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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容和气度,不是天生的,而是高度的智慧和高度的自我克制。古语说:「宰相肚里可撑船。」宰相尚且如此,首领肚里更必须容纳奔驰的火车。因为只有胸襟开阔,眼光锐利的人,才有运用智慧的能力。而且,政治是太复杂了,它有个明显的特征是:没有永远的敌人。
政治艺术的最高境界,在于化敌为友,只有半吊子家伙,才确信他的钢刀万能。
彭宠之叛
刘秀跟王郎(刘子舆)作战时,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郡长彭宠,征调精锐的骑兵突击部队,开往前线助战(参考二四年),粮食草料,转运千里,从不曾中断。后来,刘秀追击铜马变民军,抵达蓟县(广阳郡郡政府所在县?北京市)。
彭宠觉得他的贡献最大,而且是决定性的,认为刘秀对他一定有特殊的礼遇。想不到,刘秀的表现使他失望,心里愤愤不平。再后来,刘秀当了皇帝,吴汉、王梁,都是彭宠的部将,由彭宠派出帮助刘秀(参考二四年),二人都当了三公,只对彭宠毫无表示,彭宠越发恼怒,最后,刘秀下诏征召彭宠。彭宠上书,请求跟朱浮同时前往洛阳(希望跟朱浮在皇帝面前对质),刘秀不准。彭宠发现朱浮的实力,深不可测,更为惊疑恐惧。彭宠的妻子性情刚强,受不了屈辱,说:「天下仍一团混乱,四方英雄,各自发展。渔阳(北京市密云县)是个大郡,兵精马壮,为什么被别人的小报告打垮?」彭宠再跟亲信的官员磋商,他们都恨朱浮,没有一个人赞成彭宠应去洛阳。刘秀派彭宠的堂弟子后兰卿去渔阳郡劝导,彭宠遂留下子后兰卿,宣布脱离中央,起兵叛变。彭宠设立统帅部,任命各级官员。
亲自率军二万余人,攻击朱浮所在的蓟县(北京市)。
彭宠根本没有叛变的意图,不但没有叛变的意图,反而一直忠心耿耿。他之叛变,是逼出来的,主要是刘秀的疏忽,其次是朱浮这个大少爷少不更事、狗仗人势。
当吴汉到北方沿边各郡,征发援军时,刘秀正在穷途,他把随身的佩剑送给彭宠,称他是「北道主人」。后来,彭宠到蓟县晋见,仗恃着对刘秀有救命之恩,自以为刘秀会走出庭外迎接,把臂言欢,交肩并坐,互诉心曲。想不到刘秀已非当初刘秀,基础已固,没有假惺惺的必要,于是露出嘴脸,只把彭宠当作一个普通郡长,使彭宠由失望而怨恨,再加上少年得志的朱浮,他的性情跟他的名字「浮」字相同。仗恃领袖对他的信任,不把彭宠看到眼里,遂一个小报告接一个小报告。太多的史蹟显示,任何忠义之士,都经不住鲨鱼群的小报告,何况彭宠跟刘秀之间,原本那么疏远。而刘秀竟然拒绝同时征召朱浮,当初对付李轶的那种高级政治艺术,哪里去了?只有一个解释,他被胜利冲昏了头,不能再有细密的思考。幸而,刘秀检讨了这次错误,在以后,对窦融、对隗嚣、对公孙述,都一再忍让,虽然有成有败,但方针正确。
彭宠的叛变,也是一件严重的错误,他完全被情绪控制,正犯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戒条。从他竟然不能对蓟县突击成功,证明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庸之辈。
如果对蓟县一举夺取,至少可以格杀朱浮,先报私仇,然后大军南下,轰轰烈烈一阵。一击不中,命运已经注定。
邓奉
东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率军夺取南阳郡土地,经过的县市,多有侵暴行为。破虏将军邓奉,请假回故乡新野(河南省新野县)省亲扫墓。对他的乡里受到的痛苦,不能忍受,愤怒中起兵叛变,击破吴汉军。邓奉驻屯汤阳(河南省南阳市南三十公里),跟其他变民集团合作。唷东汉王朝皇帝刘秀的部队,被史书形容为一支解人民于倒悬、救人民出水深火热的仁义之师,而吴汉又是云台绘图的名将(参考六○年)。然而,他们对人民的暴行,所有史书,包括资治通监在内,都轻轻一笔带过。千千万万被这些仁义之师杀死、奸死、烧死的冤魂,死不瞑目。尤其是,吴汉的暴行,连他的同僚都不忍卒睹,不惜叛变,就可了解他罪恶的沉重。然而通监只温柔敦厚的一句:「多有侵暴行为」。
我们歌颂邓奉,歌颂他敢于反抗暴政,不惜叛变。中国历史上的暴政所以层出不穷,都是被中国人苟且求全,和懦弱无能性格宠出来、培养出来、鼓励出来的。中国人如果多出来几个邓奉,暴君暴官就一定大为减少。
公孙述
以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为根据地的西州最高统帅(西州大将军)隗嚣,派马援前往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对成家帝(首都成都)公孙述作一深入评估。
