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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师:我叫春江。春天的春,江水的江。
赵根: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很好听的名字。
女老师轻笑:你呢?
赵根:赵无心。
女老师皱眉:无心?比干无心则死?
赵根:吴国的吴。新鲜的新。
女老师笑了。
赵根:你是志愿者?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这长大的。
女老师:我来这做志愿者的。我是上海杨浦区人。那是上海的下只角。侬晓得下只角唔?
女老师叽哩呱啦地说了一连串上海话。
赵根笑了:你讲上海话,我可听不懂。
陆拾玖:天空在石壁中间只剩下一根青线。
赵根无意中扯下一根树枝,岩壁缝里弹起一条蛇,在赵根手上猛咬一口。赵根闷哼,甩一下,甩不脱,暴怒起来,握指成拳,一拳砸向石壁。蛇头被击烂。
春江惊叫:别动。
春江抓住赵根的手,看了一眼伤口:有打火机或小刀吗?
赵根在地上坐下:都有。
春江自赵根裤兜摸出打火机与小刀,摁亮打火机,用火苗来回烧刀尖:等会忍着点疼。蛇毒是一种蛋白,高温碳化后就没事。
赵根点头。
春江一咬牙把烧热的刀尖扎入伤口。赵根满头都有了虚汗。
春江:幸好你有打火机与小刀。要不,就没命了。这是土公蛇,毒着呢。
赵根:你懂得蛮多的嘛。
春江:军训野外拉练时学的。
春江用忧虑的眼神看看前面的山路:去仲家岭还有二十里。我们还是先回去。歇一下,你明天再走吧。
赵根想了想,点头答应。
柒拾:山村小学。简陋的房子。
墙壁上钉着一个农村常见的32开大的挂历。正是三月初三。
赵根被扶进校门,扶进房,扶上一张有着少女幽香的床。
柒拾壹:半夜。斗大的星辰在窗台外随着阵阵林涛沉浮,像鸣叫的鸟群。
赵根醒来。春江惊醒了。春江一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扒在床沿上打瞌睡。
赵根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占了你的床。
赵根试图起身,发现手上已缠上绷带,是那种刚从衣服上撕下的青灰色布条儿。伤口有草药。春江把赵根按回床上,把手指按在赵根的嘴唇上:别动,你是伤员。
春江的手指在星光下比葱玉还好看。俩人对视。春江的脸滚烫,跑出房。
柒拾贰:上元村。
房子是旧的,灰瓦土墙,看上去摇摇欲坠,依然为青山绿树抱得结实。破烂低矮的院墙。门廊。生了锈的犁具。年代久远的吹谷机。几个老妪与几个怀抱婴儿的妇人。妇人年轻得可怕,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低头绣针线。赵根与春江在村子里走着。
裤管卷至膝盖步履蹒跚的老人扛着锄头从山坡上走下,看见赵根与春江,取下挑在锄头上的一篮子蔬菜,张开缺了牙齿的嘴:拿点菜去,拿点菜去。
赵根掏钱。老人的嘴瘪得尖尖的:自家种的还要钱哩?老人枯瘦的手臂不由分说地上下挥动。春江抓了几把菜:谢谢阿公。
春江笑嘻嘻跑开,逃向附近的山岗。太阳升起。月亮落下。一阵阵的雨把层层叠叠的山越染越绿。墙壁上钉着一个农村常见的32开大的挂历很快翻去十页了。三月十三。
赵根与春江并肩坐在山坡上。面前是一道巨大的银帘子。水珠从上面奔涌而下,在山腰猛地一顿,溅起层层水雾。那水顿如虬髯龙首,狰狞咆哮,万千鳞甲尽皆裂开。龙躯扭转,腾空跃起,再跃,又被一块石壁间横出的嶙峋石嶂拦住去路,愈发怒,仰空嘶吼,血肉一团团炸起,竟似不要了命。如是三起三落,这瀑布已垂落下百米的高。
春江语气幽幽:你要走了吗?
水沫抹在他们的脸上,像是瀑布的眼泪。赵根沉默了半晌:是的。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春江:国庆左右吧。
赵根掏出笔与纸,写起来,递过去: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可以找我。
春江接过来,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赵根:也能。欢迎骚扰。
春江:这可是你说的。
春江发了一会呆:这瀑布真美。
赵根:是的。真美。万物皆美。
赵根捡起一块石头朝瀑布扔去:人不美。
春江:为什么?
赵根:人是一种怪物。
春江:胡说。
赵根:吃饱了饭还不够,还需要爱。
春江:有了爱,人就干净啊。
赵根:爱是鸦片,让人上瘾。所以这世上为了爱杀人放火的从来就不是少数。他们不晓得,爱是幻觉,是一种可怕的比蛇还毒的幻觉。
风吹乱春江的头发。赵根的眼神空空洞洞。
柒拾叁:北京。某妇幼保健院的产房前。
病房里是明希虚弱的脸。护士抱出婴儿。
万福看了一眼,用力地捶打墙壁,声音惊喜:我有儿子了。哈哈。我有儿子了。
护士嗔来一眼:肃静。这是医院。
万福去扼自己的脖子,吐出舌头,朝护士扮出鬼脸。
护士吓了一跳:你想死啊。
万福满足地叹气:我是幸福得想死啊。
婴儿哇哇哭啼。
柒拾肆:北京。某妇幼保健院的单人病房。
明希抱着婴儿。
万福在一起小心侍侯。
病房窗户外出现赵根的脸。
万福抬头看见赵根,怔住了。没作声。俩个男人默默对视。
明希:你怎么了?
