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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知青办主任,以前主任对他是热情的,望着他时,两眼充满了期望和憧憬,现在呢,多了一种无奈和回避。主任已经明确告诉他了,这个知青办之所以还在保留着,完全是为了章卫平。
以前门庭若市的“知青办”早就是“门可罗雀”了。章卫平思念过去的那些充满理想和梦幻的时光,那时的“知青办”就是他们这些插队知识青年的家。现在的家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了,主任在这个壳里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就是知青办主任不跟他说这些话,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了,他为这种大起大落的形势感到了一种无奈,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但他还是说:如果我不走呢?
主任苦笑一下儿说:不管你走不走,我这个主任都当到头了。这次县委会议之后,也许你就找不到原来的“知青办”了。
章卫平也苦笑了一下儿。
主任就很无奈地说:小章,眼前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还是回城吧,趁着老子还没有退,找个好工作,从头再来。你年轻,一切还都来得及。
章卫平低下头,又露出一丝苦笑。主任已经把话说到家了,他在农村的路已经走到头了,他是否坚持下去已经不重要了。当初他来到农村时,是想实现自己远大理想的,他的理想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那时农村的天空在他的眼里是湛蓝的,大地是广阔的。现在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果然,在那次县委会议之后,从县里到公社的领导班子发生了变化。县委以前靠边站的
老书记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公社也作出了调整。章卫平被调整成为一般干部,他暂时工作没有明确的职务,只是要求他配合妇女主任抓全公社的计划生育工作。比如,发放“避孕套”、“上环”、“下环”、“结扎”等等。
现实中的一切与章卫平的理想已经大相径庭了。农村再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同时,章卫平也在农村八年多的生活中变得成熟起来了,他不再是八年前那个一心想去越南参战的小男孩了,他是个大人了。怀里仍然揣着理想,可他要比以前务实多了。现实中成长起来的章卫平,他意识到自己在农村以后的生活中,不会有出路了。别说理想,就是他眼下负责的计划生育的工作能不能保住,他都不能肯定。
昔日的扎根标兵章卫平决定返城了,正如他悄悄地来,这次返城他又悄悄地去了。他在办理返城手续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该开信的开信,该交接的交接,一切都结束了。
临离开农村时,他又回了趟放马沟,这里是父亲的老家,也是他的第二故乡。八年的农村生活,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过的,这里留有他青春和爱情的印迹。他站在西大河边,看着河里缓缓经过的流水,流下了两行无声的眼泪。
一辆通往城里的公共汽车驶了过来,他挥了挥手,长途车停了一下儿。章卫平头也不回地坐上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一溜烟地驶去了。章卫平来农村时,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现在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就这么走了。
到了县城又到了省城,章卫平的身影又一次融入到了城市的人海之中。他的举止和穿着已经和城里的氛围很不和谐了。
章卫平走进军区大院时,被卫兵拦住了。
他对卫兵说:我要回家,这是我的家。
卫兵咋看章卫平都觉得陌生,他又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但他报出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
卫兵尽职尽责地拨通了章副司令家里的电话。
卫兵说:首长,门口有一个叫章卫平的人是您家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章卫平这才顺利通过门岗,向自己的家里走去。在这八年的时间里,他回来过几次,那时的心态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个过客,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此时却不同了,他回来就不再走了,这里又是他的家了。儿时的记忆又依稀地回到了眼前,房子还是那些房子,包括那些长高长大的树,还有路上被车压过的坑,还是以前的样子。这就是生他养他的家了。他的眼睛潮湿了,背着自己的行李,如长年在外的游子,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章副司令一家正在吃晚饭,他回来,母亲在桌边给他多添了一副碗筷。章副司令雷打不动地在喝每晚二两“小烧酒”。
章副司令对儿子的走和回来都很平淡,当年是他让自己的秘书把儿子押回老家的,这次儿子是自己回来的。他默默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推给了儿子,儿子一仰头把酒喝干了。然后说:爸,我回来了。
