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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卡利昂垂着断臂,痴等着,心知
死期不远。阿基琉斯挥剑砍断他的
脖子,头颅滚出老远,连着帽盔,髓浆
喷涌,从颈骨里面。他随之倒下,直挺挺地躺在地面。
其后,阿基琉斯扑向裴瑞斯豪勇的儿子,
里格摩斯,来自土地肥沃的斯拉凯,
出枪捣在肚子上,枪尖扎进腹中,把他
捅下战车。驭手阿雷苏斯调转马头,
试图逃跑,阿基琉斯出枪猛刺,锋快的枪尖
咬人他的脊背,把他撂下战车。惊马撒蹄狂跑。
一如暴极的烈焰,横扫山谷里焦干的
树木,焚烧着枝干繁茂的森林,
疾风席卷着熊熊的火势——阿基琉斯到处
横冲直撞,挺着枪矛,似乎已超出人的凡俗,
逼赶,追杀敌人,鲜血染红了乌黑的泥尘。
像农人套起额面开阔的犍牛,
踏踩着雪白的大麦,在一个铺压坚实的打谷场上,
哞哞吼叫的壮牛,用蹄腿很快分辗出麦粒的皮壳——
就像这样,拉着心胸豪壮的阿基琉斯,捷蹄的快马
踢踏着死人和战盾,轮轴
沾满飞溅的血点,马蹄和飞旋的
轮缘压出四散的血污,喷洒在
围绕车身的条杆。裴琉斯之子催马向前,
为了争夺光荣,那双克敌制胜的大手,涂染着泥血的斑痕。
第二十一卷
但是,当他们跑到清水河的边岸,
其父宙斯,不死的天神,卷着漩涡的珊索斯的滩沿,
阿基琉斯截开溃败的人群,追迫其中的一部撒腿平野,朝着
特洛伊日跑——天前,就在那个地方,阿开亚人自己亦被
光荣的赫克托耳,被他的狂烈赶得惶惶奔逃。
现在,特洛伊人也在那片泥地上成群地回跑,但赫拉降下
一团浓雾,布罩在他们眼前,挡住他们的归路。与此同时,
另一部兵勇挤塞在水流深急的长河,银光闪亮的漩涡,
连滚带爬地掉进水里,发出大声的喧嚎;泼泻的水势
滔声轰响,两岸回荡着隆隆的吼啸,伴随着他们的嘶喊,
四下里荡臂挣扎,旋卷在湍急的水涡。
像一群蝗虫,飞拥在空中,迫于急火的烧烤,
一头扎进河里,暴虐的烈焰闪跳着突起的
火苗,蝗虫堆挤在一起,畏缩在水面上。
就像这样,迫于阿基琉斯的追赶,咆哮的珊索斯河中,
深深的水涡里,人马拥挤,一片糟骚。
其时,神明养育的阿基琉斯把枪矛搁置河岸,
靠贴着柽柳枝丛,跳进河里,像一位超人的神仙,
仅凭手中的利剑,心中充满凶邪的杀机,
转动身子,挥砍四面的敌人。特洛伊兵勇发出凄惨的
嚎叫,吃受着剑锋的劈打;水面上人血泛涌,
殷红一片。像水里的鱼群,碰上一条大肚子海豚,
匆忙逃离,填挤在深水港的角落,吓得
不知所措:那家伙,述着的东西,全都吞进肚腹。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沉浮在凶险的水浪里,
葬身在河壁的底层。当阿基琉斯杀得双腿疲软,
便从水里拢聚和生擒了十二名青壮,为
帕特罗克洛斯,墨诺伊提俄斯之子,作为报祭的血酬。
他把这帮人带上河岸,像一群吓呆了眼的仔鹿,
将他们反手捆绑,用切割齐整的皮条,
他们自己的腰带,束扎着飘软的衣衫,
交给伙伴们看押,走向深旷的海船;
他自己则转身回头,带着杀人的狂烈。
河岸边,他撞见了达耳达尼亚人普里阿摩斯的儿子,
刚从水里逃生,鲁卡昂,阿基琉斯曾经亲手抓过的
特洛伊壮汉,带离他父亲的果园,哪怕他一路反抗,在那天
夜里的偷袭。其时,他正手握锋快的铜刀,从无花果树上
劈下嫩枝,充作战车的条杆,
却不料祸从天降,平地里冒出个裴琉斯卓越的儿男。
那一次,阿基琉斯把他船运到城垣坚固的莱姆诺斯,
当做奴隶卖掉,被伊阿来的儿子买去;在那里,
一位陌生的朋友,英勃罗斯的厄提昂,
用重金把他赎释,送往闪光的阿里斯贝——
他从那里生逃,跑回父亲的房居。
回家后,一连十一天,他欢愉着自己的心胸,
和亲朋好友们一起。然而,到了第十二天,神明
又把他丢进阿基琉斯手中——这一回,
后者将强违他的意愿,把他送入死神的家府。
现在,捷足的战勇、卓越的阿基琉斯已认出他来,
知他甲械全无,既没有头盔,又没有枪矛和盾牌——
这一切已被丢弃岸边:为了逃命激流,
他拼死挣扎,累得热汗淋漓,双腿疲软。
阿基琉斯发话自己的心魂,带着满腔烦愤:
〃这可能吗?我的眼前真是出现了奇迹!
