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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以后,我从这个小站重新回到监狱。
在回监狱的囚车上,我陷入了比出逃前更加哀伤的幽思。
我开始深深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出逃,是否应该与那个陌生青年的交合。我曾经以为正确的对生命、死亡、贞洁与爱情的比较与选择全然忽略了一点:他人。我以为自己选择了生命,放弃了贞洁和作为女人起码的尊严是个做悲惨的受害者,但才发现我说服自己放弃贞洁与爱情而追求重生的同时却无情的剥夺了另一个人——一个男人的贞洁与尊严。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
我现在有可能怀孕而生存下来,代价是改变另一个人生活的印记,或许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可能出生的孩子。这个孩子将没有一个能够我能对他(她)清楚解释的父亲,并出生在监狱中,将永远不能有明确的根和种。
那个男人被我诱奸了,在他激励起自己的责任要去照顾一个女人和孩子,在他为自己假想的责任寻找食物的时候,却被我永远丢失了,丢失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
我无法想象他此时在做什么,无法明白他为什么经过激烈的思考又追上我,接受一个强加于他的荒诞,更永远都无法理解在那节黑暗的车厢中他被一个女人侵犯与撩拨,并一点点焕发原始情欲时的羞辱与罪恶感。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才理解他为什么反复要知道我的名字。这个可怜的男孩。
我无法证明自己的对错,我无法予知,也无法检验,更无法挽回。我甚至不能明确,如果我不幸或是幸运地怀上他的孩子,我是该告诉民警与法院请求他们检查,给我一次生的机会,而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呢?还是让这个夜晚的荒诞的结晶,永远埋在我的肚子里,跟我一起接受一颗子弹,让他(或她)荒谬的生命压根就不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已经有了一次现在想起来非常草率片面的选择和行动,我不知道这一次,回到监狱的我该怎样选择?告诉他们我可能怀孕?还是默默接受死亡?让这个秘密与这个有可能存在的孩子跟我一起死亡?
……
我在思考、焦虑与徘徊中痛苦不堪地在囚室里一天一天等待、接近死亡。
记不清过了多少天,我又一次见到了莹。
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再来看我,我们彼此抵触而有怨。她为什么又来?是为了旭?为了同情?还是为了给我送行?毕竟,经常探望一个有反革命嫌疑的杀人犯,对她是有风险的。
她在铁栏的另一侧主动开口了,“没想到,你挺勇敢。”
我明白她在说我的出逃,这件事已经插了翅膀,民警、法院都震惊而不可理解一个孱弱女子的突然脱逃。
我苦笑,“其实,是害怕,怕死!”
她笑了,很明朗的笑,笑我们俩无意识对答中所隐含的辨证的禅机,她的笑舒解着我们面前的空气。“我一直觉得你很弱小,至少比我弱小,现在看,不管对张代表,还是对判决,你的反抗都很厉害,我现在明白旭为什么喜欢你。”
她说到旭,我的心里被针快速地扎了一下。
她注意到我的表情的细微变化,“别介意,我想把你当朋友。”她看着我疑惑的眼神,“对,我们一直不是朋友,我讨厌你。”我理解她的性格干脆,“你知道我一直也很欣赏旭。”她似乎打算不遮拦地跟我谈旭,我佩服她的个性,相比之下我因思考太多,反而不愿意,也不善于直抒胸臆。
“我本来觉得旭的性格和我更合拍,他明朗、有理想,还勇于追求,又能干。呵,我是不是也夸自己了。”她解嘲地笑笑。“但我后来明白,其实他不够坚韧,面对挫折、磨难,比如他下放、被捕,他每次都很忧郁。我平时好象很干练,但这些天,我在想,如果我是你,我会怎样,我敢像你一样逃跑吗?很多事情,想象自己真在那一步,也不知道该怎么走。而你恰恰相反,平时默不作声,好象胆小,但遇到外力,倒能把内在的力量激发出来。”她又笑了。
我坚强吗?我觉得自己只是对于生活太现实,作为一个孤儿,我身上可能没有旭和莹身上的理想、热情和责任感,而更愿意保护自己。我的行为与其说是坚强,不如说是一种弱者在努力保护自己,是被鹰逼急了的兔子,是没有幻想的现实。
“旭在内心需要你,他给我的信里说,他要被发配的前一天,你还答应跟他一起走,你的话给他很多鼓励,前些天,我也按你说的,给他捎信,说你一切都好,只是被调到外地了,可能没法给他写信。”
没想到,当时一句答非所问的误会的话,倒成了旭感情的安慰。我觉得对旭非常歉疚,没有真正给他全部的爱情,在他与张代表之间摇摆,在他苦苦等待我的时候,我在精神上出走了。
莹接着说:“原来错怪你了,以为你对男人很有手段,以为你不检点。对不起,我也散布过一些话,对你不利。可能,我原来有些嫉妒你。现在不了,你能支持旭,能抗争张代表,能逃跑,我很佩服你。”
莹的坦白与真诚,让我羞赧,很想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内心挣扎向她诉说:“其实,我倒一直很羡慕你,觉得你比我强,独立,有本事。我只能依赖男人,太自卑了,也想得太多,患得患失。我对旭还不够好,他要走的那天晚上,误会了我的话,我不是要和他一起去边疆,是想让他带我回老家,逃避张代表,离这个乱哄哄的地方远一点。我后来也真的犹豫了,我没有你说得这么坚强。”
莹看着我,眼睛里有些迷惑,也有些同情,问:“你爱旭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自己很多次,始终没有非常坚定的答案,我觉得在临死前也没有必要再掩饰,终于能够坦白地说:“算爱吧,我不确信。”
“那你对张代表?”