马援跟公孙述同是茂陵(陕西省兴平市东北)人,从小玩在一起,感情十分深厚。
他认为到了成都之后,两人会握手言欢,不拘形式的谈笑风生,回到当年同学时代的友情,想不到他遇到的却是一个官式场面。
公孙述高坐在金銮宝殿之上,武士林立,戒备森严,这才请马援进去,依照规定的宫廷礼节,参见交拜之后,由礼宾官陪同,送到宾馆休息,并给马援赶制布质的平民服装,跟平民冠帽。然后,在皇家祖庙中,召集文武官员,在皇帝座位之旁,特别设立旧交老友的座位。等到一切就绪,公孙述御驾才从皇宫出发,盛大的皇家卫队之前,由天子特用的绣着鸾鸟的旗帜,和驱逐妖邪的蓬头散发的骑士,作为前导。戒严,人民被逐离街道,全城一片静肃。公孙述在御车之上,不断向左右屈身恭迎的官员,点头作答。宴席以及文武百官的阵容,极为盛大。
公孙述要封马援侯爵,担任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高位。马援携带的宾客们大喜过望,都盼望留下来,但马援拒绝,向大家解释说:「天下一团混乱,胜负雌雄,还没有决定,鹿死谁手,不得而知。公孙述不知道一饭三吐哺,迫切的奔走欢迎有才干的人士,共同商议国家的大计方针,反而只注意繁琐的小节,不过一个人形玩具罢了。这种人如何留得住英雄豪杰?」坚决告辞。回去后,对隗嚣说:「公孙述,一只井底青蛙而已,自以为已很伟大,不如专心事奉洛阳。」
一个越是没有身价的人,越是重视外界对他身价的评估。马援认为,公孙述是预防行刺,才军警林立,恐怕高抬了他。以公孙述的浅碟子气宇,显然不是为了预防刺客,而只是为了向贫贱时的老友,展出孔雀开屏。想当年,你我二人同窗读书,没出息的是我,而今我当了皇上,说句话就是金口玉言,教张三死,张三不得不死,教李四当官,他就贵不可及,何等威风,而你却仍在一个变民首领底下当差,跟我可差一大截,看了这项场面,我要教你垂涎三尺。
古人有一句话形容这种心理:「小人得志」──小人物一旦有三个部属或两个食客,经常在身旁兜圈子,就会意乱情迷,开始出现身段。问题是:被身段所慑服的,全是脓包,看到英雄豪杰眼中,徒惹失笑。马援把沾沾自喜的公孙述「大帝」,形容成一个人形玩具,和一只蹦蹦跳跳的井底之蛙,可谓传神。
玩具型人物或井底之蛙,自己过瘾有余,建立功业不足;对他们的失败,我们毫不关心。不过,一个国家也好,一个社会也好,玩具型人物和井底之蛙过多,国家社会就无法避免要受苦受难。八年之后,成都陷落,东汉军队屠城,那些哀魂怨鬼,都为公孙述盛大的官谱排场,付出代价。「唯大英雄能本色」,我们厌弃人形玩具和井底之蛙,而全心敬重本色英雄。
不义侯
宣布独立,基地渔阳(北京市密云县)
的燕王彭宠,在便殿吃斋静修(吃斋,不食肉类),求天降福,奴仆子密等三人,乘着彭宠午睡,把他捆绑在床上,然后告诉外面官员,说:「大王正在斋戒,你们一律休假。」又假传彭宠的命令,把其他奴仆跟婢女,全部捆绑,分别囚禁。再假传彭宠命令,招唤他的妻子。彭宠夫人一进入便殿,便发觉巨变,惊恐而又愤怒,咆哮说:「家奴反了!」子密等这时已翻脸无情,抓住主母的头发摔出去,狠狠打她耳光。彭宠在旁叫说:「快给三位将军准备行装!」子密遂斩彭宠,以及彭宠夫人,南下直奔东汉首都洛阳。东汉帝刘秀封子密当不义侯。
权德舆曰:「彭宠叛变,子密杀君,都是乱臣贼子,罪恶不能相抵,应该分别处理,使圣明君王的法律制度,昭示天下。现在,不但不处份子密,反而封子密侯爵,却又冠上「不义」的称号。如果他的行为「不义」,根本就不应封赏侯爵。如果这种行为,竟可以封赏侯爵,东汉政府的侯爵,便不值钱,失去鼓励奖赏的意义。春秋直书:「齐豹强盗杀人」,又写出三个叛徒的姓名,难道跟这件事不一样?」彭宠之死,因为太过传奇之故,实难相信它竟是真的。但也正因为它竟是真的,所以更为震撼。有时候,真实的历史事件,比起小说电影,还要戏剧化,在此又多一例证。
权德舆的评论,显示出单线条思想、二分法所处的困境,寥寥一百余字,漏洞百出。首先,当天下大乱,全国混战之时,英雄豪杰共同追逐最高宝座,彭宠根本不是叛徒。如果叛徒都应该诛杀的话;刘秀可是最大的叛徒──背叛玄汉皇帝刘玄,应首先伏诛。权德舆只指控彭宠,证明他不过是一个「成则帝王,败则贼寇」,传统的势利眼。
对子密等三人的冷血凶残,东汉政府陷于两难。不能不封侯履行承诺,以鼓励叛徒内部再生叛徒;又不得不标出「不义」,使人引以为戒。权德舆认为应该分别办理,意思是对子密之弑主,加以论罪。果真如此,东汉政府的承诺便等于一屁。孔丘曾说:「民无信不立。」而权德舆显然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