这些心志豪莽的特洛伊人,就连那些已被我杀死的,
都会从阴迷、昏暗的去处起身回还!
瞧这家伙,躲过无情的死亡,他的末日,回头重返——我曾
把他卖到神圣的莱姆诺斯,但灰蓝色的大海,翻卷的海浪,
却挡不住他的归还,虽然它能挡住整个舰队,不甘屈服的
水手。干吧,这一回,我要让他尝尝枪尖的滋味。
这样,我们就能确信无疑地知道,
他是否能从那个地方归来——生养万物的泥土是否
能把他压住——土筑的坟堆可以埋葬世间最强健的兵汉!〃
阿基琉斯一番思谋,站等不动,而鲁卡昂则快步跑来,
惊恐万状,发疯似地抱住他的膝腿,希望躲过
可怕的死亡和乌黑的命运。然而,卓越的
阿基琉斯举起粗长的枪矛,运足力气,
试图把他结果,但对方躬身避过投枪,跑去
抱住他的膝腿,弯着腰,枪矛从脊背上飞过,
插在泥地里,带着撕咬人肉的欲望。
鲁卡昂一手抱住他的膝盖,恳求饶命,
一手抓住犀利的枪矛,毫不松手,
开口求告,吐出长了翅膀的话语:〃我已抱住
你的双膝,阿基琉斯,尊重我的祈求,放我一条生路!
我在向你恳求,了不起的壮士,你要尊恕一个恳求的人!
你是第一位阿开亚人,和我分食黛墨忒耳的礼物,
在你把我抓住的那一天,从篱墙坚固的果园,
把我带离父王和亲友,卖到神圣的
莱姆诺斯,为你换得一百头牛回来;
而为获释放,我支付了三倍于此的赎礼。
我历经磨难,回到伊利昂地面,眼下只是
第十二个早上。现在,该诅咒的命运又把我
送到你的手里。我想,我一定受到父亲宙斯的痛恨,
让我重做你的俘虏。唉,我的母亲,你生下我来,
只有如此短暂的一生,劳索娥,阿尔忒斯的女儿,
阿尔忒斯,莱勒格斯的主宰,嗜战如命,
雄踞陡峭的裴达索斯,占地萨特尼俄埃斯河的滩沿。
普里阿摩斯娶了他的女儿,作为许多妻床中的一员。
劳索娥生得二子,而你,你会割断我们兄弟
二人的脖圈。一个已被你杀死,在前排步战的勇士中,
神一样的波鲁多伊斯,经不住枪矛的投冲,锋快的青铜。
现在,此时此地,可恶的死亡又在向我招手——我想,
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因为神明驱我和你照面。
虽说如此,我另有一事相告,求你记在心间:
不要杀我,我和赫克托耳并非同出一个娘胎,
是他杀了你的伴友,你的强壮、温善的朋伴!〃
就这样,普里阿摩斯光荣的儿子恳求
饶命,但听到的却是一番无情的回言:
〃你这个笨蛋,还在谈论什么赎释;还不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不错,在帕特罗克洛斯尚未履践命运的约束,战死疆场
之前,我还更愿略施温存,遣放过一些
特洛伊军汉;我生俘过大群的兵勇,把他们卖到海外。
但现在,谁也甭想死里逃生,倘若神祗把他送到
我的手里,在这伊利昂城前——特洛伊人中
谁也甭想,尤其是普里阿摩斯的儿男!所以,
我的朋友,你也必死无疑。既如此,你又何必这般疾首痛心?
帕特多克洛斯已经死去,一位远比你杰出的战勇;
还有我——没看见吗?长得何等高大、英武,
有一位显赫的父亲,而生我的母亲更是一位不死的女神。
然而,就连我也逃不脱死和强有力的命运的迫胁,
将在某一天拂晓、黄昏或中午,
被某一个人放倒,在战斗中,
用投枪,或是离弦的箭镞。〃
听罢这番话,鲁卡昂双腿酥软,
心力消散。他放开枪矛,瘫坐在地,双臂
伸展。阿基琉斯抽出利剑,挥手击杀,
砍在颈边的锁骨上,双刃的铜剑
长驱直入。他猝然倒地,头脸朝下,
四肢伸摊,黑血横流,泥尘尽染。
阿基琉斯抓起他的腿脚,把他甩进大河,
任其随波逐流,喊出长了翅膀的话语,高声炫耀:
〃躺在那儿吧,和鱼群为伍;它们会舔去你伤口
上的淤血,权作葬你的礼仪!你的母亲已不能
把你放上尸床,为你举哀;斯卡曼得罗斯的水流
会把你卷扫,冲入大海舒展的怀抱。
鱼群会扑上水浪,荡开黑色的涟漪。
冲刺在水下,啄食鲁卡昂鲜亮的油膘。统统死
去吧,特洛伊人!我们要把你们追杀到神圣的伊利昂城前,
我在后边追杀,你等在前面逃窜,就连你们的长河,
银色的漩涡和湍急的水流,也难以
出力帮忙,虽然你们曾献祭过许多肥牛,
把捷蹄的快马活生生地丢进它的水涡。
尽管如此,你们将全部惨死在枪剑下,偿付
血的债仇——在我离战的时候,你们夺走了帕特罗克洛斯
的生命,在迅捷的海船边,残杀了众多的阿开亚兵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