明希扭头往窗外看。赵根消失了。
万福笑起来,低下头,手轻轻拍打儿子:乖宝宝、乖宝宝,长大后,给爸娶一个像你妈一样俊俏的姑娘回来。
明希扑嗤一笑。
柒拾伍:上海。明希酒吧。午夜二点。
音乐。强化玻璃地板下面是流动的清泉,上面时不时飘过几朵玫瑰花瓣。灯光把水里的雨花石浸得晶莹剔透。四面墙壁上挂着照片。头包毛巾坐在矮椅上剥豆荚寂静的老人、蹲在一块玩玻璃弹珠嘴角流下口涎快活的儿童、在狭长暗黑色小巷里把脚抬过头顶翩然起舞的红衣少女、躲在青石门坊后互相拥抱把彼此的肩膀做枕头的恋人,还有躺在月牙状的门槛前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大黄狗。
赵根坐在吧台里懒洋洋地调酒,仰脖一饮而尽。
酒吧有寥寥数个客人。
门口进来一个女子。女人像从一副浮世绘中走出,一袭黑裙,四下望了一眼,勾头,迈着碎步,往酒吧角落里的那架钢琴走去,打开,叮叮淙淙弹起来。
赵根听了半晌,端过去一杯金东尼。
赵根:请你的。
女人没抬头,继续弹琴。
赵根:有没有兴趣每天晚上过来?每晚弹二个钟。二百。
女人还是不吭声。
赵根:嫌少?三百。再加,我要破产了。
女人还是继续弹。
赵根引吭和着曲调高声唱: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全部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全部送到农村做化肥。啊,亲爱的朋友们,到底谁先被烧成灰?先烧你,先烧我?反正都是不齿人类的狗屎堆!
女人笑出声,仰起脸。这是一张依稀熟悉的脸。岁月虽然磨去了许多,但有些东西还是在时间的长河里沉了下来。俩人互相默默辩认。赵根的目光落在女人的眉心。那里有一粒痣。
赵根轻吁出声:周落夜。
女人:赵根。
柒拾陆:上海的下午。阳光迷离。某餐厅内。素净餐布、高脚杯。这是一杯轩尼诗X。O,满满一杯金黄色的琥珀。
赵根与周落夜坐在桌边。
周落夜: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赵根:很多。你呢。
周落夜:我本来就是上海人。十年前我就回来了。
赵根:于志强疯了。我回了趟老家。听说是考公务员时,笔试考了第一,却没能进去,心理崩溃了。
周落夜哦了一声,把玩着高脚杯,饮了一小口酒。
赵根:我不恨他。我曾经恨过他。
周落夜:说点其他吧。
酒液在她洁白的牙齿里闪光。这是一张玲珑剔透的脸,比景德镇的瓷器还要光滑。
赵根:我偷过你一块橡皮擦呢。你可能没发现吧?那块橡皮擦好吃极了,我最后把它一点点全消灭在肚子里。
周落夜:你偷了我那块橡皮擦,我都哭死了。我找了整整一个月,没想到是你这个坏蛋偷走了。
落夜从坤包掏出一包七星烟,抽吗?
赵根摇头:我抽这个。
赵根摸出一包三五烟。
俩人抽起来。
赵根:你爸还好吗?
周落夜:跟你妈一起死的。
赵根的烟烧到手背上,良久,声音嘶哑:怎么死的。
周落夜:服毒。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在那条铁轨边的山坡上。
赵根不说话。
周落夜起身离开。
柒拾柒:上海。午夜两点。地下通道。急剧摇晃的灯光。
醉熏熏脚步虚浮的赵根,手里拿着一杯白酒。
下台阶时,赵根踢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的身体。是周落夜。地上满是痰渍、烟头与废纸,还有从周落夜裙裾上撕下的黑色带流苏的布片。周落夜的嘴角高高肿起。一只手的尾指似被人猛力扳断,与手掌形成直角。下腹处还有一个清晰的鞋印。赵根被周落夜绊倒。周落夜动了下,醒来,睁开糊了血的眼眶看着赵根:我被强奸了。
赵根愣愣地看着,终于清醒了,脱下外衣迅速包裹起周落夜。周落夜挂在他胳膊上直哆嗦。周落夜嘴里吐出几块血沫:三个人。
赵根:别说话。
赵根抱着周落夜在上海的街道上飞跑。眼里的泪越流越多。终于,他拦下一辆的士。
司机:去哪?
赵根大吼:医院。最近的医院。
柒拾捌:上海。明希酒吧。午夜。
一个party。一些赵根不认识的年轻人。脸上没有了伤痕的周落夜流光溢彩,一袭白色长裙遮至脚踝,耳边垂下两只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