父亲没有说话,看着儿子,端详、打量。儿子走时嘴巴上光光的,现在的儿子嘴上都长出了胡子。父亲似乎很满意,又一次把酒杯倒满了。儿子也不多说什么,倒了就喝,一口气连喝了三杯。
父亲最后收回杯子,才说:卫平,你小子长大了,不用我管了,你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你在农村这八年没白呆。
第三部分: 第34节:人算不如天算
一提起农村章卫平的眼睛又潮湿了,他怕父亲、母亲看到自己的眼睛,忙低下头把脸埋在了碗里。
父亲还说:小子,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如果你是个窝囊废,我养着你;如果你是个男人,以后你养我。
章卫平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父亲的鬓边已满是白发了。
人算不如天算
其实在父亲没来部队之前,他一直把父亲想像成是自己背后的一棵大树,是他从心里虚拟的一棵树,可眼前的情况是,父亲不是他想要的那棵树,他的大树突然倒下了,他失去了根基。他蒙着被子,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他又怕被人听见。
乔念朝做梦也没有想到,新兵连结束后,他被分到了刘双林那个连队,确切地说,是五团三营的机枪连。
在新兵连快要结束的时候,乔念朝的最大愿望就是尽快尽早地离开刘双林,离他越远越好。乔念朝知道自己和刘双林是两种类型的人,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实在不行,真要在一起共事的话,那将是一种悲哀的事情。想必刘双林也意识到了这种悲哀,当新兵连长宣布完新兵分配名单时,刘双林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次新兵同分到机枪连的共有三人,只有乔念朝是城市兵,另外两个都是农村兵。新兵名单公布之后,他们站在操场上等待着老连队的车来接他们。
新兵连结束了,刘双林自然地也结束了新兵排长的使命,他也背着自己的行李和新兵一样,等待着自己连队的车把他接回去。他和乔念朝等几个新兵站在一起。乔念朝非常地不愿意和刘双林这么站在一起。他听见了方玮那几个分到师医院的女兵,她们叽叽喳喳地在议论着师医院。
在这之前,乔念朝和方玮的感情已经冷淡下来了。环境是会改变人的,他们的感情就是因为环境对他们的改变。乔念朝甚至后悔来当兵了,如果不当兵的话,方玮也不会来当兵,她肯定就会到地方上班去了。那样的话,他们的感情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糟。归其原因,乔念朝把责任推到了刘双林身上。在他的眼里,刘双林对方玮的好是有阴谋的,方玮却没有看清这种阴谋,一味地觉得刘双林这人还不错。因为他们感受的生活角度不一样,他们在看人看事时,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结果。正是因为这种结果,乔念朝和方玮两人在一起时,总会为一个问题的看法不同而不欢而散。他们在新兵连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总共也没有几次单独相处的机会。更多的时候,他们只能隔着人群相望着。表面上他们很近,都在一个新兵排里,真实的生活让他们的情感却远了。
乔念朝向方玮那几个女兵走去,此时他已经心灰意冷了,他的想法就是尽快结束这几年的部队生活,然后让自己换一种活法。此时,他叼着一支烟,军帽也有些歪斜。新兵连是不允许战士吸烟的,以前他羡慕章卫平吸烟的样子,觉得那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应该与生俱来的。也是因为章卫平那份成熟的潇洒,使他产生了离开军区大院出门闯荡的念头。没想到,头三脚的第一脚就让他受挫了。更没想到的是,他遇到了刘双林这样的排长。他现在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他不仅当着众人吸烟,还歪戴着帽子,他的样子竟像一个流里流气的痞子兵。
方玮也看见了他,她一看见他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方玮说:你怎么又抽烟了?
乔念朝说:刘双林那小子看不惯我,你也看不惯我?
方玮有些生气:你看你像个什么,你不想当兵,当初不来多好。
乔念朝摆出一副一不做二不休、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说:你现在眼光高了,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他把卷烟斜叼在嘴上,伸出手把帽子反戴在了头上。
方玮的脸红了,又白了。她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干瞪着眼前样子不三不四的乔念朝,她觉得短短三个月的部队生活竟让乔念朝变了一个人。
乔念朝故意说:你是嫌我给你丢人了是不是,要是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你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乔念朝把压抑了三个月的不满和不快,想一口气都说出来。就在这时,有人喊方玮,师医院的车来接她们了。师医院里派来的竟是一辆救护车,很显眼地停在新兵连的门口,方玮听见有人喊她,提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到她上了车,头也再没有回一次。
乔念朝把烟头弹到了地上,这时候的他更加心灰意冷了,他想尽早结束这段不堪回首的部队生活。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下决心到外面独自闯荡,又选择了从军这条路,是错