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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凝白他一眼,心想,连方佩瑜都要拉拢自己的话,叶柔美此举别有用心,不足为奇。
这样子一想,孙凝就不期然地把那束玫瑰扔回办公桌上。然后兴致勃勃地问:
“什么时候你母亲宴客?”
“这个周六。”
“她知道我一定有空?”
“必须有空。”
孙凝忽然觉得悲哀,怎么刚开始接触,就盛气凌人?
只有她香任哲平的时间是时间,她的身分是身分。
然,香早儒都已认同。自己呢?根本毫无选择。
潮流时尚嫁进豪门,女强人与女明星全往那度门挤,奈何!,
孙凝心头掠过一阵寒意,因觉自己已同流合污。
瞟了香早儒那轮廓分明,好看得不近人情的脸,真想报一狠心对他说:
“香早儒,齐大非偶,你走!”
随着这个念头,孙凝莞尔一笑。
想必是从前的日子,有太多午夜梦回无法入睡的夜晚,扭开电视机看粤语残片,看多了,受着影响之故。
贪图富贵的观念成为现代有志气的职业妇女一个死门。
为什么?
简单一句话,在择偶上高不成时低不就。
身家地位很影响一个男人的风采长相举止谈吐修养,这差不多是一定的。
如此一来,穷的看不上眼固不在话下,一想到嫁后就要胼手胝足地捱,心就冷了。
女人工作只可以是赚钱买花戴,且女人的事业只可以是名贵装饰品之一种。怎么能身边带着个男人,依然要“好天埋落雨米”般操作?
可是,一遇到香早儒这种身分的人,自尊心又会随时敏感地被触动,浑身的不自在。
当然,感想归感想,行动如常。
周末那天,晨早已起来,很有点紧张。
按照程序,早一点下班,先上那做指压的按摩师家,做两小时的指压,以松弛神经。然后上理发店洗头恤发,再作脸部护理。
回家去,放了一池温水,泡足半小时热水浴。
一站起来,把浴帽掷去,几乎惊叫,整个发型泡了汤,就是那满室蒸气害事。
于是匆匆的又再上另一间理发店,重新把那三千烦恼丝吹卷。
再冲回家去,把预备好的套装穿在身上。
全身的白,好像不大适合,孙凝想。原本白色高雅大方,又显纯真,这是她之所以挑此套服装之故。但老人家多不喜欢素色衣服,尤其是净白。世家大族的思想怕是更保守,不要冒此恶险。
于是匆忙地脱下去,另挑一套买回来后从未试过亮相的花花的套装往身上罩,
之所以买,是贪一时高兴,老觉自己的服装太素,要为衣柜添点颜色。
之所以买后随即搁置,是因为老觉得把花花绿绿的衣服穿在身上,跟身分个性不调配。既如是,更不能穿上它去应付今儿个大场面。
再下来,从衣柜里再翻再穿再除再着,老天,成个钟头没办妥此事。
孙凝忽然间气馁地坐在椅上。都不知多久没如此浪费光阴过。足足白花掉一整个下午,就为那见鬼的会亲式的约会。
简直如临大敌。
太有损尊严。
于是有气在心头,抓住了那套今早穿过的深蓝色上班常服,往身上一套,出门了事。
那香早儒足足在客厅上把全部报刊,连其中的每则广告都快能背诵了,她才从睡房中走出来。
香早儒以为她会装扮得像只彩雀,一看之下,与平日无异,反而有点惊骇。孙凝傻兮兮地说:
“我洗了个澡。”
这算是对香家最大的尊敬了。从前人有甚么喜庆宴会,总会斋戒沐浴,方才赴会。
香家的派头全在意料之内。
香早儒在香任哲平未出现之前,带孙凝走了一圈。
香家大宅在山顶,是奉城少有的古老大宅,根本是战前建筑物,里面却是粉饰一新,现代化的装备,却配以英式家俬,相当有气派和格调。
香家就是客厅与饭厅都各有两个,还不包括小偏厅,香早儒解释说:
“同一天晚上,家里头可以分开两批人请客,大哥大嫂最喜欢热闹,三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母亲、二哥和我反而比较怕应酬,可免则免。”
“今晚呢?”孙凝问。
“今晚专诚宴请你。我们全家是主人,只你一个作客。”
当任哲平走进客厅时,陪伴着她同时出现的果然是香早晖与香早业夫妇。
“欢迎你,孙小姐。”
“我是孙凝,伯母。”
“对,孙凝,我给你介绍,早晖是我长子,早业你见过了吧,这是我的二媳妇。”
孙凝跟香早业夫妇握手时,她感到有一点点的尴尬。
不知是不是方佩瑜言语之间的有意无意误导,还是她下意识的偏心,在未认识岑春茹之前,她觉得香早业的移情别恋很有理由,值得同情。
到她亲眼看到香早业与岑春茹站在一起,完全像对璧人,这令孙凝骇异,且微微带点内疚。
香任哲平坐下来后,各人才相陪就座。
席间,孙凝很注意到一点是,除了香任哲平之外,其余人等一律甚少插嘴,只赔着笑脸,把一顿饭吃得和颜悦色。
可见香任哲千在香家一言堂的那个气势。
孙凝心想,连那平日幽默有趣的香早儒都忽然沉寂下来,真的在香家的皇太后跟前矮掉一截。
孙凝对此不大高兴,她不自禁地白了早儒几眼。
真正的戏其实在晚饭之后。
七'梁凤仪'
香任哲平离座,跟孙凝说:
“我陪你到花园走一圈,看我亲手种的花。”
孙凝只有微笑说好。
就因着香任哲平没有说邀请其他人同行,就是香早儒都不敢一起到花园散步去,遑论其他人等。
香任哲平一路与孙凝漫步花间小径,逐一向她介绍园子内栽种的花。孙凝觉得有点滑稽,在园灯下携手看花,且是与这么关系的一个人?
