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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估计民警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被一辆自行车托着,跟一个大夫,穿一件军大衣,堂而黄之地出门。我的兴奋燃烧着整个神经,心里欢笑得几乎让我发出声音。
太幸运了,也许我的多劫的命运就要顺利了,我真想扑到这个男人的怀里,让我寻找到我从没有体会过的父亲的怀抱的温暖。过了一个街口,他停下来问我:“民警就是在找你?”
我迟疑着从自行车的后座位慢慢滑下来,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推着车子要走开,说:“我能帮你,就到这儿,我不能做你想要的,那不可能。”
我真的不希望他就走开,哪怕他能跟我多呆一会儿。“常大夫,求你带我再走一段。”
常大夫看着我,说:“唉,冤孽啊。”哀叹着,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我紧跟着,不出声。
“你也别老跟着我,你说吧,想去哪?”
“常大夫,谢谢你,我是觉得自己很下贱,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我的家乡在湖北,很远,我在北京也没有地方可去,你仔细看看我,我不丑!让我跟你回家吧!这是救我的命!”
我突然明白再丑陋不堪的话说过一次,第二次说起来就容易很多,再丢人现眼的事已经揭穿了似乎也就敢于再做。
我一下明白了,一个人的堕落原来只需要克服第一次的心理波澜,只需要忘记一次良知,就可以在下贱的路上一路滑下去,脸不要了也就不重要了。
我甚至用手在后面拉扯他的肩,甚至想把他的手拉到我怀里来。
常大夫回过头,看着我,思考着,过了一会,轻叹一口气:“我确实不能帮你,我不能接受,可能你也没错,我受的教育太多了,我觉得那是不道德的,不是在救人。”
“和你做大夫一样,都是救人。”我居然还在厚颜无耻地坚持着。
“不一样,就算是为一个好目的,就算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但手段错了,过程是不道德的,整个事也就错了。”
我站在那,停住,说:“你看不起我吧,对不起,我也不想脏了你,我也不想这样。”
“没有,不是看不起你,我还有些佩服你,刚才我在车上,也一直在想,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幸运:因为我不是你,毕竟我不是你的处境,否则,我也很难想象。”
“如果你是我呢?你是等死吗?还是?我一定会被抓住,会死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这是他不愿意去想的问题,他毕竟不是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你,我也不知道谁对谁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声音提高,话却变得无力了。
我凑近他,贴到他面前,我能感到他的呼吸,能听到他的心跳,我试着用手摸他的胸口,感觉自己活脱脱地就像一个妓女,似乎在实践中学习掌握妓女的技巧。
他退了一步,说:“别作践自己,你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试着逃吧。”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几块钱,“拿着吧,别走火车站、汽车站,看看能不能跟着货车走,现在,有不少串联的学生都扒货车,逃一天算一天吧,世道不会总是这样的。”
我接过钱,羞愧地看,突然很佩服他的坚持,又很愤慨他的原则,但他也算是我的恩人,不管今生他是否能救我,今天他救了我。不只是救我从医院里脱逃,更是救了我的心,让我没有这么轻易地就去献身。我深深地向他鞠躬。
他无奈地宽解我,“其实,人都会死的。”
我咬牙走开,在寒风里,在冬日的街道,天地昏暗,只有点点灯光,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我踩着地上已经发黑发粘的肮脏的积雪,一个人走开,我能走到哪儿?能真正脱逃吗?我还是再去找一个男人?我到哪里去找一个愿意要我的男人?
我走了很远,回头看见常大夫仍然伫立在街头。我很羞惭,我伤害了这个男人,虽然他拒绝了我,但我想他也一定心潮起伏,这个晚上,他的人生观,他的世界也受到了挑战。确实像他所说,我也侮辱了他。
第五章:弃 李非
一、怀孕
常大夫在他的办公室里向我描述他所知道的楚荷菡,他的回忆与莹的回忆,拼接起一个杀人入狱后的楚荷菡的形象碎片。这是与旭的描述有差异的楚荷菡,更令我恐惧的楚荷菡。
我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个楚荷菡了。
我知道张代表不是我的生父,觉得很可笑,我几乎已经说服自己去接受他是我生父的现实,但现在,我的生父变得更加不可预测。
我一方面希冀着:或许爸爸在楚荷菡前途未卜的路上会出现,希冀着他会和楚荷菡有一段非凡的感情,谁不希望自己是爱情的结晶呢?