“说不清,应该不是。”我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坚持着坦白,“我觉得他对我也很好,如果不发生……也许,我会和他……”
莹更迷惑了,问:“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这也是民警最关心的问题。
“我糊涂了。”我摇着头,闭上眼睛,知道这是个可笑的答案。
“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要拿刀杀他,当时就是着急拿起刀挡他,我害怕他,他要,我也气他瞒着我旭的信,但,真的没想杀他……如果再让我能选一次,我不会杀他,我不恨他。”
莹睁大了眼睛,叹了口气,说:“那,你也对不起张代表!”
我的头顶在铁栏上,忍不住失声哭出来。莹是对的,我对不起所有人。
莹看着我哭,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找了个话题:“咳,没事,那些都不重要,我来,是想告诉你旭的消息,他判了十五年,你们俩也是孽缘,被纠缠到一个案子里,你还想跟他说什么吗?我一定原原本本地转到。”
她想让留遗言吗?我有什么话要留给旭吗?我自问,旭能理解我和张代表的感情和关系吗?他只能平白增添痛苦。他更不可能理解我出逃后荒谬的行动,何必呢?既然我和他已经没有可能,既然,他对我已经像一个上辈子的符号,何必再给他任何烦恼甚至伤害呢?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什么也别告诉他,过几个月,等他习惯了监狱的生活,平静的时候,再告诉他:我死了。不用说细节,就当你也不清楚,这样他对我的死也就淡些。很多事不知道,更轻松。”
莹点点头,“好,我不告诉他更多的,你别难过,我理解你。”
理解?!
我感激她这样说,不管是否她能够真正理解。,尽管我也相信她不可能理解我隐瞒的对那个青年的侮辱,不可能理解我在出逃前后所做的选择,但我仍然觉得她的话很温暖,含着感情看着她,第一次关心地问“为什么来看我?可能对你不好。”
在问的一刹那,我突然仿佛明白了她为什么来看我。
她是想来安慰我,给一个濒临死亡者一点信心和一点欢乐。莹真是个善良的姑娘,以前只觉得她忙于工作而淡于情感,现在看来,正像她刚才说的:每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往往是性格本质的反面。
我很想向她表达一种来自我的友好和关心。“莹,你对旭真好,如果旭能早出来,你会等他吗?”
莹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的,我是这样的人,当时很喜欢他,还想和你争,后来明白不可能,也就算了。现在我只把他当一个朋友。而且,我也马上要走了,离开北京。”
她沉吟了一会,说:“我也不想呆在这儿,我们可能都不属于这儿。我这次来,也想跟你告别。”
她的眼圈红了,大约想到了这次告别,不仅是告别,我很快就要被执行死刑了,这次是永别,我和她永别,我和这个世界也将永别。
我的眼泪也默默地流出来,我一直好哭,她又招我。
“谢谢你。”
她笑了,眨着眼,让自己的眼泪回去。“谢什么,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她问我。
如果一个人主动愿意跟一个将死的人做朋友,那么她对将死的朋友一定没有任何要求,只是表达一种感情,付出友谊。我很欣慰在这个时候能有人这样待我。
我哭出来,这一次是感动的泪,颤抖地说:“我一直都没朋友,也没人看我。”说这个让我内心很凄凉,但现在凄凉不在了,我不是绝对孤单的,我用力点点头,在致意,说:“谢谢,临死前,你认我做朋友。”
莹为了振奋我,忍住眼泪,说:“没事,还有一个月吧。可能还会有变化,真的,现在这个世道变得快。唉,你这次量刑太重了,是这个世道不讲法,包括对旭,也不公,希望很快就会变,希望还有希望。”
她所说的希望刺激了我,我禁不住问她:“如果我有办法能拖上一年两年再死,是不是就有可能活下来?改判?!”
“能!”莹的话很果断,果断地出乎我的意料,说:“你是自卫,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