯眼看仔细了。半空中一团漂游的黑点。夏天? 

新堂摇头:〃一入秋,它们就没几天好活了。这是自然规律。〃 

自然规律。听着特冷酷的词。吉泽咬住嘴唇没说话,两人有些沉默,直到一圈转完回到宿舍楼前。意外地看见领队老师,正要问好。对方急急忙忙拉过吉泽。说话声不大,新堂在一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父亲病发了,刚刚被送进医院急救。 

吉泽算不得什么坚强的人。除了对待学业方面的搏命劲外,其余都和普通女生没两样。新堂也渐渐知道这点。眼下他站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夜班电车站台上,就是为了陪吉泽赶回家。谁让她既不镇定也不冷静,从刚才起就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坐着傻哭。新堂从自动贩卖机里买包纸巾,塞在她手里,也是过了半天不见下文。他取回来,打开抽出两张再递过去,才被接下来。 

大起大落的,受不住吧。 

新堂在一旁坐下,视线动一动,见两人还穿着各自的木屐。走得匆忙,别提带上行李了,除了钱包外,几乎什么都没拿。 

闹心的坏事永远不缺下一件。 

〃吉泽——〃 

〃什么也别对我说。别用声音来暗示我。〃吉泽猛地打断。随后像是为说了卤莽的话而自责,又一阵呜咽,却还是环过手臂抱住脑袋。堵地紧紧的,耳朵里只留下头发摩擦时唏唆的响声。 

确实不想听他说话。他的声音能创造幻觉,令别人相信他的暗示。但他要用声音来暗示什么?暗示父亲不会有事么。那如果真有事,虚无的介质和实际的现实,谁拼得过谁;还是用声音来暗示自己要打起精神。怎么才能打起精神,以他的声音能作为支柱,能抗拒〃自然规律〃的发生么。 

新堂能用声音令吉泽看见不存在的金龟子,却不可能制止真正的金龟子们在入秋后绝迹。甚至如果新堂愿意,他能令吉泽相信金龟子们是永生不死的。但那有什么意义? 

答案都是绝望的。 

列车进站,吉泽随着新堂站起身。他朝前踏进门去,冷不丁发现身后没有人跟过来,急忙转头,看吉泽举着手发呆。关门声〃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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