但另一方面,我悲哀地感觉,我的出生是楚荷菡的一次赌注,一个工具,是一个更大的耻辱,我可能是她像妓女一样乞讨接种产生的更荒谬的野种。我的生父可能是任何一个街边的和她和我无关的陌生人,一个流浪汉,一个小偷,任何一个像常大夫所说可能趁火打劫的人,不是正人君子可以随便接受一个女人的性要求的人,可能更无赖。张代表是个悲剧,那现在,我的生父可能就是一个闹剧了。
这难道就是我想找到的秘密?无怪乎她不要我,因为她从头就不是真想要我。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却听到常大夫接着说:“大概又过了八九个月,我又见到你母亲了。”
我睁开眼睛,纠正他:“你还是说她名字吧。”我现在更加不想承认楚荷菡是我母亲,她是吗?她想当吗?她配吗?!
常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她又回到我们医院,这次她真的怀孕了,但她当然并不想见到我。”
“她不希望别人知道,知道她怀孕的来历。我对她说,她没能跑掉,我很遗憾,不过,没想到她真怀孕了,呵,这也算赢了。”
“她赢什么?”我的牙痒痒的,狠狠地说:“她只是救了她自己,随便找个男人。”我说不出心里更肮脏的话,我甚至想骂这个生我的女人。
“她声音很虚弱,也说她没有赢,感谢我能宽容她,能理解她的处境和选择。”常大夫说着,意味深长地又看了我一眼。“是,她也没算赢,我看得出来这个结果已经让她痛苦得身心憔悴。我甚至怀疑她能不能把孩子,就是你顺利地生下来。”
我突然打断常大夫的话,问:“你觉得她做的对吗?”
常大夫摇头,说:“我也不能确信,对你、她、还有那个父亲可能都是悲剧,可能一生都没法解决。”
他很感慨,继续说:“其实,那天晚上跟你妈妈分手,我回家以后,也翻来覆去地想,如果是我,我该怎么办?是去找个男人,还是等死?我想不出来,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答案,不在那个处境下很难真正作出那个处境下的选择,你呢?如果是你呢?”
我没有回答他,我不愿意想这个问题,接着问他:“你觉得她该生我吗?你说过,这对孩子是伤害,她会后悔的。”
常大夫笑了头,“楚荷菡当时也这么问。我告诉她,既然已经这样,为什么不生呢?现在孩子已经是一个生命了,原来可以放弃,现在却不能。如果不生,她所做的一切,所受的罪,还有你亲生父亲所做的,都没意义了,也没你了!”
“这样不更好吗?不生,就当从没发生过。”我想起了少年时代我的那次堕胎,那也一个生命,又一个野种。
……
记得,那天后妈在厨房里忙碌着,我默默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吃饭,突然一阵恶心,要把饭吐出来,酸水上返,强忍着站起来,往厕所跑。
吐在马桶里,恶心仍然不断上漾,我的心中扬起巨大的恐惧。这已经是这两天的第二次了,一直没有来例假。天哪!难道在十四岁的时候我就怀孕了?!
我叉上厕所的门,不想让后妈看见我的样子。对着厕所镜子里的我自己,一脸惊恐,愤恨镜子里的人。
我用凉水泼自己的脸,喘着粗气,想清醒下来,咒骂自己:冤孽啊!太荒唐了,我就是一个野种,还要再生下一个吗?!
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意义的性爱的产物吧?居然也孕育了一个!
我浑身无力,蹲下来,想让时间倒回,这是个比童年的噩梦更恐怖的噩梦。
“小非!”后妈在外面叫我。
我站起来,让自己恢复平静,我唯一能做的是守住这个秘密,也意识到:爸爸一直坚守的可能也是类似的秘密。我走出来,装做若无其事。
“怎么了,不舒服?”后妈的表情充满狐疑,幸而她没有生过孩子,但怎么可能?我都能猜到的结果,她会毫不知情?我不敢在家里停留,谎称有事,急急地走出家门。
大毛听到的表情也是惊愕的,也许他考虑过这种可能,但考虑过的毕竟不是现实,真发生的时候一样显出考虑的无力。
“我们去医院检查吧,真有,做流产。”大毛抿着嘴说。
……
我咬着牙,告诉常大夫:“我认为她不该生,宁可把我做掉!”常大夫惊愕地望着我,不理解我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
“那你也不可能活下来,她也不可能活下来,生,就两个人都能生,死,就是两条命。如果,她还没怀孕,我可以劝她,但,当时你已经是一个生命,还能再杀死你吗?她已经放弃了女人的很多原则,为了求生。她有机会活下来,还要再杀死她?!那样,她所付出的就更荒唐了,也更悲惨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把我生下来,却没养我,抛弃我,我从小没妈妈,她还害了我爸爸,让他一个人拉扯我,连累他没法考大学,我拖累了他一辈子,她生我,救了自己,但她害了我和我爸爸,两个人!”我哭出来。
常大夫停在那儿,用手拍我,让我平静,解释说:“昨天,董老师到医院来找,问有谁在文革期间给一个叫楚荷菡的女犯人接过生,我当时就犹豫是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