“你看来是个很多心思的孩子!”香任哲平说,“看到了花,就想到了人,是不是?”
孙凝错愕,不知如何作答。她非常奇怪为什么香任哲平会如此间。
对方很快就主动奉上答案:
“江湖上的传言总是多,你本来就是个非常出色的女孩子,也有本事,难怪都说,我们早儒跟你成为密友是要把很多个对手打垮了才有的福气。”
孙凝的心扑扑乱跳,一时间不知如何整理杂乱的思路。
她有着极大的不安,这份不安慢慢清晰之后,令她意识到其实是杂着不满。
香任哲平笑着对自己说的这番话,岂有此理得不近人情。
就算香家是皇朝,香早儒是太子,皇太后也不应出口调查未来皇妃的过去历史吧。
想得猥琐一点,今时今日,仍坚持要讨个处子的儿媳妇回来,简直是异想天开,也实实在在的太不尊重个人的私隐了。
孙凝有点悻悻然地答:
“谣传作不得准,你对我太夸奖了。”
香任哲平听了笑笑,淡淡然地指着一盆盛放的牡丹说:
“这种是特种牡丹,一位在北京的朋友送给我的,他说在北京种得不好,撒了种,下了肥,老是长得颜色不对。吾友就说,牡丹是富贵之花,怕是要物质文明特盛的地方才可以种得出色,于是寄望我做个惜花之人。果然,换了环境,开得多灿烂。”停一下,香任哲平继续说,“我们香家真是能栽培富贵花之地啊!”
孙凝的呼吸急促了一点,胸臆间有股冲动,想调头跑。
来不及作个什么反应和决定,香任哲平又问:
“你跟香早源相处得还可以吧?”
这总算是个孙凝能回答的问题:
“很不错,早源是个肯真心办事的人。”
“肯办与能办是两件事。”
“人是需要机会摸索,以得到经验的。”
“你是在暗示,我一直没有给早源足够的历练机会?”
“不,我不是在暗示什么,很遗憾我并不是个晓得暗示的人。”
孙凝答了这句话,心上的那块铅像落下了。
她吁出一口气。
香任哲平有半秒钟的沉默,然后说:
“你说谣言未必是真,我看是空穴来风的多,跟你见过面,就知道你为什么在江湖上站得住脚,的确是个聪颖过人的女子。”
无可避免的,孙凝与香任哲平有一点点开战的火药味。
心病开始慢慢地显示出雏形来,似乎已无可避免。
当然,彼此都不只是成熟人这么简单,别说是香任哲平,就算是孙凝,也是个老江湖了。她们不会把任何尖锐性的感情在对手面前表现出来,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
孙凝在错愕与难堪之后,立即就回复冷静,微笑着说:
“做人真难,是不是?由不得你放过人,因为别人总是不放过你。”
“讲得对极了,做人真难,做母亲,或者干脆讲,做我们这种经历了几十年世故忧患的老太婆就更是难上加难。
“就讨媳妇一件事,已是一言难尽,早源的选择固然令我啼笑皆非,就是早晖与早业,也是两个缺憾。
“轮到早儒,我的心呢,一直是比较偏这个儿子的,就更紧张了。真不希望有外头人讲什么不好听的话。可是,讲不好听的话或者应该说乱讲话的人呀,”香任哲平很和善似地用手拍拍孙凝的手,“也是挺多的。我是要紧张也紧张不来。总的一句话,孩子们有他们的一套。”
说到这儿,香早儒刚走过来,神情轻松地问:
“你们谈得愉快吗?”
香任哲平立即答;
“愉快!你怎么会有这个担心?”
“你们谈些什么?”
“孙小姐将会好好地告诉你我们谈了些什么。”
香早儒也以为孙凝会在上了他的汽车,由他带回家去时,会絮絮不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