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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潜艇,潜艇内就会立即发生爆炸。这次复仇计划可以说天衣无缝,它究竟在哪儿出了差错?
布德里斯断然下令:“停止前进,上浮到潜望镜高度。”
纳贾尔看看他,非常乐意地执行了这道命令——他同样迫切想知道海面上的情形。哈利德用眼神向主人表示了疑虑:潜艇此时离核爆中心还不够远,如果核弹因某种原因延迟爆炸,而潜艇上浮后正巧赶上,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布德里斯知道他的担忧是对的,但这会儿顾不了那么多了。
潜艇停在潜望镜高度,纳贾尔看着布德里斯,等待他下一步的命令。布德里斯命令:“升起潜望镜——”
他的命令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布德里斯,总算找到你啦。”布德里斯愕然四顾,但此刻周围所有的人都紧闭着嘴巴,“不用惊奇,我这会儿在海面上空,用脑波同你说话。首先要遗憾地通知你,你的那枚钚弹没有爆炸,因为那个叫本伊萨的家伙手指突然抽筋啦。”说话人笑了,“你的袭击计划确实天衣无缝,所以我不得不出面了。”
布德里斯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想辨识出大脑中的声音。这个声音他肯定没有听过,但又非常熟悉。他想起来了,它应该是在梦境中出现过,而且不止一次。在梦境中它高高在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势,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道出现。布德里斯知道潜艇内有十几双眼睛正紧盯着他,但仍忍不住低声问:
“你——究竟是谁?”
周围的人,哈利德、纳贾尔以及潜望镜军士,都诧异地看着“军神”喃喃自语,怀疑他是不是突然精神失常。
那个声音平和地说:“你已经猜到啦,我就是在你梦中多次出现过的那一位。无须多问了,赶快来见我,见面后一切都清楚了。眼下你得离开潜艇,设法与联合国秘书长联系,他会带你和其他六个人来见我的。对了,还要说一点,”最后这段内容是对艇上所有人传送的,“你和哈利德离开潜艇时放过潜艇上的十九条性命吧。纳贾尔艇长,你也别再计划着用火箭筒袭击他们了,布德里斯已经预料到你的打算。”说话人微微一笑,“纳贾尔,你是否正在猜测我是谁?不妨把我当做你们的天父吧。”
十九名艇员都很吃惊——天父真的现身了?哈利德紧扣着乌齐冲锋枪的扳机,恶狠狠地瞪着这些伊朗人,忍不住想把子弹倾泻出去。策划了十六年的恐怖袭击就这样失败,他实在不甘心!布德里斯同样不甘心,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那个奇特的声音唤醒了他梦中的记忆,他知道这个声音是不容违抗的。
他苦笑着说:“哈利德,这次的计划只能放弃了。纳贾尔艇长,听从天父的旨意吧,咱们都别打什么鬼主意了。你让潜艇立即上浮,我要去见他。”
纳贾尔没有犹豫,顺从地执行了这道命令。
第五章
1
先是一片暗黑的虚空,它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然后,很缓慢地,从暗黑中开始浮出一些细小的光点。这些光点都很微弱,大都一闪即逝。随着虚空中温度的缓慢增高,光点逐渐加强,直到可以稳定存在。接着,稳定的光点越来越多,邻近的光点开始相互接触,形成无数细小的枝丫。枝丫迅速扩展,互相搭接,而且搭接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出现一次大规模的雪崩——刷地一下,所有闪光的枝丫全部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透明且统一的树形结构。这时,阿托娜的意识开始从虚无中浮出来,并慢慢变得清晰。她的第一个完整意识是:
这是一千多年的太空旅程中又一次例行地从冬眠中苏醒。
但像往常一样,深藏的惧意也随之浮现。她早就知道,冬眠者再建意识的过程一定会伴随“记忆回放”——冬眠者整个人生阶段中深深镌刻的记忆,尤其是童年记忆,会在头脑中自动播放一遍。但冬眠者此时无力控制脑波的发送范围,所以这些记忆实际也在毫无保留地向外播放。阿托娜最担心的是:同船的土不伦殿下会得知她保有一些非法记忆!
肃杀的战场。尸横遍野。到处是血色的火光。恩戈星的太阳仿佛浸透了鲜血,颜色暗红,低垂在地平线上。胜利者的军队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拥来,把残余的败兵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双方都已经放下火器,抽出短刀佩剑。这是恩戈星的习俗,凡有勇气用冷兵器进行最终决斗的失败者,其家族内十五岁以下的女性将获得赦免——前提是她们宣誓效忠新主人,封闭自己的记忆,忘掉原来的姓氏,为新家族的男人生儿育女。
胜利者是葛纳吉的军队,那时他还不是全恩戈星的大帝,而是反抗外星人(哈珀人)的各国联军统帅。经过八十年的浴血战争,哈珀人终于被打败了,但战火马上在恩戈星联军内部燃起。阿托娜的父王是第一个起来反抗葛纳吉大帝的国王,也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此刻的战场像墓场一样安静。外围的军队按兵不动,耐心地等着圈内的失败者安排后事。后者已经分成三拨:一拨是准备参加决斗的男性,包括所有能拿得动刀剑的少年;一拨是准备自杀的成年女性,包括两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男性幼儿;最后一拨是即将改换姓氏的十五岁以下女性。五岁的阿托娜是第三拨中的。那时她已经知道害怕,她恐惧地默默看着,把眼前的一切印刻到孩童的记忆中……妈妈、阿姨和姐姐们悲凉地同男人们告别,抽出佩剑先杀死男性幼儿,然后自杀,勇气不足的就让丈夫或父亲代劳。父王拎着一把鲜血淋淋的佩剑,仔细检查了成年女性们的尸体,确认她们都已经死亡之后,走过来同阿托娜等女孩儿们拥抱告别,大呼道:“尽快忘了我们,用你们的新姓氏活下去吧!”
