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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来关押俘虏的是个圆形栅栏状笼子,没有门,栅栏间缝隙很大,可以容犯人自由出入。土不伦把姜元善的脑波同频输入,打开警戒。以后只要犯人离开笼子就会遭到强烈的脑波打击,直到昏死过去。姜元善进入笼子后就蜷在地板上,很快睡熟了。土不伦对他在如此状况下还能随遇而安,倒是颇为佩服。
土不伦随即去打开了“与吾同在”系统。他确实想弄清先祖的思维脉搏,弄清先祖为什么背叛母族而保护邪恶的地球人——以他曾读过的那部分记载来看,先祖对地球人的邪恶是深恶痛绝啊。那时正因如此,他才放心向先祖全盘托出远征军的计划——结果酿成如此大错!他当时该把先祖的“守护日记”读完的。
第二天,犯人吃过早饭后,土不伦再次对他实施了脑波打击,然后平心静气地观察着他在痛苦中挣扎,就像医生观察精神病人。
姜元善逐渐恢复了神志,平静地问:“是否像昨天说的,我为你讲讲先祖?”
这家伙的平静最让土不伦恼怒,但他决心同姜元善比一比涵养,“请讲。我洗耳恭听。”
笼中的姜元善真的开始了对笼外人的讲授。他冷静地剖析了先祖内心的演变过程。他说,先祖初来地球时满怀纯洁的理想主义;当理想主义同人类子民的邪恶迎面碰撞时,他曾愤怒地使用过‘地狱火’;但在此后十万年的守护中,先祖慢慢明白了一点:善与恶只是一种自定义的概念,所有种族的最高道德即是生存,为了生存做出的恶行是可以被原谅的。另外,在恶行充斥天地之时,也有一株孱弱的共生利他主义的小苗在艰难生长,并越来越茁壮。它的宏观表现,就是各种生物尤其是智慧物种的共生圈会缓慢地扩大。圈外的主流仍是邪恶、利己和残杀,但圈内的主流则是共生、利他、和谐和爱心。
姜元善继续说道:“尽管人类天性邪恶,但十万年的守护已经让先祖从感情上成了他们的父亲。恩戈星远征军的到来把先祖推到十分痛苦的境地。他唯一能接受的结局是两个种族的共存,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以两个种族目前的心智水平绝不可能做到。那么,在自己的母族和子民之间,他究竟该选择哪一边呢?这确实是异常痛苦艰难的选择。也许他最初比较倾向于前者,但是,你关于‘高智力家畜社会’的天才构想,最终把先祖推到了另一边。”
“为什么?”土不伦冷笑着问,“按你说的,为了生存的恶行是可以被原谅的。我的设想就是为了最有效地拓展恩戈人的生存空间。”
“不,你的设想超出了生存的必需,类似于地球哺乳动物中的‘过杀’习性。它会把你的种族变成全员的战争机器,这正是葛纳吉大帝激赏这个计划的原因!这种‘全物种军队’比原来的‘雄性军队’更邪恶。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先祖毅然决定站在地球子民这边。当然,他的真实目标只是阻止恩戈人的此次入侵,等两个种族的文明在两千年的时间中发展成熟,就有可能走进同一个共生圈。”
“不错啊,你的剖析很有条理。继续说下去。”土不伦讥讽地说。
其实,土不伦心里已大致认可了姜元善对先祖心理的分析。昨晚他通宵未眠,阅读了先祖守护日记的大部分,知道姜元善的分析与先祖的思维脉络是吻合的。想到正是自己的设想促成了先祖的背叛,而且当时自己还对先祖的“赞赏”沾沾自喜,他不由得十分郁愤——那老家伙背叛母族,反而去保护异族的子民,真是糊涂透顶。但这个老糊涂又城府极深,把自己轻松地玩弄于腕足之中,这让他恼羞成怒。
“讲啊,请继续讲啊,我仍在洗耳恭听。”
“老实说,开始我曾很鄙视你,认为你是个志大才疏的公子哥儿,现在看来我错了。你学得很快,在失败之后立即醒悟过来,竟然利用先祖的负疚心理重新掌握了主动权。那次重伤没有摧跨你的意志,反而让你变坚强了。此前先祖几乎凭一人之力帮助地球人战胜了恩戈人,现在,或许你也能凭一己之力帮恩戈人赢得两千年后的战争,成为功勋彪炳的土不伦大帝——不过,你也并非孤军奋战,你还有严小晨那些善良君子的悉心帮助呢。”姜元善苦笑道。
“没错,你妻子是我最好的同盟军。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终于明白,她虔诚膜拜的先祖原来是个西贝货,是地球人最凶恶的敌人,那时她该是什么心情?可惜她活不到那一天。”
“不过,土不伦大帝也有另一种当法。”姜元善说。
“另一种当法?”土不伦冷笑着,“请不吝赐教。”
“经过这场战败,恩戈人不一定能很快恢复元气。而地球人再发展两千年,完全有实力与恩戈人抗衡。那时的战争,即使你们能实施偷袭也胜负难料,最大的可能是双方同归于尽。但是,同归于尽其实也意味着建立两个星球共生圈的条件已经成熟了。如果某位先知先觉者能顺势利导,他也许能成为——”姜元善顿一下,“两个星球共同的大帝。”
“多么诱人的前景!我差一点就被你诱惑啦。”