父亲长啸一声,率领最后十五个男人投入战斗。他们要力争多杀几个人,为那些改换姓氏的未成年女性赢得足够的尊敬,这同样是恩戈星的习俗。这一波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最后的十几个男性亲人横卧在血泊中,他们身边是两倍数量的敌方将士。父王坚持到了最后,他也有幸受到最高礼遇——葛纳吉大帝亲自与他对决。这两位老友都十分熟悉对方的剑法。父王在最后一搏中用了全力,但葛纳吉的剑术还是高出一筹。阿托娜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场景是:葛纳吉国王从父王体内抽出佩剑,斜举佩剑向死者行礼,剑尖淋漓地滴着鲜血。他下令厚葬死者,又主持了阿托娜等女性的改宗宣誓仪式,带她们回国。
按照宣誓内容,阿托娜应该彻底关闭有关记忆,忘掉姓氏,忘掉家族的仇恨,彻底融入新的家族。她也真心愿意这样做,但童年的记忆太牢固了啊……
阿托娜彻底醒了,立即关闭了这段童年回忆,把浮出来的恐惧小心埋好。她慢慢活动着五条腕足,攀缘着走出冬眠机,来到驾驶舱。在一千二百年的旅程中,她已经多次冬眠和苏醒,早就熟悉了这些程序。但这次她觉得有某种异常,是一种弥漫四周的无声无息的异常。她随即恍然大悟:飞球上已经有重力了。当然,飞球在旅途中一直有重力,但那是人造重力,是指向飞球径向中心的;而这会儿是均匀的自然重力,是指向飞球底部的。显然飞球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漫长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舰长土不伦王子殿下戎装齐整,腰间佩着葛纳吉大帝亲赐的军魂剑。这艘先遣船中只有他和阿托娜两人,而且多数时间是一人进入冬眠,只余一人值班,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并不多此一举穿上衣服。裸体的土不伦殿下非常性感,但这会儿,一身戎装更让他英气逼人——在参军前他就以英俊倜傥而在恩戈星闻名,有多少女人为他倾倒!阿托娜悄悄凝视着他的背影,心神一阵摇荡。
土不伦这会儿手动驾驶着“先锋”号飞球,而在一千多年的航程中,飞球一直是自动驾驶,这说明他们确实到达地球了。她正要询问,舰长回过头严厉地命令:“关闭脑波,从现在起只准用语音交流。”
那么,肯定是到地球了。土不伦舰长早就下过命令:一路上不得同达里耶安先祖联系,到达地球后还要关闭脑波功能,以免万一被先祖察觉。他打算秘密接近和进入达里耶安先祖的飞球,把那位早先的“地球特使”控制起来再说。
土不伦曾向阿托娜解释:“达里耶安是全体恩戈人敬重的先辈,更是葛纳吉皇族的直系先祖,所以大帝才特意指派一位王子担任先遣特使,以表达对先祖的敬重。”他没有说的另一个原因是,对于地位尊贵的达里耶安先祖,只有派一位王子才有足够的临机处置权。“我相信他绝不会违逆恩戈人的利益,不会反对远征军对地球的征服。但凡事谨慎为上,毕竟这些生活在尔可约大帝时代的人,尤其是传教使团的团员们,都受到过博爱精神与和平主义的毒害,中毒极深。”
阿托娜也穿上军服,佩上军魂剑——当然以她的低微身份,这把剑并非陛下亲赐。她穿的军服是特意为随军女性设计的,能让女人显得更为妩媚和性感。可惜舰长这会儿忙于降落前的准备,没工夫注意她的女性魅力。他吩咐阿托娜设置飞球主电脑,把恩戈星的五进制换成地球的十进制,恩戈星年换算成地球年,其他计量单位也都加以换算,以便他们能更快融入地球环境。阿托娜迅速进行了设置。已知1恩戈年相当于1。12地球年,换算后的几个主要数据是:
地球至恩戈星的距离:102光年(指地球年,下同);
此次航行所花费时间:1190年;
达里耶安先辈在地球上逗留的时间:99897年,即大约十万年。
“先锋”号飞球已经非常接近地球了,它正对着晨昏线前进着。飞球下方,那颗漂亮的星球正从睡梦中醒来,明亮的阳光在地平线上迸射,融化了这边的黑夜。透过云眼,能看到蓝色海洋、白色雪山和绿色大地,这些景象与恩戈星非常相似。经过一千二百年的乏味航行后再次目睹这迷人的景色,两人都感觉心旷神怡。这确实是一颗漂亮的星球,它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