“我说的是否有可行性,相信你自会做出判断。当然我不奢望能马上说服你,依你当下的思想境界不大容易一下子接受的。反正时间长得很,咱们至少要相处一两千年哩。”姜元善心平气和地说。
此后几天中,姜元善在经受了例行的脑波打击的痛苦之后,一直认真进行着这样的讲述。他确实不奢望说服土不伦,但多说几遍有益无害,至少能减轻土不伦心中的戾气。设身处地想一想,土不伦有这样强烈的戾气是正常的:他被自己的直系先祖欺骗,母族全军覆没,父王和两个妻子死亡,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策划和等待两千年后的复仇。然而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姜元善所说并非虚言。两千年后,两个星球的发展态势确实将到达走向共生的临界点,究竟会出现哪一种结局,是战争还是共生,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了。
新执政团的工作抓得很紧,一个月后就完成了世界性公投,通过了对恩戈星的和平宣言。严小晨将带领全体执政者来拜谒先祖,请先祖对宣言过目并转发给恩戈星,“走出两个种族永久和平的第一步”。同来的还有牛牛妈和姜猛子,他俩只是单纯的探亲;来来也想同行,但未获先祖恩准。
这天早上,土不伦照例对姜元善实施了脑波打击。等他艰难地恢复神志后,土不伦问:“今天他们就要来了。你想在哪里见你的母亲和儿子?你如果想在笼外见面,可以向我恳请。”
姜元善立即回答:“是的,我恳请。”
土不伦对他的服软多少觉得有些意外,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这家伙一直以“平静的强硬”来应对所受的折磨,包括肉体折磨和精神折磨。他的平静常常激起土不伦满腔恨意。这次他总算服软了,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服软。“那好。学会感恩,记住这次恩惠!”
早饭后,飞球停在了联合国广场,严小晨及其他六名执政者仪容庄严,衣冠楚楚,鱼贯进入飞球。除了留任的丹尼·赫斯多姆和秘书长恩古贝外,新执政者中还有一位是姜的熟人,当年十一名“圣斗士”之一的庄敏。在他们之后是轮椅上的牛牛妈和推着轮椅的姜猛子。“先祖”仍悬吊在大厅天花板的正中央接受朝觐。牛牛妈喊着“牛牛,牛牛”,让孙子把轮椅推到姜元善身边。她把儿子搂到怀里,流着泪细细察看。儿子从外表上看不出受苦,白发没有增多,人甚至白了一些、胖了一些,精神也很好。
老人放心了,含泪道:“牛牛你没受苦吧?我知道,这只五爪老乌贼别看长得丑,心眼倒蛮好。你爹说他像一个爱操心的老族长。听说他打过你一次,那不怨他,谁让你干过对不起他的事呢。”
姜元善笑着说:“没错,他对我很好,老娘你放心吧。”
“牛牛,今儿个娘见你这一面,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啦,娘眼看就油尽灯枯啦。当时真该把你从那个基地硬要回来!”
猛子制止了奶奶的啰嗦,握着爸爸的手说:“爸,来来托我问你好,布德里斯执政也托我问好。”
姜猛子在说第二句话时,手上加大了力度。布德里斯早就被解除了执政职务,但猛子没有称呼“布德里斯伯伯”而仍称呼“布德里斯执政”,自有其用意。女人执政团把姜元善押送到飞球后不久,布德里斯即同猛子秘密接触,让猛子接替他成为特别部队的总头领。女人执政团上台时,特别部队曾经历过一次大分裂,但多数留下来了,现在全世界还有八万名死士。部队已经转入地下,扛起了反对女人执政团和外星人太上皇的大旗。眼下他们正在策划的大动作是设法把姜执政长救出来。
姜元善理解了儿子的暗示。他担心被土不伦觉察(猛子可没受过屏蔽脑波的训练),忙把话题引开。那边,新执政团正在向先祖递交国书,七位执政者站成一排庄重地行礼,严小晨捧着《地球人和平宣言》献给“先祖”。
“先祖”显得慈爱而喜悦:“谢谢我的子民,谢谢你们的善意。我会立即把它发给母星,相信那边会有同样善意的回复,当然我们得耐心等待二百零四年。现在,你们可以去看望姜元善了。”
几个人过来,依次同姜元善拥抱。在姜的面前赫斯多姆多少有些愧意,虽然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严小晨的观点,但毕竟他曾投票赞成过另一个千年计划。庄敏在拥抱这位小老弟时带着怜悯,姜是一代雄杰,是十一名“圣斗士”中最杰出的一位,在那场星际战争中功勋彪炳,最终却众叛亲离,令人喟叹。
严小晨伤感地对丈夫说:“先祖说,他把这份宣言发送后就要让你进入冬眠,时间设定为二百零四年,即那边的回复到达地球之日。元善,这是妈和我最后一次见你了,对于猛子来说也一样。”
牛牛妈哭起来,抱紧了儿子。猛子忍着泪水紧紧拥抱父亲。严小晨知道此刻丈夫最担心的是什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